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修过程中,会经验到各种不同的身心相,包括昏沉、散乱、腰酸背痛,也包括清净、安定的心相。然而,真实的法是“无住法”,不生不灭,若住着在任何一个法相上,就无法体会到真实的大法。既然是无住法,也就无须取舍;一落于取舍,无住法就变成“住着”了。
在精进禅期中,面对各种身心状况,要能够随时对治才叫修行。以下是禅期中常见的一些情形:
昏沉、散乱
产生昏沉的最主要原因,是没有将全部力量用在参话头上。若能提起精神,清楚地问:“究竟是什么?”一直问下去,心就会越来越清楚。如果只是越坐越安静,自然会感到昏沉。
若有这种情况,要知惭愧,提起话头,不要放纵自己的身心。可以试着调整一下姿势,挺胸、背打直或者睁大眼睛,也可以起来用跪姿。
既已发心用功,为道业而来,在打七时,就当将全部身心投入修行,不要浪费生命,要知道,时光转瞬即逝!
如果在禅期中不能下定决心用功,一旦养成习惯,在修行时就难以真正发起愿心,而会因循苟且地认为“以前都是这样修嘛!”如此,打坐就会落入自己的习气、习惯,一上座就昏沉、打瞌睡。现代人生活的确很忙碌,但如果将禅修当成只是来充电或暂时放松一下的机会,坐在那里只管休息,这样工夫绝对用不好,而且还会变成以一种懒散、随意的态度去面对佛法教诫。
要将生死挂在鼻头,真切地想解决生死流转的问题,要鞭策自己发大心、立大愿!只要提起精神,用心在话头上,自然不会有昏沉或散乱的问题。就怕不肯用功参,没有真正的疑,一句话头要死不活的,力量出不来,那就容易昏沉、散乱。
就老老实实地疑下去,什么是我与佛无二无别的真心、清净的本体?究竟在何处?到底是什么?一步一步问下去、一句一句疑下去,问到清楚明白,不给自己有其他杂念的空间。
但是,有些人怕打瞌睡,于是睁大了眼睛用力念:“什么是无?什么是无?”越念越用力、越念越大声,只因怕睡着被打香板,所以使尽全力一直念话头,其实是白费力气。
提话头的目的是要断我们的妄想杂念,产生疑情,原是无住的实法,若只是为了怕瞌睡、怕挨打而用力念话头,方向完全错误,住着于相。一旦住着,无住法即变为死法。
疼痛、烦闷
禅七中,整天打坐下来,或许有人会感到身体酸麻疼痛,逐渐地好像连方法也用不上。刚开始参话头时还有一点新鲜感,但是嚼久了,觉得味同嚼蜡,淡然无味,越嚼心里越闷,参不出任何东西,也找不到什么意义,和我们喜新厌旧、攀缘追逐的识心不相应,因此觉得厌烦,甚至参一下这个话头,又换一下那个话头。
师父早期会给我们好几个话头,所以我一个参累了就换另一个,还觉得蛮好玩的,其实是因为当时自己的心无法突破,因此感到烦躁,结果一换话头,妄念又起来了。这就好像前方有一堵围墙挡住你,怎么样都冲不过去,左看右看,发现左边没被围住,于是往左跑,跑着跑着前面又被挡住,只好转向右方,结果右边也被截断。在这四面楚歌的时候,你只有乌江自刎,才能真正死心。
其实,正是在这苦苦挣扎时,恰恰是最好用功的状况,因为这正是你识心产生分别颠倒最强烈的时候,如果它不起这样强烈的作用,就不会落在有形有相上,也就很难产生对治。因此,大慧宗杲说这时候反而要恭喜我们,继续用功下去,绝对不要轻易丢掉了话头。
当然,身体不适,心里又不相应,会让你觉得度日如年,然而,五祖弘忍说:“不识本心,学法无益。”什么是自己的本心?心又在哪里?就要认真地问,彻彻底底地认识自己、帮助自己。学佛不是只将身心托付在对佛像的恭敬或事相上的法喜,而是要去找到自己的清净心,解决生死烦恼问题。
内守悠闲
另一个在禅七中常有的现象是“内守悠闲”或“守静”。在禅坐时,如果缺少疑情、参究的心,只是观照着话头、身体或鼻息,久而久之,有时看起来好像没有妄念,也没有很强的攀缘,仿佛身心相了不可得,也好像没有可分别的能所相。若住着于此,就会掉入内守悠闲。
