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陇南民间美术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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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白马藏族服饰

陇南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聚居的地区,形成了独特的地域文化艺术特色。其中氐族和羌族是最为主要的民族,早在先秦时期就繁衍生息于陇南,氐人的发祥地就在西和仇池。魏晋南北朝时期,继氐人苻坚在北方建立强大的前秦政权之后,氐族人又在陇南建立过前仇池、后仇池、武都、武兴、阴平等政权,氐族在陇南地域的发展过程也是逐渐整体南移的过程,南北朝以后,随着民族矛盾的激化,部分氐人被迫南迁,退居于文县、四川交界的深山之中,偏安一隅。但在长期的民族战乱中,氐人除了被迫南迁以外,大部分氐人在当地与汉民杂居的过程中被逐渐汉化,很早实现了民族的融合,在陇南地域,至今有许多村庄依然以姓氏命名,而这些姓氏又与目前白马人的主要姓氏相同,例如“杨”、“余”等姓。

陇南地域的羌族主要为宕昌羌族,有学者考证“宕昌”一词的含义是“有日光的洞屋”,所以“宕昌羌”的来源与其居住的特殊环境有关。宕昌羌是西羌的一支,是“钟存羌”的一个派系,在秦汉时便在宕昌农耕畜牧,战国中期就是西羌(戎)活动的中心区域之一。北魏时羌人建立了宕昌国,其地“东西千里,南北八百里”,宕昌是其政治、经济的中心。虽经历代的变革,由于当时交通闭塞,文化落后,加之宕昌羌人的后裔居住深山林海,留有古代羌族的一些原始习俗,形成今日宕昌藏族(羌族)独特的民族风情。有学者同时认为宕昌羌族是由古代的邓至、牦牛、白马、参狼、且昌、山羌诸部落融合而成,西周时为“羌人”,秦汉时为“西羌”,宋代宕昌羌人被吐蕃统治叫“蕃族”,也称“木家”人,因此北宋末年吐蕃鲁黎族大首领木令征(木琳沁))统治岷、宕二州,明代官方称他们为“木家”十六族。元、明以降宕昌羌人被称“西蕃”,民国初改称藏族。现在的宕昌羌后裔——宕昌藏族主要居住在新城乡和官鹅沟两个藏族乡的15个自然村,其宗教信仰以自然崇拜和苯教信仰为主,加之长期受汉文化的影响,兼有“道”、“苯”相融的痕迹。长期的民族发展与文化融合,从而形成今日宕昌藏族独特的民族文化,其服饰、舞蹈、婚嫁、丧葬均有浓郁的民族特色,神秘而古朴,颇有研究价值。

在长期的民族融合过程中,民族文化和民族艺术也相互融合,氐族和羌族有时被统称为氐羌民族。但两个民族的文化又有各自独特的个性特征,早期羌族文化属于典型的游牧文化,而氐族在很早以前就进入发达的农耕文明,所以农耕文化的特征更为突出。目前陇南地域主要的少数民族有回族、藏族和白马藏族等,但保持了独特民族文化特征的民族只有白马藏族。从民族服饰特征方面来看,白马藏族的服饰最有代表性,另外陇南地域的藏族服饰也较有特色。

白马藏族是聚居于川、陕、甘交界地域的古老民族,对于白马人的族属问题学界一直存在争议,目前比较一致的看法是白马人属于古代氐族的后裔,但在族属方面暂归属于藏族。由于该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字,其民族文化主要通过口头语言进行代代传递,是我们研究该民族历史文化存在的最大问题。英国美术批评家罗斯金指出:各个伟大的民族都以三种手稿书写他们的传记,第一本手稿是他们的行为,第二本是他们的言论,第三本是他们的艺术;要理解其中一本就得读完其余二本,但这三本手稿中唯一值得信赖的是第三本。白马藏族由于受居住环境以及经济文化因素的制约,基本保持了其原生态的民族文化和艺术,所以从其现存的民族艺术中探寻其民族文化,是可靠和可行的途径之一。在白马藏族的民族艺术中,服饰是最具代表性的种类之一,具有极强的民族个性色彩。

在长期的民族融合过程中,民族服饰之间也相互影响和借鉴,白马藏族的服饰也在不断地发展和变化,但基本保留了古老的民族特色,在结构方面与藏族服饰有很大差异,也不同于羌族服饰。白马人的祖先氐人“著乌皂突骑帽,长身小袖袍,小口裤,皮靴”;而羌人则“皆衣裘褐”,“披毡为上饰”。从今天两个民族的服饰特征来看,基本符合各自民族服饰的原始风貌。

