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就在我们的头顶,月光常常照在我们的窗沿。就像苏东坡说的:“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谁能够阻拦你享受此时此刻的风景呢?但是,正如一篇小说中的人物所言:能够享受它们的人并不多呢。因为我们忙碌,因为我们囚缚于所谓的工作与目标之中,吝于抬一抬头,停一下脚步,让心情在凝神的片刻,享受大自然本色的、无处不在的形姿声色。
一位在集中营等待死亡的女孩子在日记中写道:天空还不曾定量分配,我很快乐。这句话让人久久沉思。感谢上苍,我们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而且没有即将死亡的阴影,然而,为什么我们仍在焦虑、抑郁中打发那永不重复的岁月?
生命中有多少风景在我们热切的寻求之中与我们失之交臂,远远离去?直到临终,回头翻翻生命的流水簿,才幡然醒悟到我们曾经错过了什么。
快乐就在一呼一吸之间
所以,惠能才会说,最终解脱的智慧,每个人的内心都具备,但由于我们的心迷失了,这种智慧也就无法发生作用。为什么迷失呢?因为我们总是把自己交付给外在的环境。我们以为,只要换了一个单位,就可以快乐,或者只要赚到了一百万,就可以快乐,诸如此类。
我们的一生,几乎都寄望于改变环境来达到自己的愿望。
在日常生活中你会发现,一些人总是在抱怨环境,一会儿是上司无才,一会儿是同事难处,于是,从这个单位换到那个单位,从这个城市移到那个城市……一些男人或女人总是抱怨这世界上好女人或好男人太少,所以,他或她只能形单影孤……一些人不断地找寻健康的秘诀,今年吃红茶菌,明年吃胡萝卜,今年练瑜伽,明年练太极……还有一些人不断寻求美貌的良方,一会儿去拉皮,一会儿去修眉,甚或去整容……
忙碌着,奔波着,最终能够得到什么呢?
其实,如果你的心是安定的,那么,外界也就安静了。就像陶渊明说的:心远地自偏。如果你自己是好的男人或女人,那么,你就会遇见好的女人或男人。如果你的心是喜乐的,那么,无论做什么,即使只是随便走一走,你也会变得很健康。如果你的心是美丽的,那么你只要做回你自己,做回上苍赋予你的那个样子,你就是美丽的。
释迦牟尼说过:不论在何时何地何种情状下,一个觉者恒常地处于安详与和乐之中。
有钱时快乐,没有钱时也快乐;有恋人时快乐,没有恋人时也快乐;有名气时快乐,没有名气时也快乐。不为自己的快乐设置任何条件,只要在呼吸,在感觉,就能够快乐。
多事不如少事,好事不如无事
被誉为达摩东来开立禅宗之后的“白衣居士第一人”庞蕴曾经问女儿灵照:“怎样领会古人说的‘明明百草头,明明祖师意’?”灵照说:“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问这种话?”庞蕴反问:“那你到底怎么说呢?”灵照回答:“明明百草头,明明祖师意。”一切都是明明白白的。因为一切都是明明白白的,倒不如做个希运禅师说的“无事之人”。
希运禅师上堂讲法的时候,只对大家说:“没事了,大家散去吧。”
如果心是澄净的,又会有什么事呢?你自己本来已经具足一切,还需要什么事呢?
南宗禅的从谂(shěn)禅师看到文远在佛堂里礼拜,就用拐杖打了他一下,问:“你在干什么?”
文远回答:“向佛礼拜。”
从谂又问:“礼拜干什么?”
