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古典音乐一本通
24578400000009

第9章 贵族庇护制下的维也纳——古典时期音乐之都维也纳(2)

倒是乐队中的第二小提琴手觉得过意不去,向利奥波德求情,让小莫扎特坐在自己旁边拉着玩,也无伤大雅。利奥波德碍于情面,只得应允,但警告小莫扎特不准拉出声音来,“不要让我们听见,不然有你好看的!”第一遍下来,小莫扎特将六首三重奏拉得密不透风、一字不漏。然后,他又得寸进尺,要拉第一小提琴声部。这一次没有人反对,人们恭恭敬敬地将“首席”的位子让给了他。虽然演奏得差强人意,中间也有好几个地方的错漏,但不管怎样,他奇迹般地完成了一个专业演奏家才能胜任的工作。

这不是杜撰的小说,奇迹的见证者就是当时的第二小提琴手、萨尔茨堡宫廷乐队小提琴家雷阿斯·夏赫特纳先生,他事后对莫扎特的姐姐南妮尔亲口讲述了这段神奇的故事。莫扎特一生创造的奇迹远不止这一项,他留给我们的许多谜团至今都破解不开。

鉴于我们无法用文字来说明音乐作品的质量,那么,就用数量来衡量一下这位音乐家的成就吧。莫扎特作品的数量,克歇尔的编号(均以K打头,如K448)有六百二十六个,加上无编号的一百多部,共有超过七百个编号的作品问世。也许,我们有必要解释什么是作品编号。在作曲家创作的作品中,每一个作品只允许使用一个编号。这个作品可以是一首几分钟的歌曲,也可以是长达好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几夜的大部头歌剧,均只使用一个作品编号。1956年,著名的菲利普唱片公司为纪念莫扎特诞辰两百周年,出版发行了莫扎特全集,计有四十五集共一百八十一张唱片。美其名曰“全集”,其实不可能真的一部不漏。即便如此,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听这套唱片,也要花费半个月以上的时间。也许有人对莫扎特的高产不以为然,因为那个时期的作曲家个个都不是碌碌之辈。譬如莫扎特的前辈、巴洛克时期的作曲家泰勒曼,一生创作的作品超过千部。但是,泰勒曼活了八十六岁,而莫扎特只活了三十五岁。在这可怜的三十五年里,除却婴幼儿时期无行为能力,真正能够用于创作的,也不过二十余年而已。也就是说,莫扎特的所有作品都是在这二十来年的时间里完成的。事实上,他真正的杰作主要集中在最后的三年里,有时一个星期左右就可写一部交响曲或歌剧。有人曾经做过测算,将莫扎特的所有作品从头到尾抄写一遍——记住,是照抄而不是动脑筋创作——也得花费十数年的时间。

莫扎特作为音乐神童,青少年时代红得发紫。三岁时他就能登台演出,四岁时开始创作(现存最早的作品是其七岁时所作的钢琴奏鸣曲,为了与姐姐共同登台演奏而作)。关于作曲这件事,说来颇有趣:在音乐学院里(莫扎特时代就有音乐学院了),学校能够保证任何一门专业的学生毕业之后胜任工作,惟独作曲系除外。管弦系、钢琴系以及声乐系的学生,通过悉心学习,都能在专业上大幅提高,与进校之初判若两人,但是学作曲的学生,没有任何一个老师敢保证他毕业后成为作曲家。莫扎特的例子就能从反面来论证这个现象。没有人知道莫扎特的作曲是从何学来,是谁人所教。虽然他老爹会一点作曲,在他三岁时教了一点写写画画的玩意儿,但是这点儿“学识”与他后来的大师级学问,虽不能说毫无关系,但是老实讲,相距甚远。事实上,莫扎特四岁就可以作曲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随后,他开始周游列国,所到之处,受到王公贵族的争相宠爱。

