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发光呀!您看!我已经整整一个星期都在感受这样的发光了,可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我的天啊!”维云佐夫抱怨道。
“现在您不只是在听,您还在尽力想要吸收说话对象的生活资料。”托尔佐夫转向我。
“您是否可以感觉到,除了口头上的、有意识的争论及从智慧角度交流思想之外,同时在您身上还进行着另一种相互碰触的过程,一股潜流被吸到眼睛,又从眼睛里释放出来。
“这就是通过收光和发光进行的看不见的交流过程。它好像一股水下的潜流,在话语下面和沉默中流动,形成了对象之间看不见的联系,从而创造了内部的连接器。
“你们还记得吗?在一节课上我曾经给你们讲过,可以看,看见,却不吸收也不给予任何东西。但是也可以看,看见,并且吸收和给予交流中的光和潜流。
“现在我要做一个新的尝试唤起你们的放光。你们将会和我进行交流。”
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坐在戈沃尔科夫的位置上说。
“随意点,不要神经质,不要着急,也不要强迫自己。在把某种东西传达给别人之前,自己应该准备好想要转达的东西,不要转达那些连自己都没有的东西。现在你们就去准备用于内部交流的材料吧。”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向我们建议。
“不久以前,你们还觉得你们所有的工作和心理技术都很复杂。而现在我们可以很轻易地做到它们。放光和受光的过程对于你们来说也将是这样的。”
我们在准备时,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这样说。
“不要用语言,仅仅用您的眼睛把您的感觉传达给我。”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命令我。
“仅仅使用眼睛不可以传达出我感受到的所有细节。”
“那好吧,就让这些细节的东西消失吧。”
“那还能剩下什么呢?”我不解地问。
“好感、尊重的感觉。可以在沉默的时候传达出来。但是不可以在不说话的情况下,就强迫别人明白,我喜欢他是因为他聪明、能干、干练、高尚。”
“那么,您知道我现在想传达给您什么呢?”我用眼睛盯着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
“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托尔佐夫回答。
“为什么呢?”我惊奇地问。
“因为您直勾勾地瞪着眼睛,”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说,“为了让我感受到您体验的情感的一般调子,您必须要深刻地领会它的内部实质。”
“那现在呢?您明白我是用什么交流的吧?我已经不能更清楚地表达我所感受的东西了。”我说。
“您因某种原因而鄙视我,但是因为什么原因呢,不说话您是无法了解的。
但问题不在于此。重要的是:您有没有感觉到有来自于您身上的一股意志的潜流?”托尔佐夫感兴趣地问。
“好像有,在眼睛里面。”我回答,然后开始重新检验那好像出现了的感受。
“不对,现在您所考虑的事情仅仅是怎样把潜流送出去。您的肌肉很紧张。
下巴和脖子伸得很长,眼睛外突……我从您那里得到的东西,传达起来要简单,轻松,自然得多了。要把自己愿望的光传达给别人,是不需要肌肉工作的。来自我们身上的潜流的身体感受是难以捕捉的。像您刚才所体会到的那种紧张,会使您的心脏爆裂。”
“就是说,我没理解您的意思!”我失去了忍耐。
“休息一下吧,我尽量用这段时间来使您回想起那种我们正在寻找的、而在您的生活中十分熟悉的那种感觉。
“我的一个女学生把这种感觉与花的芳香相比较。而另一个女学生则是认为,‘光彩夺目的钻石是可以体会这种放光的感觉的’。您能否想象出那散发着香气的花朵的感受,或者是放出光芒的钻石的感受呢?
“我自己回忆起了这种意志的潜流从身上流出来的感觉,”托尔佐夫继续说,“那就是当我在黑暗中看见奇妙的灯笼把明亮的光束投射在屏幕上的时候,还有当我站在喷发着热气的火山口旁边。在这一刻,我会感受到从地心喷出的巨大的内部热量,回忆起在这紧张交流的时刻从我们身上流出的心灵的潜流。
“这些比喻没有促使您得到我们正在寻求的感觉吗?”