文远回答:“礼拜佛是好事情。”
从谂说:“好事不如无。”
如果自己的内心没有发生彻底的觉悟,好事可能比坏事更妨碍内心的平静和安详,让你看不清人生的真相,这时,佛又能帮助你什么呢?所以,当后来的禅宗四祖道信请求当时的三祖僧璨教给他解脱法门时,僧璨只是问他:“谁束缚着你?”道信略略沉思,就明白了。
确实,有谁束缚着自己呢?我们本来就是解脱的,本来就是活泼无碍、自由自在的。
许多时候,我们好像置身于绝境,种种的尘世羁绊,毫无摆脱的可能,无法逃避工作,无法逃避家庭,无法逃避你不喜欢的人与事,也无法逃避你不愿意的厄运……然而,当你淡定下来,当你返归到你内在的自性,你就会发现那一张罗网并非坚不可摧,随着你的领悟,一种轻盈,一种灵动的轻盈,把你从压力中提升。
由于领悟带来的发现,生命才可能变得美丽。
而美丽从来就在那里,那些街边的房屋,那些树木、河流,那些茶杯……它们一直在那里,只是我们常常对它们视而不见,没有感触到蕴涵在它们之中的那一种美。我们能够发现美、能够欣赏美的心,也一直在我们自己的深处,本来就在那里,一直都在那里,但不知为什么,我们常常丢失了它。
顺其自然就好,幸福地活在当下
快乐的人之所以永远快乐,并不是因为他的生活特别平顺,而是因为他以坦然、愉快的心境去看待人生的一切,以及他自己遭遇的一切;悲哀的人之所以总是悲哀,并不因为他的生活特别坎坷,而是因为他习惯于以阴暗、抱怨的眼光去对待人世的一切,以及他自己遭遇的一切。
快乐的人对于人生取了一种看风景的姿态,自在从容;悲哀的人对于人生取了一种长跑比赛的姿势,执著劳碌。将人世的一切视作风景,便有忘我的神韵,一切只是花开花落、早晨黄昏、风吹柳絮、雁过天际,顺其自然就好;将生活看成是一场竞赛,便有强烈的自我意识,一切的斤两都要去计较,一切的不如意都要转化成对他人的怨恨、猜疑。
不妨自问:为什么要把生活弄得那么疲累不堪?
很喜欢俞平伯先生一篇文章的题目:人生不过如此。确实,人生就是这个样子,你活着,平平淡淡,但要活得津津有味。没有人能够剥夺你享受生活的权利,因为生命是你自己拥有的。明达的人,哪怕是在牢狱之中,仍能活出一番情趣。
生活本来就是由一连串的琐事构成,我们的生命必须时时加以忍耐,才能得以延续。
但是,如果我们以欣赏湖泊山川的情怀去注视尘世中的是是非非,以仰望星空时的胸襟去处理生活中的形形色色,那么,琐碎的生活不就有了诗意般的安适?让我们像蜜蜂酿造蜂蜜一样,将日常生活酿成一片又一片的风景。
第3课 饿了专心吃饭,困了安心睡觉,就是在修心
困了就睡,饿了就吃。这是《六祖坛经》开创的禅宗的修行态度。在另外的宗派里,会教导一个很确定的方法,比如你每天什么时候吃饭,吃多少,每天什么时候睡觉,睡多少时间。你每天必须按照规定的时间去吃,去睡,这是一种修行,一种自律。慢慢地,也可以达到一定的境界。
觉悟不是循序渐进,而是豁然开朗
神秀的那首偈把心比作镜子,必须经常拂拭,以免沾上尘埃,所表达的觉悟方法大概是这样的:你必须通过一些戒律、一些修炼的功夫,如坐禅等,使你散乱的心澄定下来,才能获得智慧,从而得到解脱。也就是说,你首先要借助定的修炼,得到智慧,再借助智慧,最终达到觉悟的境界。走向觉悟的途径,是一个渐渐修行的过程。
惠能认为,渐修方法,也就是把定、慧区分开来,会造成“口说善,心不善”,形式与内容相互分离。如果没有心灵上的真正觉悟,那么,禅坐就只是一种形式。
惠能创造性的思想正是在此:通过打坐、诵经并不能通向觉悟的境地,而是倒过来,你首先必须从你自己的心灵深处体悟到空的道理,只有这样,打坐、诵经才是有意义的。
他告诫大家,千万不要把定、慧看作是不同的东西。定发生的时候智慧也同时发生,定与慧并没有先后之分,而是等一的。定与慧的分离是不可思议的。没有智慧的禅定,只是一种坐姿而已;没有禅定的智慧,只是一种空说而已。
这种佛法后来被称为顿悟,惠能的南宗也被称为顿教。许多人把顿悟理解成无需经过修炼立即就觉悟,其实是似是而非的说法。后来亲侍惠能十五年的怀让,对惠能的顿悟有着非常精辟的解释。
据说,唐代著名禅师马祖道一在没有开悟前,有一段时间整天坐禅。怀让禅师看到他,觉得他具有佛法才器,便问他:“你这样每天坐禅图的是什么?”