与许多作曲家一样,莫扎特的外貌算不得英俊潇洒。他五短身材,四肢柔弱,喜欢漂亮的装饰物,只有佩戴这些物品时心里才能安稳。他的初恋对象是阿洛西娅·韦伯小姐,但是这位小姐嫁给了当时维也纳著名的宫廷演员约瑟夫·朗格,莫扎特只得移情别恋,与她的妹妹康斯泰采·韦伯谈起了恋爱(有人说这是她母亲的阴谋)。虽是一母所生,这两个女孩性情却大不一样。康斯泰采平庸愚钝,但身子骨却比公主还要娇弱,稍有不周,便会大病一场。她每年都要去南方泡温泉,莫扎特不仅要为此花费大笔的金钱,还要花时间伺候她。对她而言,生活中的“他”应该是一个有钱的庸才,而不是莫扎特这种恰恰颠倒过来的“天才穷光蛋”。说来可悲,在这个问题上,莫扎特与海顿两人境遇相似。据说莫扎特死后,她改了嫁,才慢慢发现了莫扎特的好处。当全世界都纪念莫扎特时,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拥有过一个世界上最棒的老公。

说到莫扎特的死,坊间流传着多种版本,这些版本大都与《安魂曲》有关。我们不妨借大作家司汤达的口吻来讲述这个离奇的故事:

一天,当莫扎特正沉浸在一首伟大的幻想曲中时,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一个陌生人要求和他说话。这个人穿着体面,举止文雅得体。

“先生,我受一位要人之托来拜访你。”

“他是谁?”莫扎特问。

“他不想透露姓名。”

“那么,他找我有什么事?”

“他刚刚丧失了一位挚爱的人,怀念她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他很想每年举办一次神圣的仪式来悼念她,所以想请您写一首安魂曲。”

莫扎特被这一席话打动了,那严肃的语调、神秘的气氛令他决定写一首《安魂曲》。

陌生人继续说:“用您所有的才华去创作吧,它注定要由一位行家来完成。”

“这样最好。”

“您需要多长时间?”

“一个月。”

“那好,一个月后我会来取。您的酬金是多少?”

“一百金币。”

陌生人数了钱放在桌上,随后就消失了。

莫扎特出神了很久,突然要求拿来纸笔墨水,尽管妻子乞求他别写,他还是开始了。这种创作的狂热持续了好几天。他夜以继日,热情似乎越来越高,但他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无法支撑这种激情。一天清晨,他失去了知觉,被迫停止了工作。几天后,他妻子试图把那种阴郁的预兆从他脑海中引开,他却粗暴地说:“我是为自己写这部《安魂曲》的,我的葬礼上就要演这首曲子!”

当他继续写作时,他感到身体中的力量日渐消逝,作曲进展非常缓慢。一个月的期限很快就到了,陌生人再度光临。

“我发现不可能兑现原来的期限。”莫扎特说。

“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陌生人说,“您还需要多长时间?”

“还要一个月。这作品比我预期的更有趣,我在起先的构想上大大加深了内容。

“那样的话,我会多付您酬劳。这里是五十金币。”

莫扎特非常惊讶,问道:“先生,你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一个月后我会再来的。”

莫扎特立刻派人跟踪这位重要人物,看他到底是谁。但跟踪的人缺乏技巧,不久就跟丢了。

莫扎特于是认定那陌生人不是凡人,必定来自另一个世界,向自己宣布死期将近。他更加虔诚地投入到《安魂曲》的创作中,将之视为自己天才的丰碑。他在工作中被一种严重的昏厥病困扰,当陌生人如约前来,莫扎特已撒手人寰。

这个加进了很多文学演绎的故事,从侧面反映出莫扎特晚景的凄凉。虽然他去世时年仅三十五岁,但此时已债务缠身,家庭负担沉重,事业上磕磕碰碰,人际关系也多次出现危机。他去世后,遗体被几个朋友抬去埋葬。那天雨雪交加,送葬的人们还没走到目的地就都折回了,遗体被匆忙投进乱坟堆。康斯泰采当时重病卧床,没能到场。当她数日后前往坟地时,已无法找到准确的墓址。现今,维也纳只存有一座象征性的莫扎特墓,以至于今人想去莫扎特坟头祭拜都不可能。

值得后人感叹的是,一个阅尽人间沧桑、饱受痛苦的人,其音乐风格却永远清新纯净,并无阴暗晦怨之气。他受苦愈深,愈像一个圣徒!他的音乐以明朗开阔的大调为主,绝少用到忧伤低沉的小调(四十一部交响曲中,用小调者仅两部)。

