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演出本定稿
编剧：［俄］尼古拉·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
导演组根据芳信译本整理
人物
安东·安东诺维奇·司克伏兹尼克-特莫哈诺夫斯基，市长。
安娜·安德列芙娜，市长妻子。
玛丽亚·安东诺芙娜，市长女儿。
鲁加·鲁基奇·赫洛包夫，督学（教育局长）。
阿姆摩斯·费多洛维奇·略布金-加布金，法官。
阿尔杰迷·菲力普维奇·塞姆略尼卡，慈善医院院长。
伊凡·库兹米奇·施别金，邮政局长。
彼得·伊凡诺维奇·陶布钦斯基，本城地主。
彼得·伊凡诺维奇·波布钦斯基，本城地主。
伊凡·亚历山大洛维奇·赫列斯达柯夫。
奥西普，赫列斯达柯夫的仆人。
费费洛雅·彼得洛芙娜·坡士列普基娜，铜匠的妻子。
旅馆的伙计。
警察、男女仆人，商人，男女宾客。
第一幕
［幕起。
［市长家里的一个秘书会议室，正中一座大圆桌，六把椅子。
［门外传来阵阵惊骇的犬吠声，警察和男女仆人疾步穿行而过。
［法官吸着烟斗在室内不安地等候。
［督学急冲冲赶至，窥视周围欲询问法官。
［慈善医院院长也赶到，发怵地打了个冷战，捂住打出的喷嚏。
［三人欲坐下，两巡逻警察上场，门口站定，市长神色凝重地疾步进室内，挥手向警
察示意，两警察迅速关门。
市长 诸位，（严肃又紧张地说）这么早叫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个要人命的、可怕的消息！钦差大臣就要到我们这里来了。
［众惊恐，站起。
慈善医院院长 什么钦差大臣？
法官 什么钦差大臣？
督学 哪来的？哪来的？
市长 （生气地）哪来的，哪来的！！当然是彼得堡来的钦差大臣！（停顿）而且是微服私访。
［众慌乱，离开座位走来走去。
督学 天哪！微服私访。
慈善医院院长 微服私访。
法官 微服私访。
督学 我们这出了什么事？
法官 钦差大臣为什么要到我们这里来？
慈善医院院长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市长 我的一个亲戚安德烈·气密霍夫从彼得堡给我寄来一封信，（一面掏信一面说）这件事我前两天就有一种预感似的。昨天晚上我一整夜都做着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两只耗子，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耗子，这么大，浑身漆黑的。跑进屋里来，到处闻了一圈，突然间，一口把我咬住了，怎么也不肯放，我就被惊醒了。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法官 凶兆。
督学 不祥之兆。
慈善医院院长 准要出什么事。
市长 好，现在我把信念给你们听，（医院院长走到市长身边）“我亲爱的朋友，恩师台鉴……敬启者。现有一事弟急需奉告，近闻有某大员奉旨来省视察，对我市尤为注意……对于我市尤为注意。该大员虽以常人面貌出现，然弟之消息，确系来自可靠方面。故特奉劝吾兄，诸事留意，目前该大员亦不知隐名匿居何处，然恐将随时抵达。”随时抵达……就怕已经到了！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信扔在桌子上，走来走去……大家慌成一团。
法官 钦差大臣微服私访，我看一定事出有因。你们医院有什么事？
慈善医院院长 我们能有什么事？你们法院有什么事？
法官 我们法院能有什么事。教育局？
督学 没事，没事！安东诺维奇，我实在不明白，这钦差大臣为什么要到我们这儿来，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
市长 为什么，为什么，你问我，我问谁，显然命该如此！
慈善医院院长 准是有谁告到皇上那儿去了，我觉得我们大家是要好好想想。［众人坐下。
法官 （自作聪明站起来）也许俄罗斯要和土耳其开战了。上面会派个秘密使者到我们这里来看看，有没有人通敌。有没有人通敌。
市长 我们这会有人通敌？我们这里是边境城市吗？从我们这里骑马跑上三年也到不了任何外国的。亏你还是一个聪明人。
法官 安东·安东诺维奇，那是您的想法，上面的想法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他才不管远还是不远。