由于服饰文化传承的特殊性,古老的服饰实物无法长期保存,而唐代以后关于氐族的历史文化又很少见于史籍和图画,所以清代以前白马人民族服饰的样式无实物和图像可考,只能从更早时期史籍的零星描述中了解其概貌。据清代乾隆年间编撰的《皇清职贡图》中对文县番民“男戴毡帽,上插鸡翎;妇女以布抹额,杂缀珠石,衣五色褐布缘边衣”的描述可知,当代白马人的服饰基本保留了清代以来的古老样式。目前所能见到的最早期的白马人服饰为清代晚期服饰,从清代晚期至今,白马人的服饰样式基本保持一贯的民族特色,但在面料、样式、装饰方面也不断受汉族、藏族服饰文化和现代科技文明的影响。现有的白马人服饰大体上可以划分为三个发展阶段:从晚清至新中国成立前为第一阶段,此阶段白马人的服饰基本保留了民族服饰的古老样式,服饰的主体面料一般为白马人自制的麻布或羊毛布(褐子),局部的图案装饰则用少量的丝绸以及刺绣,图案的格式和内容相对固定,并代表着特殊的文化含义,体现了古朴、单纯的民族特征。新中国成立后至70年代末,为第二阶段,此阶段白马人服饰在保持本民族服饰基本结构和样式的基础上,在面料方面已大量采用现代化机器生产的棉布,土产的麻布和羊毛布逐渐淡出了白马人服饰文化,同时装饰图案在延续传统格式的基础上,有所变异,有些服饰则将各色棉布的花形运用于服饰图案装饰中,取得了特殊效果,但民族服饰图案的独特含义却在淡化。70年代末至今,属于第三阶段,此阶段随着中国社会经济和文化的迅速发展,白马人民族服饰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在保持民族服饰基本结构的基础上,服饰的面料、色彩更为华丽多彩,随着民族文化与旅游文化、商业文化的并存发展,有些民族服饰的基本装饰构件则成批量生产,使白马人服饰向形式化、世俗化、市场化方向发展,装饰图案的格式和内容也具有了现代图案的时代气息。

一、男子服饰

白马藏族的男子服饰相对简易朴素,多为自制粗布短袖长衫,色彩以白色、深蓝色为主,结构简洁,素雅大方,长短合度,便于劳作,体现了实用与审美的有机结合。男子最主要的服饰——右开襟粗布短袖长衫根据其穿着场合不同,也体现出一定的差异:平时劳动穿着短袖长衫,一般为自制粗布的本色“土白色”,且没有绣花装饰,只在长衫的下边装饰简易的彩色花边,其余部位不进行装饰。在节日或其他礼仪场合,也穿着较为讲究的礼服长衫,色彩以蓝色或其他素雅的色彩为主,但有较为精致的装饰,腰间系红色或其他色彩的腰带,显得格外清爽。男子礼服长衫的装饰部位一般集中在衣领、肩部和袖口,衣领进行花边装饰,一般为抽象方块组合形式,通过红色、黑色、黄色等方块色彩的搭配,取得了单纯而鲜明的装饰效果。袖口和肩部的装饰则通过红色、黄色、黑色等彩色条纹进行装饰,也取得了对比和谐的装饰效果。总体来看,男子服饰的装饰效果较为单纯素雅,装饰面积小,无过多的花卉图案,单纯整体的色调和小面积的彩色装饰相互对比,取得了和谐富有变化的装饰特色,也体现了白马男子直率、淳朴的民族个性。

白马藏族男人平时穿着的内衣亦为自制的棉布短衣,以白色为主,俗称“汗袼子”。裤子为小口裤,近年来随着汉化进程的加快,白马藏族男子穿着的裤子与现代汉人穿着的裤子基本一致。从历史文献记载来看,白马人古代穿着皮靴,以适应其半牧半耕生活的需要,也适应战争的需要,在生活条件艰苦的年代,大多数白马藏族男子穿着用当地特有的一种藤条皮编织的草鞋,经济耐用,也适于劳作。现代白马人已很少穿皮靴和草鞋,而普遍穿着从集市上购买的现代皮鞋或运动鞋等,只有在春节期间进行“池哥昼”表演时,扮演“池哥”的男子才穿着皮靴,白马语称为“熬”。

