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记忆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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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为戏牺牲 (2)

在表演上我切忌宝玉的脂粉气,但宝玉的化装造型还是比较脂粉的,冷不丁地看上去还真以为是女孩儿。

剧组有个师傅的孩子到拍摄现场玩儿,大家逗他,指着我问他:“他是叔叔还是阿姨?”

“阿姨。”小孩儿看了我半天,说出他的感觉。

“我是什么?”我对着他粗声粗气地问。

“阿姨。”他坚决认为我是女的。

把我当成女性的不只是小孩儿,也有大人。这样我上厕所就是问题了

一次在无锡拍戏,我正蹲在厕所里,一个小伙子急匆匆跑进来,看见我的装束大惊,嘴里一个劲儿道歉,“对不起,我走错了。”还没解释完,他就急忙退了出去。我追出去一看,他正望着门上的“男厕所”发愣呢,看见我嘴巴张得很大,像看见怪物一样,搞得我只好溜了。

宝玉的造型照片那时在很多报纸、杂志上都有刊登,很多人也认为是个女的在演宝玉。拍摄中途,我坐火车回成都,对面两个人拿着一本杂志在打赌,杂志的封面是宝玉。一个人说宝玉是个女的演的,一个人说是男的演的。两人争了半天,最后那个人发现一个细节, “肯定是男的,你看他的喉结。”

当场把我给笑得不行。

但为了宝玉的俊美,这些我不在乎,还和负责宝玉化装的胡焰经常琢磨,让宝玉的造型更飘逸、俊美。

前十多集,宝玉额头上没有东西,拍久了觉得应该有些变化,就问胡焰:“可以在额头上弄个带子之类的头饰吗?”

这个主意不错,胡焰听了回去想了很久,最终选定一个红色的带子系在额头上,宝玉的造型一下有了变化,更有精气神了。“探春远嫁”这场戏第一次用了这个造型,效果很好,让我和胡焰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子。

我特别喜欢这个造型,有时化装的时候,我要胡焰给我系那条带子,胡焰说:“这集不行,要不前后就不接戏了。”

还有就是结尾,贾府败落、宝玉要饭,怎么在外形上表现出宝玉的落难?

当时化装设计大杨因为有其他事儿走了,这个任务就落在胡焰身上,她说:“欧阳是个娃娃脸,再怎么化装也很难使他变得苍老,只有用胡楂来破他这张脸。”

“宝玉怎么能有胡子?”

听了胡焰的这个设计我特别赞同,但还是有争议,“宝玉在原著里面没有胡子,观众不会接受的。”

“宝玉怎么不能有胡子呢?为什么要墨守成规呢?现在搞得是视觉造型,是可以有新突破的。要按原著描述,那宝玉应该女扮男装才够味儿。至于观众,他们看到了那样悲凉的情节,进入了情绪,前后形象有了鲜明的对比,落差越大,观众受到的情绪感染才超强,最后宝玉落难时的造型,观众是会接受的。”

那天下午的争议没有结果,晚上我和胡焰躲在化装室试妆,出来的形象完全是贾府败落后的宝玉,神态、气质和大观园的宝玉判若两人。

王导一看,也认可了,又把摄像师李耀宗叫来一试镜,马上拍板用这个造型。

在整个塑造宝玉的过程中,外部造型帮我找到了很多感觉,只要穿上宝玉行头,宝玉的感觉就来了;从走位、试戏,到对台词,我就是宝玉了。

这种自信让我没有了杂念,完全放开了来演,在不同的情景中,充分体现出不同的性格,全部连接起来,这个人物就完整了。

让宝玉完整起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必须全身心融入到这个角色里面。

戏里,宝玉的手势借用了戏曲舞台小生的手法,宝玉在听其他姐妹说话的时候,一般会背着左手、右手做一些手势,这些设计就是来自于戏曲都有运用,以便注意控制好形状,把控住节奏。

每场戏,我都带着任务出场--为什么来?来做什么?充分的心理依据使表演更为流畅。

我知道自己的眼睛经得住摄像机拍,就是可以拍特写,甚至长时间地拍特写。拍这些特写或者近景的时候,潜台词一定要准备充分,不充分眼睛里就是空洞的,没有感情的,心里有,眼睛里才会有。

王导是个经验丰富的导演,在表演上他会设计一些细微的动作,让角色在表现过程中更有节奏感。有些戏,宝玉的台词很多,他会让我设计一些小动作,比如抿嘴、轻微晃头、撩皮风,让宝玉的戏更好看、更活泛。

但有时我在表演上还是比较过火的。

黛玉葬花后,宝玉对黛玉述衷情的一场戏,在现实我完全进入了规定情境,大段的台词融化进充满激情的表演里,在场的人都被宝玉对黛玉的一片痴心打动。

对这个长镜头我很满意。可是,已经拍过一段时间宝玉戏的我,在看回放的时候,发现屏幕上我占据了整个画面,咧着大嘴,没有节制地哭泣,很别扭,进入情绪,却忘记了分寸感,表演就过了。

“导演,这个镜头我要求重拍。”我去找王导。

“这个镜头是有点问题。”

“不是一点问题,面目和表情都缺乏抑制,没有分寸,戏过了。”我央求着导演,对宝玉,我不愿意留下一丝遗憾。

“我考虑一下。”王导犹豫了,因为我们马上要离开这个外景地,时间可能不允许我们重拍了。

王导一犹豫,就是有戏了,一定要补拍这个镜头。

这个镜头补拍了,但有些戏我可不愿意多拍。

拍“宝玉受笞”这场戏,为了逼真,贾政打宝玉的细长竹竿是真正的竹竿是真正的竹竿。竹竿落在我的屁股上,刺骨的疼。晚上回到住所,用两面镜子对着看,被打的地方又红月肿。高亮打来一盆热水,给我热敷消肿。

第二天,继续拍这场戏剩下的镜头,还得挨打,看见竹竿心里就发虚、发紧。

“对不起。”扮演贾政的马加其老师也心疼我了,小声对我说,语气里面有几分歉疚。

“没关系。”我没事似的摇头。当看见他高举竹竿,只等开机,紧张得我全身缩成了一团。

“开始。”

竹竿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落在了我还没有消肿的屁股上,可以做的就是咬紧牙关,强忍剧痛,疼得难熬,疼得难忍,五脏六腑好像都在被火烤似的,我再与坚持不住了,“啊……”

在拍了一年多宝玉的戏后,《红楼梦》的专家、顾问吴祖光先生看了样片后,说:“拍摄《红楼梦》,我是惟一提反对意见的人。主要原因就是宝玉太难找了,中国还没有一个男孩儿可以演宝玉。今天我看了拍摄的片段,觉得宝玉的形象可以,表演不僵,很生活、很自然。”

这是专家和顾问对我的鼓励、支持,如果观众认可,才是真正对我的肯定和褒奖。

资料:《红楼梦》在1987年春节播出后,造成了万人空巷的轰动。上海的张西蒙在《大众电视》上评论:“欧阳奋强的宝玉,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都自有一段风流态度。”

电影《红楼梦》的导演谢铁骊在1987年初的《新民晚报》上感叹与欧阳奋强“相见恨晚”。

三十年代电影《红楼梦》中扮演贾宝玉的明星袁美云回国看了试播的电视连续剧《红楼梦》后,在《新晚报》上大加赞赏道:“拍得真好,人物造型很成功,那个贾宝玉多帅啊,比我们那时候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