市长 好了好了，我不管什么考虑，反正这事我已经预先通知过你们了，你们全都要当心，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了。我自己这方面大体都安排好了，我劝你们也赶快回去安排安排。（大家相互交流一下，站起来走）——阿尔杰迷·菲力普维奇——根据其他城市的经验，钦差大臣一到很有可能首先视察你所管理的慈善医院。你一定要把慈善医院那里安排得妥妥当当的，病人的帽子和衣服都要换上干净的，不要让病人弄得像乞丐一样。
慈善医院院长 市长大人您就放心吧，仓库里都有。
市长 （生气地）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给他们穿？
慈善医院院长 （狡黠地）现在拿出来不是更好吗？
市长 你真狡猾！（边走边说）还有，病人还是越少越好，病人一多，就会
被认为管理不善，医生无能。
慈善医院院长 大人，人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要顺其自然，如果他要死，我也没办法，如果他能活，这不是更好嘛。
法官 喂喂，你不要得意忘形，上个礼拜，还有人到法院来告你，说你们给病人吃错了药，把人家父亲给治死了。案子到现在还没了呢。
慈善医院院长 你瞎说什么呢，人一死就怪我们医院，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你来当这个院长。
法官 你什么意思啊？
慈善医院院长 我说法官先生，你还是好好地管管你自己吧！
法官 我怎么了？
慈善医院院长 政府拨给你们一大笔款子让你盖审判厅。可房子呢？钱呢？到哪去啦？
法官 房子啊，钱啊到哪去啦？想知道钱在哪，那你问问市长大人好了。
慈善医院院长 我问你！
市长 吵什么！房子不是刚盖好了吗？可是刚盖好，一场大火就给全烧光了。这事你不知道？我专门写过呈文的。钱钱钱，钱不都在我们的口袋里嘛？！好了，以后这事谁也不许再提了！
慈善医院院长 是他，是他先挑起的。
法官 什么，是我？
市长 好了。阿姆摩斯·费多洛维奇，别老说别人，你以为你自己的法院干净吗？（法官不满地走开）你的那位陪审官，就是你表姑妈堂弟的小舅子，有人控告他受贿，很奇怪，他先收了原告的钱，再收了被告的钱，怎么！他以为自己是牌桌上的庄家，可以通吃的吗？这件事你也有份。
法官 没有，绝对没有。
法官 （法官拉着市长悄悄说）我都安排好了，我已经把他弄到外省去了！
市长 提醒你注意。（拍拍法官走开）
法官 （旁白）还他妈提醒我？
市长 好啦。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这世上一点罪恶都没有的人是不存在的。上帝本来就是这么安排的。
法官 安东·安东诺维奇，刚才你谈到了上帝谈到了罪恶，那我要请教您，您是怎么看待罪恶的？我承认，我收过贿赂，但那又是什么东西呢？几条小猎狗而已。
市长 小猎狗也好，波斯猫也罢，反正是贿赂！
法官 安东·安东诺维奇，我想假如有人收了一件值五百卢布的貂皮大衣，甚至一套小别墅，这个就应该另当别论了！
市长 好了，你别老说那些小猫狗小别墅的事，我想提醒你，你不相信上帝，从不上教堂，经常宣传自由思想，还散布那些创世纪的异端学说，听了叫人毛骨悚然。这个问题是严重的。
法官 （傲慢）那是我聪明，顺其自然想出来的。我没有参加任何派别，你别想抓我的小辫子。
市长 （拍桌）你他妈的不要再和我争了，还是想想钦差大臣的事吧！我这样说是为了你们好。（众人应和）怎么人还没到自己先吵起来了？现在我们应该同舟共济，懂吗？同舟共济！（发现惊呆了的督学）想什么呢？（督学惊醒，抬头）鲁加·鲁基奇……你是这里的教育局长，马上通知各学校把所有的教学档案整理好，图书馆要全天开放，尤其到了晚上要多安排学生涌进图书馆去看书……加强对教师的管理，你那个胖胖的教师叫什么？我不
记得他的名字了……
督学 你是说那个经常做鬼脸的老师吗？
市长 对！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他一走上讲台就要做鬼脸啊？
督学 他为了把课说得更精彩。
市长 扯淡！因为他口吃，呃呃呃呃……他说不出来了，就做了一个鬼脸糊弄过去。搞得学生们哄堂大笑，可什么也没有听懂。
督学 安东·安东诺维奇，这有什么办法？他是公爵夫人介绍来的，前几天贵族代表队来参观，他还做了一个我从来不曾见过的鬼脸，害得我被训斥了一顿。
市长 还有你那位历史教员，简直一个人来疯，一有人来听课，他就忘乎所以、热情过头。上次讲到亚历山大·马其顿的时候，我以为着火了呢，他突然从讲台上跑下来，抓起一把椅子，使劲往地上一摔。当然，亚历山大·马其顿是个英雄；可是为什么要把椅子摔坏了呢？这是要使国库遭受损失的。
督学 是的是的，他是个急性子，我已经给他提了好多回，他根本不听，他不仅不听，还说：“为了学问，我可以不要性命。”我有什么办法呢。