帽子是白马藏族的标志性服饰,也最能体现白马藏族服饰的民族个性,白马藏族的祖先氐族和羌族的关系密切,历史上又有多次的民族融合,同时也由于他们的生存环境等因素,民族服饰方面也相互影响,体现出结构和装饰方面的相似性,但唯有帽子保持了白马人的民族特色。白马藏族这种最有民族特色的帽子称为“沙嘎帽”,用白马人自制的毛毡制作,色彩为纯白色,洁白素净,冒顶较浅,帽高仅二三厘米,直径十五厘米左右,帽檐如盘,并弯曲折叠成别致的波浪形。冒顶的周围用彩带进行装饰,并配有小珍珠和小铜铃,一侧装饰二支或三支白鸡尾羽,秀丽挺拔,随着走路步履和微风吹动而前后左右摇曳,古朴豪放,诙谐别致,具有很强的装饰感,其独特的形式感丝毫不亚于现代时装。男女戴法也略有不同,男子多斜戴,女子多正戴。沙嘎帽以其别致的造型,古朴典雅的装饰,冬暖夏凉的实用功能,赢得白马人的喜爱。从目前沙嘎帽的结构、形式和穿戴场合来看,它已不属于实用性服饰的范畴,具有很深厚的礼仪功能和民族文化意味。就帽子上的白鸡尾羽而言,就有很多的说法,按白马人口头文化承传的说法,白鸡尾羽来源于战争,最通常的说法是“雄鸡救寨”说:传说很久以前,生活在大山深处的白马人,处于刀耕火种的蛮荒岁月,他们以上山打猎为生。但由于民族矛盾,他们也长期处于奔波和战乱之中,在一次惨烈的战争中,白马人因寡不敌众,扶老携幼,被迫走上了迁徙之路,经过三天三夜的长途跋涉,钻进深山老林的一个山寨里。尾追而来的数百名官兵将山寨团团围住,被逼上绝境的白马人决一死战,官兵始终无法破寨,一连坚守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夜里,守寨的白马人终因疲惫不堪,全都进入梦乡。这时,官兵乘机偷袭山寨,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寨子里的一只大白公鸡猛然跃上最高处的一座房顶引颈高歌,一声啼鸣唤醒了白马人。白马人从睡梦中一跃而起,面对突如其来的官兵奋勇反击,经过一场惨烈的血战,最终打败了官兵,白马人遂逃过劫难。从此白马人永远铭记那只救了全寨人性命的大白公鸡,为了纪念和感谢白公鸡的救命之恩,白马人从此戴上了插有白鸡翎的沙嘎帽,并世代传承。目前白马藏族的一些沙嘎帽帽顶上还用红黑相间的毛线绣有鸡爪花、扇子花(鸡翅)等图案,是白鸡崇拜的延伸与发展。

可见沙嘎帽上的白鸡尾羽不仅有装饰功能,也具有民族图腾的含义,在白马人心中具有崇高而神圣的地位。白鸡尾羽插法也相当讲究:男子插一支,表示英武勇敢;女子插二支,表示美丽俊俏;年轻人喜长,老年人用短,老年妇女只插一支。也有些白马村寨流行未婚女子插二支,已婚女子插三支。

另外,白马藏族男子也戴毡帽,造型与藏族男子毡帽相似,因为沙嘎帽主要用于节日、祭祀或礼仪场合,而在寒冷的冬天外出劳作,毡帽更为保暖实用。随着民族文化的融合,白马藏族也深受藏族文化的影响,而白马藏族男子毡帽的造型也与藏族服饰文化的影响有关。

腰带也是白马藏族男子十分注重的衣饰之一,白马藏族男子日常劳动时系的腰带较为简易,多为普通的蓝色、黑色或褐色的羊毛腰带,有些家庭富裕的白马男子在礼仪场合则系精致的皮腰带,内部为柔软细腻的牛皮,外部用铜饰品进行装饰,铜饰品为长方形,上面有类似于“池哥”面具造型特征的图案装饰,显得高贵精致。

另外,关于白马人族属的问题历来有分歧,多数学者认为白马人属于古代氐族的后裔,而少数学者认为白马人属于藏族,其根据之一就是认为白马人的民族服饰和藏族服饰有相似之处,传说白马人是唐蕃战争中遗留在川甘交界处的吐蕃军队仪仗队,其至今保留的民族服饰具有吐蕃军队仪仗队的鲜明痕迹。氐族在很长一段时期,确实属于吐蕃的统治之下,也深受其文化的影响,但目前依然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白马人属于藏族的一支,白马人民族文化有其独特的个性,民族服饰也同样有着不同于藏族和羌族的个性特色。

二、女子服饰

白马藏族的女子服饰体现出丰富多样的特色,和男子服饰相比,不仅样式多,而且装饰也十分精致,色彩艳丽,绚丽多彩,在生存条件艰苦的深沟大山之中,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一)百褶衣

白马藏族女子服饰中最为普遍的一种服饰为“百褶衣”,将上衣和裙子进行连接处理,形成一种独特的“连衣裙”结构,具有很强的民族个性特色。“百褶衣”的上部为短袖衫,腰部以下为“百褶裙”,由于前面系彩色围裙,所以百褶衣的裙褶位于身后。

