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走进一座专业音乐厅(专业音乐厅不同于多功能厅或剧院,它只供古典音乐演奏之用),会看见乐池背面的墙上垂挂着很多排列整齐的管状物体,这就是管风琴。数千至上万根管子其实只是管风琴的共鸣管,而真正的琴则在这些管子的下方,由五层手键盘(分别为低音、增音、伴奏、独奏及回声)、一排脚键盘及近百只音栓组成。管风琴是世界上最庞大的琴,堪称乐器之王,但是原理十分简单,即空气通过键盘(相当于空气开关)使簧片或哨管振动发音,再由相应的金属管子将声音扩大送出。管风琴通过音栓来变化声音,可以模拟诸如长笛、双簧管、单簧管、小号、弦乐器以及人声的音色,也可以为声音加入色彩,如“震颤地”、“柔和地”等。
不敢相信,管风琴的历史已有两千多年。据确切记载,公元前三世纪,一位居住在亚历山大的希腊工程师克忒西比乌斯发明了水利管风琴,即利用水力装置来稳定气压。大约公元四世纪,人们发明了风箱,并用它来为管风琴提供动力。但这种管风琴需要专人来拉风箱,少则一两个,多则十来个。十四世纪有一种专门为教堂设计的巨大的管风琴,有三层手键盘和一副脚键盘,风箱多达二十个,由十个小伙子来拉动鼓风。当风力强大时,键盘手要用全身的力量才能按住琴键。如今,我们在欧洲的许多教堂和音乐厅里仍然能够听到十八、十九世纪管风琴的声音,当然有些琴施行过“器官移植术”,至少将粗笨繁琐的风箱换成了轻巧省力的电动鼓风机。
对于建筑物来说,管风琴不是“壁挂式空调”想挂哪里就挂哪里,它是“中央空调”,是建筑不可移动的一部分。建筑物在设计之初便已考虑到管风琴的存在。
在音乐厅里,管风琴的管子只能挂在乐池背面的墙上,即观众面对的地方,墙中间相当于二楼的地方有一个小房间(平常关闭着),演奏者坐在小房间里背对着观众演奏;在教堂里,管风琴通常设在西面的楼上,也就是进大门(教堂的大门朝西)的二楼,这个区域专门供管风琴或唱诗班活动,常人不可擅入。管风琴的安装设计不仅考虑到厅堂的音响效果,作为建筑物的一部分,还顾及到建筑风格的协调与内饰的美观,其管子的排列组合(粗而长的管子为低音,反之则为高音)长短相间、胖瘦搭配,令人赏心悦目——有必要揭秘,并不是我们看见的每一根管子都能够发出声音,有些管子也许只是装饰物,而那些埋藏在不易发觉之处的管子才是真正的“顶梁柱”。
管风琴纵然可以演绎出不同的音色,但基调是庄严、神圣和力量。它仿佛是专为教会而生,只为宗教而演奏。可以肯定地说,音乐作品里只要出现了管风琴,便一定昭示着宗教的情绪或色彩,意图与指向十分明确,不可漠视,更不能误听误解!
如果说管风琴只适用于大型建筑物,那么,其他场合适用的键盘乐器便是拨弦羽管键琴、击弦古钢琴以及现代钢琴了。
拨弦羽管键琴是现代钢琴的鼻祖,也是古典音乐里最具美学趣味的声音之一,巴赫、亨德尔、斯卡拉蒂等大师为它创作了数不胜数的作品。从外观上看,它的样式非常古典,雕琢繁复的花纹,琴盖掀起处可见精美的油画,其题材多以风景或圣经故事为主,颇具贵族气派。从发音源来看,它是将禽鸟的“翮”(羽毛之最粗部位)剪成小片状,放置于“击弦机”中,通过机械运动使之拨动琴弦发出声音。“翮”起到类似弹拨乐器弹片的作用,拨奏出来的声音可以想见多么柔美温顺,具天然的光彩与色泽。有人认为羽管键琴美中不足的是音量太小,缺乏明显的强弱对比,且羽毛易损,需经常更换,十分不便。但是这些不足在某种意义上恰恰是它的优点,要知道,典雅醇美与狂放喧嚣是高雅音乐与低俗音乐的趣味分别,两者很难契合;至于羽毛的易损难换,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相信任何人都不会否认越是高级的东西越需要花费精力与金钱的道理。
击弦古钢琴只是将拨弦羽管键琴的拨弦装置改成击弦而已,其余部位大同小异。
所谓击弦,即用包裹着毛毡或麂皮的锤子来击打琴弦,使之发出响动。故击弦古钢琴又名锤子键琴,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中有一部分便是为其而作。由拨弦改为击弦有两大好处,首先是省去了经常换羽毛的麻烦(锤子的使用寿命很长,有的数十年无需更换);更重要的是,它能够发出强弱变化的音——拨弦羽管键琴无法靠演奏者触键的力度来控制音量,而是采取双排键设计,即将两块键盘叠加起来,每一层键盘的音色和力度均与另一层键盘有区别,以保证不同的演奏要求;击弦古钢琴则能够通过演奏者手指触键的轻重,使锤子产生不同的力量,从而带来力度表现力的显著变化。要知道,钢琴的全称为“fortepiano”,即能够奏出强音(forte)与弱音(piano)的乐器。