市长 你就是软弱无能，该管的就要管，从现在起不要让他上课了。
督学 是！
市长 还有，过来。（市长拉督学走到一边。）你和女教师之间的关系一定要检点，有人说了，你介绍来的那位黑头发的女教师，和你是不是……
［督学慌乱地跳起来。
市长 跳什么跳。
法官 聊什么呢？黑头发啊？女教师啊？
市长 好了好了，这些事和你没有关系。其实每个人身上都存在一些小的缺点，那算不了什么，最要命的还是那个微服私访，忽然跑进来说：“我的小乖乖，你们都在这儿！法官是谁？略布金-加布金……那么，把略布金-加布金传来！谁是慈善医院院长，塞姆略尼卡……那么把塞姆略尼卡传来！那就糟了。
［被点官员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
［邮政局长兴冲冲上场。
邮政局长 诸位，诸位。到底是什么样的官员到我们这来了？
市长 难道您没听说吗？
邮政局长 我听波布钦斯基说了。刚才他到邮政局去看过我。
市长 那么，您觉得怎么样？
邮政局长 我觉得怎么样？我觉得不怎么样……市长大人，您觉得怎么样呢？
市长 我也觉得不怎么样。（走到台角，旁白）其实我最怕的就是那些做买卖的生意人告我。我是收了他们一些钱，可是上帝可以作证，要是没有我，他们发什么财嘛！不是他们把我告上了，钦差大臣为什么来？（经过斗争，对邮政局长）喂，伊凡·库兹米奇，你是邮政局长！为了我们大家，您是不是把您邮局里的所有来往信件，都略微拆开来瞧瞧。
邮政局长 （奸笑）这一点不用您教我：我早就这样做。（众人吃惊）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提防，主要是由于——好奇。（众人松了口气）我想知道世界上所有新奇的事情。（非常得意地）您没看到那些信。
市长 您有没有读到有关彼得堡来的官员有关的任何消息？
邮政局长 没有。可是有贵族名人的桃色新闻。（市长走开沉思）那些信真是比读那些香艳小说刺激多了。（见市长不理睬，兴奋地对众人）诸位，最近有一位陆军中尉写了一封信给他的朋友，说彼得堡，有一位公爵在豪宅里开舞会，不知从哪儿邀请了许许多多美女，那些美女个个都是香艳妖娆，丰满诱人。
市长 （生气，打断）好了，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
邮政局长 对对对，不说不说，你们可以看这些信。
［信掉地上，市长怒视，邮政局长匆忙拾起信件。
市长 你要是发现任何控诉状或是匿名信，不用考虑，把它们全都扣下。
邮政局长 是。
法官 留神！小心惹出乱子。
邮政局长 这？
市长 不要紧，没关系。除非是您把这件事情张扬出去。
法官 我为什么要张扬这件事。我是提醒您当心！不要捅娄子！
［二人对峙。
市长 当心，当心！我满脑子都是那倒霉的微服私访的事。我们就这样等着……
［突然之间门就打开。
［陶布钦斯基和波布钦斯基高声呼喊着，气喘吁吁地登场。
陶布钦斯基 大人！重大的发现！重大的发现！
波布钦斯基 大人！惊人的消息！惊人的消息！
全体 什么，什么事？
陶布钦斯基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们在旅馆里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波布钦斯基 （抢着说）我跟陶布钦斯基到旅馆里去……
陶布钦斯基 （阻止）这回让我先说，好吗？
波布钦斯基 （推开陶布钦斯基）像这样重要的话您是说不清楚的……请你就别打岔好吗？诸位，你们叫他别打岔。
市长 好啦，看在老天爷的面上，不要打岔了，大家拿凳子坐下，给他拿张凳子，唔，（指着波布钦斯基）你说。
波布钦斯基 市长大人，在您收到那封信感到十分焦虑的时候，我就从您府上走了出去——不，不，我是跑出去的……于是，我就去找邮局局长，把您所得到的消息告诉他，然后，从那儿出来，我就碰见了陶布钦斯基……
陶布钦斯基 对对对！在卖馅饼的铺子旁边。
波布钦斯基 （对陶布钦斯基不满）陶布钦斯基，请您别打岔吧！……
市长 唉，你别打岔！——你呢，挑重要的说！
波布钦斯基 我挑重要的说，我说到哪儿了？（陶布钦斯基指肚子）哦！陶布钦斯基说他没吃早饭，肚子饿得直抽筋。他说：“旅馆里来了新鲜的鲑鱼，咱们去吃一顿吧。”——我说好啊，我们刚一走进旅馆，哇！忽然就有一位气度不凡的绅士……个子高高的，不胖不瘦，穿着便服，非常潇洒。手放在这，走来走去深沉的样子。这，（指头）真有些让人搞不懂的玩意儿。我当时就有一种预感，这个人有点来头。
陶布钦斯基 （附和）有来头啊！
［在波布钦斯基说话期间，陶布钦斯基不停地帮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