传统“百褶衣”的主体色调一般以红色、蓝色、褐色间以黑色为主,布料为白马人自制的粗布,总体上较为古雅,而现代白马藏族妇女的服饰更多采用现代面料,所以色彩更加绚丽多彩。“百褶衣”的装饰集中在上部的衣领、袖子和背部一带,图案的内容一般为抽象的几何纹样,衣领装饰花边,花边被分割成矩形方块图案,并突出色块的对比,矩形方块图案的内部多为“米”字花格,左右对称。袖子上的装饰形式以条纹状彩带装饰为主,色彩艳丽,对比强烈,中间也穿插“米”字花格。背部的装饰图案较为独特,中间部分为细长的倒三角形,两边为左右对称的圆形绣花图案,有人认为白马人崇拜太阳神,所以背部的图形象征太阳;有些百褶衣的背部图案为四个相对的三角形图案,而三角形上又装饰圆形图案,所以仍然体现了太阳神崇拜意义。总之,整个“百褶衣”的装饰图案体现出高度的抽象性和装饰性,而且色彩热烈和谐,艳而不俗,装饰图案点、线、面穿插有致,对比而协调,体现出白马人独特的审美情趣。

关于白马人“百褶衣”背部的图案,目前较为普遍的看法是日月崇拜,但笔者以为,作为一个古老的民族,其民族服饰上相对统一的图案内容,应该隐含着更为深厚的民族文化寓意,对太阳神、月亮神的崇拜也是许多白马人自己的说法,但白马人没有文字,口头传承的民族文化存在很大的讹传、变异和不确定性,在目前的白马人中,对本民族的各种民俗文化现象存在多种解释,所以装饰图案所包含的传统民族文化寓意也逐渐被淡忘、曲解,甚至失却。从图案的形式、普遍性结合古老氐族文化综合考察,笔者认为这种特殊的图案源于“刑天”神话,属于白马人最为古老的图腾崇拜。这种图案并非源于日月崇拜,因为作为一种符号标志,要体现现实物象的典型特征,太阳的典型特征固然为圆形,而月亮的典型特征应为“月牙”;从其民族宗教信仰中诸神的地位和主次来看,最高神灵并非太阳神和月亮神,所以没有图腾意义。因此笔者认为,这种具有普遍意义的服饰图案,仍然是古老的刑天神话在白马藏族服饰中的承传与发展,是白马藏族的先祖“三目神”的意象化造型,中间的倒三角形显然是“雕题”遗俗与“纵目”图形的变异,而左右对称的两个圆形则属于“凸目”,同时由于刺绣的立体感,凸目的形体感也较为强烈。总体来看,整个背部图案的象形特征十分突出,和傩面具的结构、造型十分相似。这种图案在白马藏族百褶衣中最为普遍,且代代相传,可见其具有深厚的民族文化渊源,且具有民族图腾的性质,所以应为古老氐族刑天精神在当代白马藏族服饰文化中的延续。

部分百褶衣的背部图形在此基础上也有一定的变化,但基本上是以此图形为基本骨骼,有些在中间的倒三角形中又添加圆形图案,使中间的纵目更加具象。近年来随着部分白马藏族地区商业性开发的增多,白马藏族百褶衣的传统样式正在发生变化,现代设计艺术中的形式感因素增强,但百褶衣中的传统文化意味逐渐淡化。

(二)马甲

白马藏族妇女的服饰还有一种具有代表性的种类——马甲,其结构与一般汉民族的马甲一样,但做工更为精致,尤其图案装饰具有强烈的民族特色。白马藏族妇女马甲的色彩一般以蓝色和黑色为多,整体色调单纯素雅,但通过色彩鲜艳的装饰图案,丰富了视觉效果。马甲的装饰图案以背部的绣花三角形和正方形为主,其组合形式有以下几种:其一为四个三角形相对,通过线条将三角形两两交叉连接;其二是中间为正方形,四个角上又装饰三角形;其三是中间为菱形,四个角也装饰三角形。正方形和三角形的色彩单纯明快,上面刺绣丰富多彩的植物花卉,做工精致,彩色过渡自然,对比强烈而协调。这种独特的组合图案的内在含义目前尚无定论,白马人自己也解释为太阳、月亮和星星,其中蕴涵着深厚的民族文化寓意,有待我们进一步挖掘和研究,但其形式感是独一无二的。除了背部的主体图案以外,马甲的袖口和领边都用彩色线条进行装饰。整体色调沉着素雅,但图案色彩艳丽明快,显得高雅大方,显示了白马人对色彩的热爱以及巧妙运用。