马祖回答:“我想成佛。”
怀让不吭声,弯腰拿起一块砖头,到庵前的石板上磨了起来。
马祖很奇怪:“您这是在干什么呢?”
怀让说:“磨作镜子。”
马祖说:“砖块怎能磨成镜子?”
怀让立即引导他:“既然砖块不能磨作镜子,那么,坐禅又怎能成佛呢?”
马祖开始疑惑了:“那我应当怎么做呢?”怀让说:“好比人们驾车,车不前进,应该打车还是打牛呢?”
马祖一下子无以应对。
怀让接着说:“你是学习坐禅还是学习坐佛?如果学习坐禅,禅并不是坐或卧;如果学习坐佛,佛也没有固定的形相。在变幻不定的存在中,不要有所取舍;如果你坐佛,其实是在杀佛,因为执著于坐这种外在的形式并不能达到真理。”
马祖听了这番话,如醍醐灌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清澈。
如果我们的内心没有发生真正的觉悟,只是在那里坐禅、念经,那么就如同要把砖块磨成镜子,完全不可能。
所以,想通过坐禅、念经等形式达到觉悟,在惠能看来,是本末倒置。如果你没有领会到空的境界,只是像无生命的物体,傻傻地坐着,有什么用呢?
惠能的偈说得非常透彻,本来就无一物,本来就没有尘埃,还需要什么定力去抹拭干净呢?
当你领悟到那本来的究竟时,你既在禅定之中也在智慧之中,当你领悟到那本来的究竟,即领悟到空境的那一刹那,你就已经觉悟了,还何须什么坐禅啊、诵经啊这些外在的形式呢?
觉悟不是一个渐渐的过程,而是一种豁然开朗。
禅修是一种生活态度
把定和慧看成不同的东西,很容易造成禅修与日常生活的脱离。人们在禅修的时候,按照佛法去想、去做,但是,一到具体的生活中,就很难控制自己的欲望,嘴上说着佛的道理,心里其实还积淀着贪婪、执著的种子。
惠能之所以强调定慧等一,是希望禅修与日常生活合而为一,或者说,禅修不是一种形式,也不是一种仪式,而是一种生活态度,融汇于日常的任何时刻。
因此,出家与在家,说明不了问题。一个觉悟的人,在家与在寺,都是一个觉悟的人;一个愚昧的人,在家与在寺,都是一个愚昧的人。也就是说,觉悟与否,与你出家还是在家,没有必然的关系。用惠能的话说,如果你在寺庙里却不修行,那么,就好像身处西方佛土却内心邪恶的人一样,实际并不在西方;而在世俗的家里用心修行,就好像身处东方尘世却能自己修行的人一样,实际已经在西方了。
惠能所说的,其实很简单,禅修不能流于形式,而是要回到最根本的点上,首先必须有一种观照,同时,把这种观照化成一种实际的生活。什么叫关照呢?就是你在做什么的时候,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比如,你愤怒了,没有关系,就让自己愤怒好了,没有必要刻意地去压制那种愤怒;但是,你不能完全让愤怒淹没了,你必须看着自己在愤怒,你知道你自己在愤怒,你只是看着那个愤怒,看着那个愤怒突然升起然后慢慢消退。任何情绪都不可怕,任何情绪出现的时候都不必刻意去抗拒。只要有所观照就好,只要你能够看着它就好。任何时候,不论在哪不论做什么,你都在看着自己,你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样的你,不会困在某种情绪或某个状况里。
