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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乐池里的文官武将——战士与武器(2)

指挥的功夫不在演出时的潇洒,而在于排练时的精雕细刻。他们要在作曲家的意图上建立起自己的个人风格,还要使乐队的音质与音色别具一格。一旦排练成功,队员们将指挥传授的演绎秘诀牢记在心,演出时指挥的动作就成了愉悦观众的“舞蹈”了,尽可随人发挥。

人们对于乐队演奏员既要看乐谱又要看指挥不得其解。在他们看来,演奏员眼睛盯着乐谱已经忙得不亦乐乎了,哪还有空顾及到指挥。事实上,无论是音乐会现场还是电视画面中,我们从未发现哪个乐队队员的眼睛从头到尾死死地盯着指挥,仿佛他们从未把指挥放在眼里,对他熟视无睹。要解释这个问题,仔细观察聋哑人的手语便能得到启发。聋哑人交谈时,他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从未转移到手势上。在这里,手势只是眼神的补充,是交流的辅助手段。在眼神情感丰富的倾诉中,手势的一招一式显得不那么重要。同样,指挥者的手势只是乐谱的补充,如果没有主旋律的支撑,再丰富的手势也是徒劳。

并不是所有的乐队队员都喜欢看指挥,更不是所有队员对指挥的“舞蹈”能够心领神会。对于那些训练不足的乐队来说,指挥只是在“起拍子”(即发出“开始”的命令)、“给速度”(统一乐曲的快慢)以及“收尾”上起作用,而乐曲的风格、音色、韵律、声部比例、音响平衡等方面则无暇顾及,而这恰恰是指挥者最用心的地方。由于这个缘故,指挥有时候会采取强硬措施要求乐队队员们看自己。我曾亲历一场有趣的排练,在演奏一段节奏自由的段落时,乐队队员的眼睛总是不离乐谱,没有跟随着指挥的指挥棒。于是气急败坏的指挥跳下指挥台,在乐队每一台谱子的这个地方画了一只眼镜,然后指着自己的眼镜大声叫道:“眼镜!眼镜就是我!你们拉到这里的时候都要抬起头来看我!”

尽管全世界所有交响乐团都存在“抢节奏”的通病(即一首曲子或某个段落越到后来速度越快),但是好乐团与差乐团的差别在于“抢节奏”的时候觉察速度与恢复原速的能力。优秀的指挥能想尽办法尽快把演奏员们从梦呓中拽回来。此外,在指挥看来,一个乐团的好坏并不在于他们制造出的音量有多大——世界上最糟糕的乐团能与最顶级的乐团发出同等分贝的音量,但是在遭遇弱奏时则明显不济。我们要求的弱奏只是音响分贝的减弱,而旋律线条的流畅自然、音乐织体的丰满饱和、音符的清晰度与色彩感等均不能因此被牺牲掉。按照这个要求,并不是所有乐队都能够完美地演绎弱奏,即便指挥已经将手势压到最低,甚至几欲双膝跪地,仍然无济于事。因此,强、弱对比即便不是衡量一个乐团优劣的首要标准,至少也是指挥训练成果的具体体现。

指挥在乐团中的威信也会面临着挑战。乐团中的刺头们常常会给指挥找茬,令其难堪。仅我所见,刺头们以管乐为多。由于乐器自身的原因(譬如圆号的音准及音色很难控制),他们经常被指挥骂得狗血淋头,于是他们坐在高高的台阶上,利用乐句中大块的休息空隙,静静地观察指挥者的窘态,然后小题大做,借机发难。弦乐声部则不然,他们从头到尾忙得不可开交,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根本无暇去找指挥的麻烦。不过,如果事情闹大了,譬如联合工会要求开除指挥,这时他们也会将满肚子的怨恨一起发泄出来。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指挥都会被惹怒的团员们赶得满天飞,与一个乐团常年合作从而造就奇迹者也不乏见,譬如门格尔贝格之于“阿姆斯特丹音乐厅乐团”(四十六年)、安塞梅之于“瑞士罗曼德管弦乐团”(四十九年)、库塞维茨基之于“波士顿交响乐团”(二十五年)、奥曼迪之于“费城交响乐团”(约四十年)、施托克之于“芝加哥交响乐团”(三十七年)、巴比罗利之于“哈莱乐团”(二十七年)、富尔特文格勒以及卡拉扬之于“柏林爱乐乐团”等。