(三)围裙

围裙是白马藏族妇女系于腰前、百褶衣之上的装饰性服饰,围裙突出了色彩的装饰效果,整体造型为方形,有些还在上部叠一三角形,围裙上的装饰图案为单纯的彩色条纹装饰,但通过色彩的巧妙搭配,突出了形式感,成为白马藏族妇女服饰中最鲜艳亮丽的部分。彩色条纹的色彩搭配运用色相渐变的装饰手法,使艳丽的对比色过渡自然,然后将这种渐变色彩进行重复排列,或采用错位重复排列的形式,使整个围裙的色彩富有韵律感。同时,围裙上的横向线形条纹,与主体服饰的面状、点状图案在方向、形状、组合排列、面积等方面形成了鲜明对比,产生了华丽而协调的装饰效果。围裙的花边也用精致的二方连续图案装饰,或配以金黄色丝穗,使其形式感更加突出。

但笔者在考察过程中,所见到的围裙都是现代丝绒面料制作的围裙,而白马藏族传统绣花工艺的围裙并未发现,这种现代面料制作的围裙属于四川平武地区现代白马服饰文化商业开发的结果,采用现代设备成批加工生产,体现出追求华丽色彩和形式的倾向,并未体现出传统白马藏族服饰文化的本来面目,显然是受商业开发与藏族服饰文化影响和同化的结果。

(四)头饰

白马藏族妇女除了戴“沙嘎帽”以外,还有她们特殊的头部装饰。白马人的祖先氐族妇女早就流行“编发”习俗,所以其风俗一直流传至今,并且随着时代发展和民族融合,头部的装饰品比以前更加丰富多样。白马藏族妇女的头饰根据其年龄,具有不同的装饰特点,一般老年妇女的头饰较青年妇女复杂,先缠鱼骨牌头饰,头顶带黑色圆顶瓜皮帽,再在外围缠黑头帕,外形类似于羌族妇女的头部装饰,佩饰则较为简易。另外老年妇女的服装也较为简易,多以蓝色带花边的窄袖长衫为主,外套黑马甲,也是他们日常劳动的着装,整体上体现出古朴素雅的特色。

中青年妇女的头饰相对单纯,一般不缠头帕,只戴用红色毛线、圆形鱼骨和各色窜珠做成的鱼骨牌头饰,和编织起来的发辫绑扎在一起缠绕在发际周围,在一侧耳边自然下垂,末端装饰色彩明快的丝穗和各色窜珠。鱼骨牌为圆形,中间有小孔,用毛线串起来固定排列在红毛线发辫上段,色彩洁白晶莹,是白马人妇女普遍佩戴的主要装饰品。当代的中青年妇女已经不流行编发习俗,发型自然随意,中年妇女头顶上戴黑色圆顶瓜皮帽,外围缠绕鱼骨牌头饰;而少女不戴瓜皮帽,有些只在节日期间象征性地缠一下鱼骨牌头饰。根据当代白马人的解释,鱼骨牌饰品具有圣洁和吉祥平安的寓意,但确切的含义已模糊不清,从服饰图案中的鱼造型以及阴平古道崖壁岩画中的鱼造型,结合《山海经》所载氐人“人面鱼身”综合来考察,应与古老的“鱼图腾”崇拜意识有关,但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另外白马女人也戴沙嘎帽,但一般在节日期间才戴,作为民族服饰的一种标志,其实用价值在逐渐退化,而彰显的是其装饰功能和民族服饰文化含义。

(五)腰带

白马藏族妇女的腰带不仅具有实用功能,是其服饰的基本构成部分,也是重要的装饰品,具有很高的工艺水平和浓郁的民族特色。腰带的宽度约20厘米,长度约2米,一般较为简易的腰带是用单纯的红色羊毛线织成,简单实用,而最有民族特色的腰带是用红、黄、蓝、绿、黑、白等各色细羊毛线编制而成,图案以抽象的点、线、面等几何图形为主,善于采用对比色进行色彩搭配,产生了跳跃华丽的视觉效果,各种交织重叠的几何图形变幻莫测,具有很强的韵律感。一条腰带的编制大约要花费半月时间,所以是白马藏族妇女引以为豪的装饰品。由于腰带较宽,缠裹于女子腰间,具有收腹凸胸的作用,突出了女性形体的节奏美,使女性变得格外精神漂亮。

(六)鞋

绣花鞋是许多民族民间美术的主要种类,白马藏族妇女不论老幼都穿绣花鞋。老年妇女的绣花鞋样式一般为尖头圆口,在色彩方面以黑底色为主,鞋面上绣有色彩鲜艳的花卉图案,但整体的色彩感觉较为稳重,整体色调和百褶衣相似。青年妇女和少女的绣花鞋一般为圆头方口平底鞋,在色彩搭配方面多以蓝色为主,花卉图案多采用红色、白色、绿色、黄色等鲜艳的对比色,和蓝色底色产生强烈的对比,显示出白马人的色彩喜好,以及活泼、热情好客的民族个性。由于白马人不流行裹脚风俗,所以没有类似于古代汉族妇女的弓鞋。绣花鞋的图案内容多为花卉,除了色彩方面体现出一定的白马人民族特征以外,内容方面与当地汉民族的绣花鞋图案类似,体现了民族民间艺术的相互融合。随着时代的进步与发展,目前白马藏族妇女穿着绣花鞋的人逐渐减少,只有部分老年妇女和个别青年妇女才穿绣花鞋,大部分白马妇女已经穿现代化的皮鞋、运动鞋等。

