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历史的光谱与文化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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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镜像纠结:扭曲与认同之间(1927—1949)(10)

这句话,既表达了对好莱坞摄制实力的羡慕,也兼带提出了中国电影的不足。对好莱坞影片,这一时期的《电影画报》没有进行全盘否定,但是在评论中不忘以批判的口吻提醒观众注意其脱离现实的一面。

在这一时期的《电影画报》上,好莱坞和中国电影是对立的两面,尽管很快“中国之部”和“外国之部”这种过于泾渭分明的划分版面方式被以主题划分内容的图片版面、文字版面所取代,但编辑者这种审慎的态度,仍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刊物的趣味性,因此第十期的“编辑后记”中,郑伯奇回应读者的意见:

本报以提倡国片为主旨,从来取材亦偏重国片。近来过片又近陷于沈(应为沉)滞状态,使人感到要打破这气象,应该多取材外片,予以(?)。现本报已和华纳、狐狸、联美、麦高梅等各公司取得联络,以后常有许多新鲜的材料,贡献给读者。

并提到下一期恢复彩色封面,文字与图片完全融合,具有“高尚而有实益的趣味。”

诚如其言,第十一期增加了许多趣味的部分,开始以漫画小传方式介绍好莱坞影星(这一期介绍的是嘉宝和卓别林);并增添了“好莱坞通讯”,介绍好莱坞近闻;刊登电影故事《亡命者》和《娜娜》(皆为华纳公司出品),陈炳洪更写了一篇《范朋克和璧克馥婚变记》的文章,以三页版面描写两位当红好莱坞影星的私生活。这期仅仅在“电影故事”一栏中刊登了《到西北去》、《女人》和《渔光曲》的三部国片的故事改写。

时值“软硬电影”论战期间,作为左翼影评人阵地之一的《电影画报》顺应读者需求的同时,依然需要坚决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第十二期(1934年7月),《电影画报》转载了罗浮(即夏衍)的文章《所谓软性电影的正体》,与之相呼应的,在同一期的“好莱坞影讯”中,刊登了一幅好莱坞电影中穿着纱裙,抬起大腿的舞女照片,下面注释为“软性的好莱坞”此外,对好莱坞的讽刺,还可以从该刊刊登的漫画中一窥。,前后对应,不仅揭示了何为“软性电影”,更将好莱坞定性为“软性”的,这就是《电影画报》在郑伯奇主编期间,对好莱坞的基本定位和观点。这些旗帜鲜明的言论,在读者中引起反弹,郑伯奇遂在十三期的“编辑后记”中以少有的激动情绪写道:

本刊的改大篇幅,扩充内容,都是在读者的鞭策之下决行的。

今后还希望读者好意的指导!

……

从来,电影刊物的性质可以分为三种:

有的注重影业状况,像美国的FilmHerald;有的专作理论研究,像英国的Closeup;有的只是追逐观众兴趣,像美国的Photoplay,FilmFun等许多杂志。第一中是从事电影事业的人所不可缺的资料,而一般读者觉得干燥无味的;第二种是电影艺术很好的参考书,一般读者会觉得难理解;因此第三种杂志遂成了影迷最心爱的读物。

……

……因为本刊既是画报,研究理论的堂堂大文往往反会被读者抹杀。因此,本报的性质决不能超越第三种的范围以外,就是,要成为一般影迷所希望的读物。

不客气地讲,迎合影迷趣味的刊物,往往容易流为低级。记者不才,对于这一点,还不肯苟同。我们很想提高影迷的趣味,增加观众对于电影艺术的理解,间接地促进中国电影的前进。所以本报的性质是以第三种刊物为本位,但在可能范围有以内也参加第一种第二种性质的文字,而对于理论的浅易的文章,我们更为注意。

……

今后还希望读者好意的指导!