弦乐器的五大声部

一个正规的交响乐团能够将偌大一个演奏大厅塞满。他们少则五六十人,多则上百人,操持着各色乐器,场景蔚为大观。但是,无论交响乐团演奏的乐器多么复杂,均可划分为六大类型,即弦乐器、木管乐器、铜管乐器、键盘乐器、弹拨乐器以及打击乐器。在本节,我们专门讨论弦乐器。

任何一场正规交响音乐会上,坐在最前面的乐器都是弦乐器。

所谓弦乐器,即用马尾做的弓子在弦上拉奏(历史上又曰“擦奏”或“轮擦”)的乐器,实际上专指提琴家族即小提琴(实际演奏时分列为第一小提琴与第二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以及低音大提琴。有人会提出疑问:弦乐器除了用弓子来拉也可以用手去拨(尤其是大提琴和低音大提琴),为什么不是弹拨乐器?答案很简单,因为弦乐既能拉也能拨(当然以拉为主),而弹拨乐器(如竖琴、吉他、古筝等)却是只能拨而不能拉。

弦乐器因其天生的歌唱性而成为交响乐团的顶梁柱,担负着乐曲里最主要的旋律部分的演奏,是交响乐团不可或缺的主要角色。尤其第一小提琴声部,简直就是一架旋律机器,几乎所有的主旋律都出自于此。难怪大指挥家阿贝内克(1824到1847年间担任巴黎歌剧院指挥)从不看总谱(总谱已记忆在大脑中),只需一份第一小提琴的分谱即能掌控整个乐队乃至整部歌剧。一般而言,第一小提琴担负乐曲的主要旋律,尤其注重高音区域的发挥,形成明亮光彩的整体效果;第二小提琴往往在中音区域与第一小提琴联手,有时也以和声的方式进行烘托或对抗。

尽管不便言明,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小提琴演奏员中能力最优秀者往往安排在第一小提琴声部(赫赫有名的乐队首席就坐在第一小提琴的最前排靠观众的位置)。事实上,第一小提琴的确经常会遇到一些超常规的技术难题(主要是高把位音准以及快速经过的音符),没有过硬的技术还真难以应对。此外,乐队首席还常常被作曲家要求单独演奏solo(即独奏)。这在独奏家看来并非难事,但对于习惯在乐队中与大家一起共同发出声响的演奏员来说,突然间孤立无援地一个人来表演,着实需要一点胆量与信心。事实上,虽然首席们内心期盼能够有更多solo的机会,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够胜任这份差事。举个例子,普罗科菲耶夫的《D大调第一号小提琴协奏曲》首演时,著名的库塞维茨基管弦乐团担任协奏,而主奏(即独奏)则由乐队首席小提琴达留出任。可惜达留的表演不尽如人意,反响平平,令普罗科菲耶夫十分郁闷。后来,匈牙利著名小提琴独奏家西盖蒂接手重新演绎这首曲子,果然不同凡响,一炮走红。