(七)刺绣佩饰

白马藏族的刺绣佩饰主要为一些小型装饰品,包括烟袋、钱袋、荷包、鱼骨牌、丝穗等,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荷包、烟袋、钱袋等刺绣装饰品。荷包是汉民族刺绣中的主要种类,也是白马人刺绣中的主要种类,这与历史上民族文化交流与融合有关,荷包代表了人们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以及对吉祥、平安等寓意的追求。白马人在刺绣工艺方面细致工整,在色彩搭配方面以鲜活亮丽的古蓝、大红、草绿、浅黄等为主,形成活泼明快的白马藏族刺绣风格。白马藏族妇女的荷包多佩戴于右开襟衣服的胸前,和鱼骨牌串联在一起,起装饰作用。钱袋一般为长方形,口沿处穿收缩带,其图案的装饰方法与妇女上衣的手法相似,上下两端用各色彩色条纹排列装饰,中间为菱形图案,中心刺绣花卉,产生了对称均衡的形式感。在色彩搭配方面以黑色、深蓝色为主体,花卉图案则以鲜艳的红、黄、绿等为主,下边装饰丝穗和五色彩珠,整体色彩感觉雅致而不乏华丽。

(八)短褂

白马藏族妇女的服饰中除了主要的百褶衣和长衫以外,还有不带百褶裙的短褂,也很有白马人民族文化特色。这种短褂的基本结构为对襟短袖,主体色调一般为深褐色、黑色或蓝色,装饰图案与百褶衣相似,集中在衣袖、衣襟、衣领和背部,衣袖上的装饰位于上部和袖口,为各种色彩艳丽的条纹组成,中间穿插“米”字格图形,取得了简练而丰富的装饰效果。衣襟的装饰图案也是条形花边,中间分割成小方格,小方格内又为对角线交叉,将小方格分割成四个三角形,从而形成基本的骨骼形式,小方格中用精湛的刺绣工艺装饰图案,图案的内容为植物花卉,并以三角形为格式形成了适合纹样,色彩过渡自然,对比强烈而和谐,左右的基本格式对称,但图案内容又有变化,体现了变化统一的形式美感。背部的图案和坎肩背部图案基本相同,为绣花正方形与小三角形的组合图形,绣花形式与内容为适合花卉纹样。

装饰图案的内容和形式是反映服饰工艺水平的标志,也蕴涵着民族文化的融合与发展。笔者在白马藏族村寨实地考察中,于草坡山见到一件清代晚期的白马人妇女短褂,除了其他部位精致的刺绣图案外,袖口部分的具象刺绣图案尤其精彩,堪称白马藏族服饰中的精品。此服饰袖口的图案内容十分丰富,包括人物、楼阁、园林、花鸟草虫之类,而且在构思方面也体现了其独特的艺术性,袖口图案在两个长条形的彩带上进行构图,外侧彩带底色为浅黄色丝绸,上面刺绣楼阁、人物以及树石等,上部楼阁中坐一着汉族士大夫服饰的男子,下部院落中有两个着汉族妇女服饰的女子,一个在弹琴,一个在赏花,神态悠闲自然,院中桃红柳绿,蝴蝶翻飞,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内侧条幅为浅红底色丝绸面料,上面内容为植物花卉以及仙鹤孔雀等珍禽,上部绣青松,中间穿插芙蓉、牡丹等花卉,下部刺绣孔雀、仙鹤以及小鸟、蝴蝶等,构图既有明清时期花鸟画构图的程式化特征,又有民间艺术的自由与活泼,体现了高超的工艺水平。整个画面生机盎然,人与自然和谐融洽。

总体考察,此服饰的刺绣图案精致优美,造型与色彩都体现了高度的写实倾向,是白马藏族服饰中不可多得的精品。但从其艺术风格和表现内容综合来考察,与传统的白马人服饰图案的艺术风格不同,图中的人物衣饰为典型的明清时期汉族男子、妇女的装束,风景也属于典型的中国园林艺术特色,具有明清时期人物、花鸟画风格,流露出清新典雅的汉文化特征,体现了民族服饰艺术演变中文化融合与互补,所以此服饰装饰应是吸收汉民族美术文化的结果,属于白马藏族传统大户人家的服饰,因为他们有更多的条件接受汉文化的熏陶,从而体现在民族服饰图案中,也由此可见白马藏族服饰文化的演变和发展。