“没有,这些例子完全没有让我领会到什么。”我固执地说。
“这样的话,我再试着从另一角度给您解释,”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耐着性子对我说,“您听我说。
“当我在听音乐会时,音乐无法使我心动。于是我想出别的办法解闷。比如,我从观众中随便找出一个人,开始用目光对他进行催眠术。如果这是个有魅力的女人,我就尽量传达给她我的兴奋;如果是张丑陋的脸,我就传达给他我的厌恶。
“在这些时候,我和被选出的牺牲品交流,把从自己身上流出的潜流的光投射给她。当我这样做的时候,我体验到的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那种身体上的感觉,也许您也熟悉这种感觉。”
“当您对别人进行催眠的时候,您也可以体会到这样的感觉?”舒斯托夫问道。
“当然,如果你们正在进行催眠,那么你们就一定会很好地明白我们正在寻找的东西!”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很高兴地说。
“这是一种简单的,我们很熟悉的感觉!”我也开心地说。
“难道我说过,这种感觉是不平常的吗?”托尔佐夫惊奇地问。
“但是,我一直在自己身上寻找的——特殊的东西。”
“这是常有的事情,”托尔佐夫说:“一说起创作,所有的人就会立刻紧张起来,就像踩着高跷走路。”
“让我们再来重复一遍我们的实验!”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命令我们。
“我在释放什么光?”我问。
“又是轻视。”
“那现在呢?”
“现在您对我们很亲切。”
“那现在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也是一种善良的感觉,但是夹杂着讽刺的意味。”
“几乎完全正确!”我很高兴,他猜中了。
“你们已经明白了我们所说的流出潜流的感觉了吧?”
“好像是明白了。”我犹豫地说。
“就是这个过程,我们的行话中称它为放光。
“这个名称很准确地描述了这种感觉。
“事实上:就是我们的内在感觉和愿望在放出光芒,它们穿透了眼睛和身体,将自己的光束投射在别人的身上。”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兴奋地讲解着。
“受光——这是一种相反的过程,就是说吸收他人的感觉和感受。而这一名称所界定的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这一过程。您来体会一下。”
我和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交换了角色:他开始释放自己的情感,而我——相当准确地猜到了他释放的东西。
“您试着用语言来定义受光的感觉。”当实验结束的时候,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对我说。
“像您谈到的那个女学生那样,我用一个例子来说明它,”我向他建议,“就像磁铁吸引铁屑的时候,它就可以体会到这种受光的感觉。”
“明白了。”托尔佐夫称赞我。
不得不结束这节有趣的课了,因为我们还要上击剑课。
19××年×月×日
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继续上次中断了的讲解。
“我希望你们可以在言语交流和非言语交流之间感受所形成的内在的连结器。”他说。
“好像,我感觉到了。”我说。
“这是一种内在的连接器。这种连接器是由很多偶然和独立的瞬间组成的。但是,如果利用在逻辑上和顺序上都有联系的体验和感觉组成的长链的话,那么这种连结器就能够得到巩固和发展,最终会形成一种交流的力量,我们把这种力量称作‘抓住’,在这种力量的作用下,放光和收光的过程会得到巩固,变得更加显著,很有效果。”
“什么叫抓住呢?”学生们好奇地问。
“就像是狗(比如斗犬)的嘴里咬住了什么东西似的,”托尔佐夫讲解道,“而我们在舞台上也应该有这样的抓住——在眼睛里,在耳朵里,在五觉所有的器官里。如果听,就认真地听,并且要听见。如果要嗅,就要嗅到。如果看,就专注地看,并且要看见,而不是用眼睛在对象身上扫过,不要用你们的视线触及一下对象,完全没有抓住他。必须用你们那所谓的牙齿紧紧地咬住对象。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要过多紧张。”
“那我在演《奥赛罗》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瞬间那样的抓住?”我检查自己的感觉。
“还是有的——一两个瞬间。但是这实在是太少了。奥赛罗的整个角色——都是一连串的抓住。不仅如此,如果对于其他剧本来说只是需要抓住,那么对于莎士比亚的这部悲剧来说。则需要僵死的抓住。但是在您的演出中没有这样的抓住。
“在生活中不是所有时候都需要连续不断地抓住,但是在舞台上,尤其是在悲剧中,抓住就是必不可少的。事实上,生活是怎么度过的呢?很大一部分时间是在日常生活琐事中进行的。起床,睡觉,总是在履行着这样或者那样的义务。而这些都是机械地发生着,不需要什么抓住。但是这样的一些瞬间并不适合于舞台表演。生活中也存在着另外一些瞬间,强烈的恐惧、极度的喜悦、高涨的热情,还有其他的体验都闯入了日常生活中。这些瞬间引起了为自由、为理想、为生存、为权力的斗争。就是这些瞬间才是我们在舞台上所需要的。为了体现这些瞬间,不仅需要外在抓住,还需要内在的抓住。这样,需要从现实生活中扔掉那百分之九十五的不需要抓住的部分,而将那需要把抓住的百分之五的生活搬上舞台。这就是为什么生活中可以不需要抓住,但是在舞台上却需要连续地、不断地抓住,甚至在崇高的创作的每一分钟都需要抓住。在这里不要忘记,把握绝对不是过度的身体紧张,而是大范围的、积极的内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