现代键盘乐的键盘以白键为主,黑键为辅,整个键盘看上去洁白一片。而拨弦羽管键琴和击弦古钢琴则恰恰相反,以黑键为主,看上去黑黝黝地煞是可爱。在那个时代(十六世纪至十八世纪),黑键用乌木制作,白键则是在木头外面包裹一层象牙,因而白键比黑键成本要高(现代键盘乐均用黑白塑料取而代之),这是大量使用黑键的原因之一。但是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人文原因:当时贵族家庭中抚琴者多为娇小姐或贵妇人,只有黑色的键盘才能够衬托出女士们纤纤细手的白皙和娇嫩。
也许你早已注意到,我们在谈论击弦古钢琴时念念不忘其“古”,这是我们有意提示“古钢琴”与“钢琴”之间的差异。那么,这一字之差到底体现在哪里?答曰:钢板、音域和踏板。
钢琴之所以为“钢”琴,奥秘就在钢板上。古钢琴没有钢板,它的弦固定在一个木框上面——我们知道,弦是有张力的,音越高其张力便越大。可以想见,即便再结实的木框也不堪承受高音弦的张力。因此,古钢琴的音域较窄,通常仅四个多八度,即便贝多芬高难度的《钢琴奏鸣曲》也不会超过这个音域,因此演奏贝多芬钢琴作品时演奏家不需手舞足蹈,只求正襟危坐,两只手臂想动也动不了。
十九世纪早期,费城的J·I·豪金斯首次将钢板(实为铸铁)运用到钢琴中,以其支撑弦列,使音域大为扩展,达到七个多八度,而且除低音区外,每个音由三根弦同时发音(拨弦羽管键琴只用一根弦发音),其共鸣效果也大为改观,至此开辟了现代钢琴的时代。
踏板也是现代钢琴的绝妙发明。虽说古钢琴时代已经出现了早期踏板,但那仅仅只是为了增大音量而将压在弦上面的止音呢抬起而已。现代钢琴踏板的作用已经不是那样简单,除调整音量外,还能通过细微的、精准的动作,使钢琴的音色改变,令乐曲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踏板是现代钢琴的灵魂,任何一位钢琴家都不可能对踏板的魔法掉以轻心。
键盘乐器最不可思议之处,是由触键带来的一系列的诡异。
当演奏者的手指按下键盘时,键盘的杠杆使击弦机开始运动,击弦机带动锤子敲打琴弦发出声音。击弦机是一套十分精细的机械,全部由木头组成,中间传动部分不是常见的轴承(轴承会发出异响),而是在一圈呢子(名为申达呢)的中间埋设一根钢针(名为申达针),起到连接与传动的作用。从手指按下键盘到锤子敲击琴弦,中间要经过十几道复杂的机械运动,而整个动作的完成也许只需零点几秒(专业三角钢琴的击键速度可达每秒钟十次以上)。但是,这些都还不是钢琴机械的诡异之处。不妨想想,我们欣赏一位钢琴家的演奏时,除却技巧之外,最能打动我们的是什么?当然是音乐的情感。好的钢琴家能够令每一个音符充满灵性,能够将自己的独特个性及风格完美地展现出来。换言之,同一台钢琴上不同的演奏者能够表现出不同的音乐情感。这样一来,诡异的事情便出现了:如此丰富的情感由何而来,又是怎样传递出去的?诚然,演奏者的感情色彩可以通过触键来赋予,但是,经过复杂的木头零部件的传动,其感情大概早已被抵消殆尽。何况,钢琴的每一个音符最终不是靠手而是由锤子发出来的——锤子即便能够区别轻重不同的力度,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如此多愁善感、善解人意!如果一只木头锤子能够感知人类的情感,并将之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的话,那一定是童话故事!但是,不管你承认与否,最终的事实是:你的手指怎样“想”,锤子便会怎样去“做”,而欣赏者也会准确无误地照单去“收”——这便是键盘乐的诡异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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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第十章以及第十一章是关于音乐作品的提纲挈领的章节,如需扩展阅读,可参阅本书其他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