白马藏族妇女服饰除了以上主要品类以外,中老年妇女在日常劳动中主要穿棉布长衫,右开襟,袖口窄小,色彩以蓝色最为常见,长度至于膝盖处,衣领和袖口处有简易的条纹边饰。另外还有日常劳动时的围裙,色彩以黑色居多,有简易边饰,这种日常服饰在平时的白马村寨较为常见。

三、儿童服饰

白马藏族传统的儿童服饰与成人服饰基本相同,小男孩一般穿着白马人自制的粗布长衫,系腰带,戴毡帽或沙嘎帽,穿皮靴;小姑娘穿百褶裙、坎肩,系围裙,脚穿绣花鞋,头部的装饰也与成年女子相似,戴鱼骨牌头饰或沙嘎帽。由于该民族特殊的色彩观念和喜好,儿童服饰的色彩搭配与成年人也基本一致,只是在装饰图案、刺绣工艺方面没有成年人服饰复杂多样。目前白马藏族儿童服饰在色彩和面料的选择方面相对随意自由,体现了儿童服饰活泼天真的特点。随着白马藏族地区青少年普遍接受汉文化和现代学校教育的普及,当代白马藏族儿童平时的穿着基本与汉族青少年相同,只有在节日庆典期间才穿戴传统的民族服饰。

四、“池哥昼”服饰

“池哥昼”是陇南白马藏族春节期间的一种傩舞,“池哥昼”由三个或四个男相傩面人——池哥、两个女相傩面人——池母和三个知玛——猴子共八人或九人组成。傩面具均用整块木料雕成,男相“池哥”面具以红、绿、黑、黄等色描绘,其装饰类似于戏剧净角脸谱,双目凸出,瞠目獠牙,头插锦鸡尾羽,狰狞可怖;女相“池母”面色为黄色或粉色,形象端庄秀丽,慈目善眼。“池哥昼”由锣鼓伴奏,舞步以鼓点为节拍,“池哥”三步一转,加上威武狰狞的傩面,显得粗犷剽悍,凶猛遒劲;“池母”紧跟“池哥”之后,以持续反复的合掌、叉腰、屈腿、转体弯腰为基本舞步,加上慈善的傩面,显得亲和优雅,轻盈飘逸;“知玛”舞没有规范动作,边跳边说唱,内容多为白马人的苦难历史,或前或后随意狂跳,喜忧无常,意在逗乐。

“池哥”上身反穿羊皮袄,背部用荞麦草撑起来,腰间系麻绳,后面用山羊皮绑扎成尾饰,背负一串铜铃,脚蹬长筒牛皮靴,左手持木剑,右手握牦牛尾,形成威武彪悍的气势,这种节日期间男性特有的装束特征,虽然较为简略粗犷,但体现出白马人作为半耕半牧民族图腾崇拜的基本特点,蕴涵着深厚的民俗文化内涵。“池母”身着洒脱漂亮的百褶裙,系红色羊毛腰带,腰间佩戴烟荷包,小腿上缠裹腿,当地人俗称“缠子”,脚穿绣花鞋,后脑装饰红色丝帕锦缎,与面具一起形成色彩斑斓的视觉效果,给人以心灵的震撼。三个“池玛”之中,两个长者为夫妻,丈夫着麻布长衫,头戴破草帽,妻子则穿破旧的白马妇女传统服装;小孩为猴娃子,脸抹锅墨,衣衫破烂。总体来看,“池哥昼”傩舞着装以白马人的民族服饰为主,也体现出半耕半牧的白马文化特色。

五、白马藏族服饰的发展与变异

全球化是目前世界经济、文化发展的总趋势,也是中华民族文化艺术承传与发展必须面对的问题。文化的全球化体现在以下两个不同层次:一方面是发轫于19世纪末期以来的西方文化对中华民族文化的冲击,至今依然体现出强劲的势头;另一方面是以农耕文化为特征的汉民族文化对以游牧文化为主要特征的少数民族文化的同化,虽然在历史的一段时期,游牧民族在军事方面曾一度占据优势,但从文化方面来看,中华民族的发展史其实就是汉民族文化对少数民族文化的融合与同化过程,至今依然在不断地深化和延续。在西方文化与受西方文化冲击的汉文化的双重冲击下,少数民族文化的生存岌岌可危,民族艺术的生存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陇南白马人虽然生活于相对封闭的自然环境中,但随着现代电子科技的高速发展,以及通讯设备在农村、山区的推广和普及,电视、网络等不断地为当地白马人输送现代科技文明信息,白马人的生活也正在迅速发生变化,陇南白马人的民间美术也正在向世俗化方向发展,正在逐渐丧失本民族艺术的古朴、神秘等传统艺术精神和韵味。

