书城艺术林下玄谈:中国书画批评的角度与方法
6129300000032

第32章 书法,传统与底线

——再谈“流行书风”有位属于“流行书风”作者的朋友不远千里打来电话,说笔者“吹”“流行书风”,他赞成。笔者曰:我不是“吹”,而是自己艺术之观念。在拙文《从王羲之到强力摇滚》中,我不是用“观念书法”代替“流行书风”吗,此处之“观念”就是笔者对“流行书风”赞同之前提。

当代观念型书法的出现绝非偶然,而是上世纪末书法“提速”发展之必然,对观念书法的争鸣是迟早之事,没有想到因“流行书风”展的组织却使时风吹得这么快,一夜之间红了好多山头。无疑,由周俊杰、王镛两位先生引起的这场论争,可以说是继上世纪郭沫若、高二适《兰亭》之辩引起的又一次学术论争。

笔者学浅,从来没有弄懂书法传统是什么。我想传统的容量应该是很大的,那就是,关于标志一种图式成为一种艺术语言成熟条件的规定性,在这规定之内的自由选择,都属于传统。书法之传统就是借助笔墨工具在汉字结构的图式上重造的符号图像。自古及今,还没有哪一位圣贤给书法厘定规则说必须写帖,甚或一定要把字写得端庄、美丽、工整,线条要生姿、流畅等等。书法始于魏晋而盛于唐,迨至宋徽宗代文人士大夫受官方艺术观“去欲”之影响,加之古代文人固有之“自然观”,书画皆走向柔靡一路:绘画错投“文人画”,书法陷阱书卷气,清季碑学之兴,才迎来了中国书法史的又一辉煌时代。

用毛笔书写汉字就是写字,这其中很模糊地分出两条路让人走,才情弱者继续写字,这叫匠人;才情高者一不小心就进入书法界面,从来没有什么清晰的标准去区分写字与书法,同样,也没有具体的标准去分离书法作品之高下,因而,对书法之好坏自然也就成了接受者一厢情愿之事。因为一切都是含混的,所以,时下一些所谓的理论工作者就冒出了正统书法、民间书法等新词,意欲对传统书法与“流行书风”比高低。

应该说,书法是没有民间与正统之分的,在自己的欣赏与取舍中,只存在水平之高低,若连此常识都不懂,那就是对史学的无知。

汉字,就是中国书法的底线。一切消解汉字的书写都是出格的,即不能再称做书法。在恪守汉字底线的范围内,一切生发与变异,都属于写字或者书法行为。“流行书风”并没有拆解书法之内在规定,更没有哪个人站出来自称为书法大师。让“流行书风”继续流行并不断强化自己的表现语言(自觉的),日趋走向成熟,总比守旧要学术得多。记得前些日子一名青年问岭南派音乐家李海鹰先生,有人说港台流行歌曲属于市民化,搞音乐要到北京去才能搞出样儿。而李先生却如此做答:北京一是人才多,不容易走出来;二是对于音乐创作限制太大,不易发挥创作者个性,港台流行歌曲不也产生了不少好作品吗?相对自由的环境,才能激发作者之才情,才能创作出更好的作品。在对“流行书风”的态度上,我们必须要宽容,它毕竟只是艺术范畴的书法创作活动,而不是洪水猛兽。有时候,唯理论而实践的做法只能将自己逼上绝路,而实践者永远是前行的。

“流行书风”既然是当代的,那就不可避免地要出现一些雷同风貌。因有作者之共时,加之展览的导向及诱惑力,那必然是既“读”又“借”方便使然。我们若把上世纪90年代以前的当代书法作品集或者书坛最早创刊的《书法报》《书法》《中国书法》《书法研究》打开,其作品与理论文章质量是不是在这二十年(其实是十年)中发展的速度对于历史任何时期都属神话。那么,作为艺术群体的结晶,肯定有引领时风之人,譬如张海、周志高等。历史的任何时期,回顾的都是过去,批判的都是当代,对于学术来说,当代永远在犯错误。从“百家争鸣”、玄学、理学兴起、碑学兴起、封建改制、西学东渐等等,一切新学术的蔚起必然要接受理论家之拷问,这属正常,因为它是关于学术的。

我们可以忘掉自己,但不能忘记时间之重量。我们解读的古代书家,已经是经过历史筛选过的,而当代书家之优劣是未经历史淘汰的。在“流行书风”展的40多位作者中,也许历史会记下这些小辈之名,艺术图式能否作为后人学习范本的恐怕微乎其微,既便是这样,也不能说“流行书风”就是垃圾。中国书法就是用毛笔写汉字,极其单调的界面,若要创造性地突破,变出自家门路,谈何容易。线条变量大,而图式变迁之狭窄,必然不可避免地逼你去复古甚或死在古人腕下。以笔者拙见,写一笔能体现自己艺术观念且稍微差一点的“流行”书,总比当下一些全是古人、没有自己个性语言的所谓书家要强得多。多少年能出一个大家?“流行书风”才流行了几年?艺术实践的当下体验就是理论家不能把实践者炸成“羊肉串”——千万不要以你指导大师的要求去定位他们,因为,在中外的艺术体系内,实践一直在前,大多时候,理论只是最后对实践的“收尸”行为。因而,笔者从来都把理论家看得比较轻。

令人们思考的是,我们早已穿行于现代都市,当代画家缘何还在作避世之画甚或返祖,书法家出门缘何一定要戴着古人的面罩,这,可能才是“艺术家”的欺世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