在这前后反复提出的“希望读者好意的指导”中蕴涵了许多的深意。一方面,郑伯奇相当注重读者的意见,经常刊登读者要求改进的来信,在坚持《电影画报》保持较高的趣味的同时,对刊物的内容已经进行了许多的改进,这番苦心经营仍被少数读者恶意指摘,其中的无奈和不快可以想见。另一方面,读者的不理解可能与上一期刊发的《所谓软性电影的正体》一文有关。

《电影画报》雄心勃勃创刊的1933年,正是左翼电影取得辉煌成就的时候,左翼电影人早就意识到要开辟意识传播的新阵地,就要争取到更多的报刊杂志,《电影画报》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见《中国电影发展史(第一卷)》程季华主编,中国电影出版社1981年10月,北京,第186页相关表述。然而,思想意识领域的斗争此起彼伏,从1934年开始,随着艺华电影公司被捣毁和接踵而来的更严重的白色恐怖下,左翼电影运动进入了低潮,在这样的局势下,从1934年8月开始,左翼电影人的名字逐渐离开了《电影画报》,“软性”好莱坞的报道和讯息又占据了画报的主要版面,一些无伤大雅的影迷文章成为画报的主体。《电影画报》并不是当时唯一一家发生转变的电影刊物,事实上,在当时复杂的政治背景下,许多报纸刊物的立场都曾发生转变,或者摇摆不定,或者“左右逢源”同上,第398页。,这是当时斗争的复杂性所决定的,因此,1935年,郑伯奇“因故”离开《电影画报》也在所难免了。

在1935年1月1日出版的《电影画报》上,郑伯奇向读者恭贺新春之禧之余,最后一次表达了对中国电影界的希望:

第一,《姐妹花》、《渔光曲》在一九三四年,先后打破了记录,我们希望今年出品的片子,更能打破去年的记录。第二……我们希望成功的新人更有伟大的成功,并希望许多未露头角的人物能出现在电影这新开拓的园地。第三,外资侵入中国影业的消息,在一九三四年的末尾,传进了大家的耳中,引起各方面的注意,我们希望这不幸的传说,在今年只成为一种传说,永远不要实现。

后期《电影画报》的好莱坞呈现

1935年2月2日出版的《电影画报》改由“良友三巨头”之一的陈炳洪主笔。在他的编辑下,《电影画报》成为了以报道好莱坞电影为主的影迷刊物,批判的色彩减淡,取而代之的是对好莱坞的热衷,以及对中美电影交流的热情渴望。陈炳洪主编了13期《电影画报》,1936年他去美国游历4个月,陈嘉震和马翠贤先后代理主编陈嘉震,著名摄影师,仅主编两期即因病过世;马翠贤代理期内基本延续陈炳洪的办刊风格,因此笔者认为这两位对《电影画报》的风格定位起到的作用不大。。

陈炳洪是《良友》创始人伍联德的同学,也是华侨中拥有良友股份最大的陈爵信的儿子。1927年,陈炳洪带着资金进入良友,身兼副经理,其时《良友》在国外销路有增无已,他最初的工作就是为《良友》的图片写英文说明,方便海外读者。陪伍联德在美国游历,是他第一次去好莱坞参观,与好莱坞明星范朋克、旅美中国女演员黄柳霜都有接触。参见《良友忆旧:一家画报与一个时代》(马国亮著,三联书店2002年1月,北京,第30页)第33页中的相关表述。1936年,他重游好莱坞,回国后在《电影画报》上连载《重游好莱坞》,介绍好莱坞近况,但是并未继续做主编,而是由马翠贤一起代理到四十一期。

陈炳洪给《电影画报》带来的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让好莱坞女影星登上封面。封面是读者了解刊物的首要途径,也是刊物表明风格特色的窗口,《电影画报》在郑伯奇离开后,没有马上改变这个“窗口特色”。第一个出现在《电影画报》封面上的外国女星是丽达莲·哈惠(第23期),但那是一张她和胡蝶一起拍摄的照片,那期《电影画报》正是“胡蝶返国特辑”,两人的合影单纯是为了表现胡蝶在好莱坞的游历。

第一个正式登上《电影画报》封面的好莱坞影星,是红透半边天的童星秀兰·邓波尔。1936年5月1日出版的这期《电影画报》破天荒地用秀兰·邓波尔做封面,同时配以大量的文字介绍和剧照,说明秀兰·邓波尔当时在中国极为受欢迎,用她做封面,可以说是一种尝试,更多是一种试探,获得成功后,从第三十期开始,几乎全部使用好莱坞女星照片作为封面(除了第三十二期),从里至外,都确定了以好莱坞相关报道为主的编辑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