他几乎所有的作品都充满着朝气,予我们以阳光与微笑,此即“含着眼泪的微笑”!莫扎特音乐的“微笑”,兹举几例:1778年,莫扎特母亲病逝巴黎,然而,这一时期前后的音乐作品(如D 大调第三十一号“巴黎”交响曲)却毫无忧伤情绪,如果不知情,仅仅听音乐,倒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快活的人呢;1782年,莫扎特与萨尔茨堡大主教决裂,事业不顺,前途未卜,但此时创作的歌剧《后宫诱逃》却是一派喜庆,“充满了青春的欢愉”;为自己而作的《安魂曲》,即便是可以借机抒发郁闷不满的“震怒之日”,更多的还是强调音乐性与合唱之美,将自身的不良情绪藏之心中,不影响他人。

英国史学家P·伍德福特说得好:在音乐史上有这样一个时刻,各种对立都一致了,所有紧张都消除了——莫扎特就是这个灿烂的时刻!

“李尔王”贝多芬

在法国作家罗曼·罗兰的笔下,贝多芬活脱脱就是李尔王的化身。莎士比亚将李尔王塑造成一个刚愎自用、缺乏人情味的、不懂得人世疾苦的魔头,是一个备受贬斥的人物;罗曼·罗兰则在贝多芬身上赋予李尔王以新意,至少从外表上看,他延续并发扬了李尔王的遗风。“他短小臃肿,外表结实,生就运动家般的骨骼。一张土红色宽大的脸,皮肤到晚年才变得病态而黄黄的,尤其是冬天,当他关在室内远离田野的时候。额角隆起,宽广无比。乌黑的头发,异乎寻常的浓密,好似梳子从未在上面光临过,到处逆立,赛似‘梅杜萨头上的乱蛇’。眼中燃烧着一股奇异的威力,使所有见到他的人为之震慑;但大多数人不能分辨它们微妙的差别。因为在褐色而悲壮的脸上,这双眼睛射出一道狂野的光,所以大家总以为它是黑的,其实却是灰蓝的。平时又细小又深陷,兴奋或愤怒的时光才大张起来,在眼眶中旋转,那才奇妙地反映出它们真正的思想。他往往用忧郁的目光向天凝视。宽大的鼻子又短又方,竟是狮子的相貌。一张细腻的嘴巴,但下唇常有比上唇前突的倾向。牙床结实得厉害,似乎可以磕破核桃。左边的下巴有一个深陷的小窝,使他的脸显得古怪地不对称。”晚年,他的耳聋十分严重,人们见到的贝多芬更加面目可憎,“脸上的肌肉突然隆起,血管膨胀,狂野的眼睛变得加倍可怕,嘴巴发抖,仿佛一个魔术家召来了妖魔而反被妖魔制服一般。”

其实,贝多芬与李尔王在性格上相差甚远,不可同日而语。贝多芬固然傲慢专横,固执己见,但心地善良,并无凶残杀戮之气。对上,他藐视权贵,不畏强权;对下,尤其是对那些愚昧刁钻之人,毫不迁就,绝不手软,真正做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说贝多芬心地善良,有他自己的札记为证:

竭力为善,爱自由甚于一切,

即使为了王座,也永勿欺妄真理。

这是贝多芬1792年在他的手记里写的一句诗,足以反映他的从善心愿。在著名的《海利根斯塔特遗书》中,绝望的贝多芬就曾大声向世界辩解:“从童年时代起,我的心灵就一直满怀着善意的温情。”还有一件有趣的事也能够说明贝多芬心灵的纯洁。贝多芬有一个管家,各方面都十分优秀,就是有时候会说谎,而且说谎也是为了他好。但是,贝多芬态度十分坚决地开除了她,理由是:“任何说谎的人都有一颗不纯洁的心,也就做不出好的汤。”