平常我们的六根在对境时,意识很容易随之攀缘而起分别计较,即为生死妄心;就算没有对境时,心中也是法尘纷飞、妄想不断。“内守悠闲”则是一种独头意识,并非对境攀缘而起。
这种时候,第六识只不过暂时不起分别,处于潜伏的状态,守着一个独头意识,而第七识仍然牢牢地将第八识的种子当做实有,执著它是生命的根源,是真正的“我”。因此,这种现象顶多是四禅八定的境界,无法真正铲除生死的妄识。
若能放下万缘、单提话头,以没有攀缘分别的真心来起觉照,并带着疑情去参究,就不会落入内守悠闲。若坐在那儿只是享受身心安定,那是守尸鬼,如同石头浸在冷水里,泡多久都没用。所以还是要认真地疑下去,借着这个疑,使我们从根尘识当中得到身心的安定、统一,然后,还要继续放下觉、所觉,进一步连空、所空也不住着,最后生、灭也要灭去,那时寂灭现前,真正的清净本体显现。
为什么会掉在内守悠闲?因为没有用智慧观照,贪执其中的“境”,落入安定当中,两者都是参话头的大忌!禅修以直心为道场,如果没有确实的工夫,没有扎实的修行,不能明白真正的生死大事,只是自欺欺人,何等可怜!
情绪化、气动
未修行前,我们的心通常杂乱而刚强,对事物感受不深刻;经过修行后,身心比较统一、安定,心比较柔软,但有时也容易陷入情绪化。在禅七中,有些人会有哭或笑的情形,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一两次还没关系,但如果经常发生、落入情绪化就不对了,自己要能作主。
禅七中各人情况不同,像我刚开始随家师打七时,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年轻军官,打坐中忽然嚎啕大哭,把我吓坏了,不知道他受了什么打击或创伤,最后哭到体力用尽倒了下去。师父过来看他,不但帮他按摩,还让他躺下睡觉,一睡就是一下午。
他原本腿盘不起来,跟我一样坐不住、动个不停,但等他睡醒起来继续打坐时,竟然可以坐一两炷香都不动,脸上也变得有光彩,如同佛光注照。我看了好羡慕,就告诉自己:“哭啊!哭了以后,师父就会温柔地照顾你,还可以趁机睡大觉。”孰料,虽然身上痛得要命,心也烦得要死,可就是一滴眼泪都不掉。
不过,我虽然没有那种状况,最后还是用得上方法。在某一炷香中,一股气从丹田上来,往上推到胸口,心脏砰砰地跳得好快,我好紧张,觉得心快爆炸了,本想开口问坐在一旁的师父,可是他平常就告诉我们不要贪恋身体,在禅七中死就死了,先把你塞在桌下,等解七后再送去火化。所以我就没向他求救。
当时那种情况可能和从前的旧伤有关。我小时候学骑脚踏车,遇到下坡却不会用刹车,眼看越冲越快,只好抓住车把用力往回扳,车一顿,车把猛地撞上胸口,一口血差点吐出来,足有一二十分钟不能动。我倒不担心自己,只担心脚踏车撞坏要赔钱,所以后来也不敢跟师公讲。
所以在禅七中,那股气通过心脏、往头顶冒,身体一边凉一边热,身上都肿了起来。这种气不容易产生,或是由于打坐时间不长,或是一痛就放腿,气就散掉了,但当时师父要求我们在敲引磬前不准动,于是气越积越多,最后就打通了。不过,这些并不是我们禅宗所追求的。
参话头时,若发现情绪起变化或身心有任何感觉,都不要理会它。有人说,在打坐时控制不住,没来由地想哭,那就爽爽快快地哭吧。不过一两次还可以,第三次就要挨香板了。
修行本来就会有一些身心变化,不要认为它是好或是坏,也不必担心会发生什么事,除非原本就有某些精神疾病,在话头逼拶下可能会更错乱,但我们一般人不会有事的。当逼拶时,就认真地参,但不要变成情绪化,担心自己不知道答案怎么办,弄得自己越来越紧张,然后哭得死去活来。
修行绝不能情绪化,一陷于情绪化,就落入了身心相,那就不是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