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中国社会的巨变,少数民族服饰面临着社会全面现代化进程的冲击和改革的要求,一些传统服饰已经发生变化,一方面,由于服饰不断弃旧迎新的特性,以及服饰本身的保存困难,民族服饰持有者没有认识到其重要性等原因,服饰文物近年来的流失损毁速度相当惊人。白马人的民族文化也深受汉民族文化与世界文化大潮的冲击,白马人一方面执守着本民族文化,同时又不断接受着汉民族文化与藏族文化的影响与同化,尤其在民族服饰方面,表现得十分突出,除了服饰文物的自然流失以外,日常服饰基本汉族化,而节日期间的民族服饰则明显受藏族服饰影响。

目前陇南白马人中,除节日庆典活动以外,平时穿着正宗民族服饰的白马人已十分少见,只有部分中老年妇女平时穿着白马人日常劳动服饰,而大多数白马人穿着已与汉人融为一体。受现代经济开发与商业文化的影响,白马人中的青年人往往对民族服饰文化表现出随意与自由的一面,以形式感为主要追求,而忽视和淡化了服饰的民族文化品格,一方面向藏族服饰文化靠拢,另一方面则追求商业性,向世俗化方向发展。笔者在考察其民族服饰的过程中,未见到一件传统的白马人儿童服饰。所以总体而言,白马人的儿童服饰已基本断代,男子服饰变异速度加快,总体上失去了民族特色,妇女服饰也正处于变异之中。除了受汉族服饰文化大潮冲击以外,传统的白马人民族服饰的样式和结构也受藏族服饰文化的影响,尤其男子服饰中的藏袍,无论色彩、装饰还是结构,完全体现出藏族服饰的结构特征,与其民族传统中的“窄身小袖”样式相去甚远,部分现代白马人男子服饰的背部图案则出现了雄鹰、牛头造型,有些小型的装饰品、铜腰带、铜钱腰带也不具有传统的白马人服饰文化特征,体现了藏族服饰文化对白马人服饰文化的深刻影响。白马人传统民族服饰的传承人也迅速减少,目前每个村寨只有极少数中老年妇女勉强会制作民族服装,而且传统制作工艺也逐渐流失。现代白马人的女性服饰虽然基本保留了传统格式,但图案的内容变化较大,有些服饰则完全利用现代面料的色彩与文饰,追求形式感,许多服饰的花边则从四川成都购买现成的工业产品,所以服饰外观更加华丽,但传统服饰图案的文化含义已十分淡薄和模糊。

当代白马人虽然在民族文化上极力要求独立,但从目前现状来看,其中经济的因素占主要地位,而文化处于从属地位,大多数白马人中的青年人对本民族文化缺乏深入了解,更无从谈承传,所以在民族服饰的穿着方面表现出缺乏民族自主意识,致使传统样式的白马人民族服饰已沦为文物,民族服饰的文化含义逐渐流失。所以研究和保护白马人民族服饰文化,已显得十分迫切和必要。

目前保护白马人民族服饰文化应主要解决好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首先应对目前的白马人民族服饰文化进行梳理,从学术的角度澄清目前的服饰类型,从而确立白马人民族服饰的传统样式和装饰图案格式,将受藏族服饰和其他民族服饰影响的因素分离出来,弄清“本”和“末”的关系,这样就有利于在新的发展时期建立民族服饰文化的个性,使民族服饰在发展演变过程中不至于迷失自我。其次,要处理好白马人服饰文化传统与发展的关系,我们不可能要求白马人总是生活在过去原始淳朴的状态,其民族服饰始终保持过去的面目,人类社会在发展,科技在进步,白马人的民俗文化也总是处于发展变化之中,但要将其民族文化中的核心和基因保护和延续下来,尤其服饰文化中要将最根本的服饰款式结构和装饰图案承传下来,而面料可以随时代的发展变化而变化;同时由于其传统民族服饰制作的复杂性,手工制作的缓慢节奏已远不能适应目前白马人现实生活的需要,应将传统的手工工艺与现代机器工艺有机结合起来,这样才能使其民族服饰在经济、文化全球化的时代,既顺应时代发展趋势,又能保持民族服饰文化个性品质。最后,政府和文化部门的开发要充分体现文化的本体性,不能片面追求商业利益,体现在民族服饰的现代开发方面不能片面追求华丽的外在形式,要注重白马人民族服饰文化的根本性、主体性,采取得力措施,建立白马人民族服饰文化保护的相关机制,例如建立白马人民族服饰文化博物馆,将目前散落在民间的一些传统服饰收集和保护起来,为其民族服饰文化的承传提供实物资料的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