说他藐视权贵,也有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一天,贝多芬与德国大文豪歌德在一起散步,回家的路上,他们遇到了皇家仪仗队。歌德见状,立即垂落双手,远远地站在路边,无论贝多芬怎样劝说,他都不再向前走动。贝多芬十分气愤,故意揉皱了头上的帽子,解开上衣的纽扣,把手背在身后,径直朝人群最密集处走去。

人们都认识贝多芬,亲王和官员马上让出了一条道路,鲁道夫大公向他脱帽致敬,皇后第一个跟他打招呼,而此时歌德还远远地站在路边,尽可能地将头低下。

这不是小说家杜撰的故事,它来自贝多芬写给贝蒂娜·冯·阿妮姆小姐的信。

说他对愚昧刁钻之人毫不迁就,绝不手软,其例证更多,兹举一件搞笑的事情:

一次,贝多芬在维也纳著名的天鹅饭店吃饭,侍者将他的菜上错了,贝多芬责怪了几句。侍者欺他其貌不扬,地位卑下,竟无礼地进行申辩。贝多芬大怒,立刻抄起桌上装满卤汁牛肉的盘子,朝侍者脸上掷过去。侍者托了很多盘子,无法腾出手来,只得任由卤汁在脸上流淌。两人开始大喊大叫,而旁人则大笑起哄。最后,贝多芬自己也加入了大笑的行列,因为侍者忙于舔脸上的肉汁,那到处忙活的舌头令人忍俊不禁。

出生于德国波恩的贝多芬,其父是一个有名的酒鬼,业余爱好拉小提琴;母亲是家庭妇女,几乎没什么文化。贝多芬曾对他的学生、著名的钢琴教育家车尔尼说,自己小时候不太受重视,接受的音乐教育糟糕透顶。当他在家里弹奏钢琴时,老爹就会吼道:“乱弹什么?走开,否则我拍聋你的耳朵。”后来,贝多芬的耳朵真的聋了,但不是被他老爹拍的,而是因为讨厌一个很蹩脚的男高音,一怒之下摔倒而跌伤了听觉神经。他的第一部作品作于十五岁,是一首E大调钢琴三重奏(Op.1),后在维也纳出版。二十二岁时贝多芬由波恩迁居维也纳,从此再也没有回过故乡。他在维也纳结交过一些朋友,包括李赫诺斯基王子、鲁道夫大公等贵族,并接受他们的资助。

贝多芬虽然终身未娶,但风流韵事并不少见。据说,他对在他家“回课”(学音乐的学生给老师汇报上节课的练习情况)的女学生最好的奖赏,是吻她的脸颊。

有一次,《第九交响曲》的歌手亨丽叶特·桑塔格和卡罗琳·翁格登门拜访,“因为她们想方设法要吻我的手,而且都长得十分俊俏”,贝多芬事后对人说,“我就建议她们吻我的嘴。”这固然是艺术家的幽默之语,但贝多芬的确与一些名媛发生过感情纠葛,并因而创作出了一些不朽的作品,如《献给爱丽丝》(这个“爱丽丝”也许是莫须有的,但这首温馨的钢琴曲一定与爱情有关)、《月光》

(即《升C小调第十四号钢琴奏鸣曲》)、《悲怆》(即《C小调第八号钢琴奏鸣曲》)、《热情》(即《F小调第二十三号钢琴奏鸣曲》,与布伦斯威克伯爵女儿的恋情有关)、《小提琴浪漫曲》(G大调、F大调)等。

同为古典时期的巨匠,贝多芬与莫扎特却大不相同。有人问莫扎特:为什么能写出如此之多的美妙音乐?莫扎特回答,这些音乐本来就存在于天空,我只不过把它们记录在纸上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贝多芬则不然,他也许能够在天空里找到音乐的灵感,却无法像莫扎特那样得到现成的音乐。他是在真正地创作,冥思苦想,呕心沥血,一寸一寸地积攒着音符与旋律。另一方面,莫扎特的音乐总是充满着阳光与微笑,而贝多芬的音乐主题通常是人们通过艰苦的斗争,克服重重困难,最终取得胜利。是故,那些天赋很高、百事顺遂的人往往不太喜欢贝多芬,也不太信服他的那套非宿命论的说教;而命运多舛、经历过沧桑的人,则对他顶礼膜拜、推崇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