第二小提琴的技术要求(注意我们说的是技术要求而非演奏能力)略低于第一小提琴乃不争之实。平心而论,这不关第二小提琴自身的事,乃是因为作曲家在为他们配器时首先考虑整体音乐而非技术炫耀。他们要求第二小提琴有丰满的和声效果,能够对第一小提琴的主旋律予以烘托与陪衬。在他们看来,如果第一小提琴是一个搔首弄姿、好出风头的女人,第二小提琴则是侍立裙侧、殷勤备至的低调男士。他也许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却不得不屈服于她的光环之下。当然,长此以往他偶尔会萌生“篡权”的想法。他找机会与她沟通,希望两人的角色在适当的时候互相调换一下,这样,我们在音乐会上就会看到演奏下一曲时,第一小提琴与第二小提琴交换了座位。不过这种情形通常只出现在室内乐(如弦乐四重奏)中,在交响乐团的大乐队里,第一小提琴与第二小提琴的角色是很难互换的。

大提琴与低音大提琴均属低音乐器,是交响乐团最沉稳可靠的角色。大提琴声部通常坐在指挥的右侧,与第一小提琴对峙;低音大提琴(又称贝司)则站在大提琴声部的后面。他们是其貌不扬的狙击手,既有百步穿杨的绝技又具备超强的心理素质;他们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虽心旌荡漾却仍然严守着拍子和节奏。说他们心理素质超强,乃因为有时候他们的音乐确实枯燥乏味,大多是毫无旋律感的数字低音(譬如帕萨贝尔的《卡农曲》,大提琴声部从头至尾只是八个单音的反复拨弦),但仍然要强打起精神认真对待;说他们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乃因为哪怕第一小提琴这个妖冶女人恣意胡来,他也不能够心猿意马,仍然死守心田,用节奏的魔法去控制她。虽然他们的角色在交响乐团里极其重要,但是并不受演出邀请方的欢迎,无论飞机还是火车,邀请方必须为他们的乐器购买两张座位票(乐器要随人走,千万不能够托运),即便这样也不保证能够挤进客舱。所以我们观看外国团体的音乐会时,大可不必对他们的大提琴(尤其是低音大提琴)抱有新奇感,说不定乐器就是从你朋友的手里租借的。

中提琴在乐队里的地位也不能忽视。对于音域宽广、和声复杂的交响乐来说,中音声部需要最强悍的支撑。中音声部在调性稳定、旋律走向、和弦色彩诸方面有着他人无法代替的功能。但是台下的观众总在抱怨,说他们从来就没有听见中提琴的声音,如果中提琴只是做动作而不需要发声的话,还不如不要它们,这样至少可以节省成本而使票价降低。事实并非如此,中提琴的声音是融入到整个乐队音响中的,它在各种和声中穿梭行走,协调疏通各种关系。事实上,你越是听不见中提琴的声音,则这个声部越优秀——如果你从名酒里喝出矿泉水的味道,一定不会愉快。中提琴便是酒中的矿泉水。也许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中提琴在交响乐队里不为人所重视,总是成为人们揶揄的对象。如果你和一位刚刚从指挥台上走下来的德国指挥家共进晚餐,上菜前他讲的笑话一定就是关于中提琴的。在此,我们不妨选几条“德式幽默”供大家娱乐:

怎样防止昂贵的小提琴被偷?把它放进中提琴的盒子里。

琴行卖二手中提琴,从第三把位开始算钱。(中提琴很少演奏到第三把位。)为什么中提琴比小提琴大?这只是错觉,因为拉中提琴的人脑袋比较小。

世上有多少关于中提琴的笑话?零。因为所有的都是事实。

靠吹气吃饭的人:木管与铜管

交响乐队里靠吹气吃饭的人,全都集中坐在面向观众的台阶上。前面几排是木管乐器,后面几排是铜管乐器。

所谓木管乐器,即用木头做成的吹奏乐器,如单簧管、双簧管、大管(又名巴松)、长笛等。

有人会提出长笛不属于木管乐器,因为它是用金属制成的。的确,现代长笛都是用金属制成的,金属材料包括合金、纯银甚至白金,但是早期的长笛确实是用木头做的(巴洛克时期称为竖笛),只是后来改成了现在的模样。不过经此一改,长笛的音色从神秘朦胧的宗教氛围中走了出来,变得光彩明亮。作曲家往往用长笛的音色来暗示大自然、田园或乡村的意境,也就是说,你如果在交响乐里听见长笛的一段悠扬的solo,则此刻的音乐情绪可以形容为:雨过天晴、花香鸟语、长天一色、峰回路转、空山鸟语、田野茅舍……总之,一定是与大自然息息相关的景物。