因此,他并不号召人们都去坐禅,都去念经,都去寺庙出家,这些在他眼里,只不过是外在的形式,不是根本的东西。你必须要回到那个根本的点上,捕捉到最终究的方法,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真正的解脱,不是在你修行的时候才发生,而是在任何时候,无论睡着还是吃饭,无论遇到逆境还是顺境,你的心都是自在的、解脱的。
一位禅师在山上修炼忍辱功,过来一个人,突然对他说:“你去吃屎。”结果,禅师大怒,追着要去打那个人。这个故事来自西藏,说的是同样的道理。如果你不能应对日常中的一切境遇,那么,所谓练功,只是一种短暂的逃避,你的人生并没有彻底改变。
而惠能所要达到的,是我们生命的彻底改变。我们活着,很平凡、很琐碎,但是,我们的心不受任何对象的影响或束缚,没有任何波澜,像水一样平静。
看到地上不干净,佛陀拿起了扫帚
在还没有空调,甚至连电风扇也不太普遍的年代,夏天每到黄昏,总会有人在街边或院子里扫地、洒水,然后,一天的暑热与灰尘都好像随着太阳消失了。再然后,就有许多人端着桌子、凳子走出自己的家门,在清扫过了的空地上吃饭、纳凉。因而,在那时候的夏天,当有人开始扫地洒水时,人们就会有欣喜之感,因为炎热之后的清凉就要来临了。
后来,有了空调、电风扇、吸尘器,在许许多多的庙宇里,仍然常常可以见到僧侣们,在清晨、中午、黄昏,甚至随时随地,从从容容地扫地、洒水,所以,无论何时,在庙宇里,人们总是感到置身于一种洁净的氛围里。
从前的小城里,每天凌晨,总是从朦胧的街上,依稀传来扫地洒水的声音。现在的城市里,清洁工人好像喜欢在日间打扫街道,他们大大咧咧的动作常常弄得满街尘土飞扬,行人一个个掩鼻而过。而洒水车有点横冲直撞的架势,它一经过,行人就要往两边逃窜。这让人怀念起从前,那时候,每天一出门,就发现昨天回家时还肮脏的街道已经变得清洁了,当人们还在梦中的时候,清洁工人就把它清扫干净了。然后,因为这每天清晨的洁净,人们会觉得每天都是新的。
记忆里有没有一个或几个扫地洒水的身影?黄昏、清晨,无论在乡间,还是城市,无论在庙宇,还是在俗世,扫地洒水的姿势总是让人心生欢喜。
例如在山间小道上清扫落叶的人、扫雪的人等等,遇见了,总给人一种清洁与安宁的欢喜。
你有没有每天回家后扫扫自家的庭院?
如果没有庭院,有没有掸一掸桌子上、书架上、阳台上的灰尘?有没有在公园或大街,随手拾起地上的垃圾,把它们放到垃圾箱里?
这些举手之劳常常被我们忽略了。其实就像张爱玲所说的,杂事里有着很深的愉悦。我们每天为着所谓的人生目标努力,埋头工作,不愿意为日常杂事付出一点点的时间,然而,有一天,当我们静下心来,扫扫地,洒洒水,也许会发现,隐藏于日常杂事间的,是深微的恒常。一位一直埋首书斋的学者,偶尔去厨房洗菜、做饭,事后他说:
那过程中有一种很美的韵味。
释迦牟尼佛在狮多林的时候,看到地上不干净,就执起扫帚打扫。扫完后,他对弟子们说:“凡扫地者,有五胜利,一者自心清净,二者令他心净,三者诸天欢喜,四者植端正业,五者命终之后当生天上。”我们不一定企求往生天上,但我们都希望有一个清洁的世界,到处是清洁的人心与清洁的事物,因而,在你生命的每一个时刻,都不要忘了扫扫地、洒洒水。
生命的大欢喜,涵蕴在扫扫地、洒洒水这样看似琐碎却包藏着善与美的因子的日常杂事中。
告别怀才不遇的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