大管是堪与低音大提琴媲美的低音乐器。如果弦乐四重奏的低音乐器是大提琴的话,那么,木管五重奏(乐器配置为长笛、单簧管、双簧管、圆号以及大管)的低音乐器一定就是大管。大管是一件颇有意思的乐器,在三个多八度的音域里,各个音区的音色不尽统一:低音部分阴沉庄严,中间部分温和甜美,上面部分则富有高度的戏剧性,色彩与性情的跨度之大令人咋舌,因而有小丑的称谓。莫扎特在十八岁时专门为它写了一首协奏曲,此外,柴可夫斯基的《E小调第五交响曲》、格里格的《培尔·金特组曲》、杜卡的交响诗《小巫师》等作品中均有大管的出色表现。

单簧管(又称黑管)就像是有点儿鼻炎的绅士,鼻音浓厚但仍然风度翩翩。在它三个半八度的音域里,低音区神秘而辽阔,中音区优美而洒脱,高音区则尖锐而狂野。不过这都不是它的长项,它最擅长的绝技,是音量由最弱开始突然增大到最强,或者反过来由最强到最弱。这一无与伦比的绝技,令其他乐器都黯然失色。如果想亲闻这一绝技,听一听格什温《蓝色狂想曲》的开头部分,便会有强烈的感受。

双簧管与单簧管仅一字之差,却是全然不同的乐器。双簧管所处的地位,相当于合唱中的女高音,但是音色上却有着忧愁与无奈的特质。它的中间音域最适宜演奏,擅于表达哀愁与缠绵的情绪,极富歌唱性,如泣如诉,令人为之动容。有时候,它也被用来表达一种异样的欢快,譬如在罗西尼的歌剧序曲中,总是以“咯咯咯”奸笑的样子出现。

所谓铜管乐器,顾名思义,就是用金属管子做成的吹奏乐器。交响乐团里,铜管乐器指小号、圆号、长号、大号四大件,借用霍恩博斯特尔和萨克斯的乐器分类体系,它们都使用杯形号嘴来发音。号嘴是铜管乐器中与吹奏者的嘴巴挨得最近的一个零件,形状类似高足酒杯,可以自由拆卸,是铜管乐器的发音体。有些高明的铜管乐演奏家甚至可以直接用号嘴来吹奏乐曲,当然,其音色与真正的乐器还是明显不同。

小号是铜管乐器里的领导者,不仅仅因为音色慷慨嘹亮、高昂有力,还在于它具有强烈的战争意味,催人亢奋。《圣经·旧约》有载,耶律哥(即杰里科,巴勒斯坦的著名古堡)城墙之坚,也不足以抵挡其音”,可见其铿锵的力度。值得说明的是,小号如果加上弱音器,其音色就大为改变,具有谐谑、不正经的意味,与先前的慷慨高昂判若两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小号,莫扎特便位列其中。他认为铜管乐器的音色“不纯净”,生性恐惧小号咋咋呼呼的声音以及鬼哭狼嚎的感觉。为了克服他的心理障碍,他老爹有一次当着他的面吹奏小号,结果可怜的莫扎特面色惨白,昏死了过去。但是,与莫扎特同时代的海顿却十分钟情小号,不仅为它写了著名的《降E大调小号协奏曲》,还在《“军队”进行曲》中大量使用小号声部。此外,贝多芬的第三号《雷奥诺拉序曲》、瓦格纳的《帕西法尔序曲》、理查·施特劳斯的交响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等,均有小号出色的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