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促使你们这样做的呢?一个小小的词语‘假使’。”
同学们高兴极了。
看来,“预言”为我们揭开了。借助这一“预言”艺术中的一切都可以达到,如果某一个角色或者习作没有成功的话,只要说出“假使”一词,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由此可见,”托尔佐夫总结说,“今天这堂课教会了我们‘舞台行为应当是在内部有根据的、合乎逻辑的、有逻辑联系的并且在现实中是可能的。’”
19××年×月×日
大家都喜欢“假使”一词,在每一个合适的机遇中都会谈到它,都为它唱颂歌。今天的这一课几乎完全是在赞美它。
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还没来得及走进教室,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同学们已经将他团团围住,兴奋地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你们明白了并且通过成功的试验,亲身体验到了,内部和外部行为是如何通过‘假使’而正常、本性地、自然而然地被创造出来的。
“我们在这个活生生例子的基础上,一起仔细研究一下我们进行试验的每一个动力和因素的功能。
“就从‘假使’开始吧。
“它之所以引人注目,首先,它是任何创作的开始。”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解释说。“对于演员而言,‘假使’就是推动力,将我们从现实中转移到一个领域中。只有在这个领域中,才可能实现创作。
“有一些‘假使’仅仅推动了创作的循序渐进的、富有逻辑的发展。比如……”
托尔佐夫朝舒斯托夫伸出了一只手,等待着什么。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相互看着。
“正如您现在所见,”托尔佐夫说。“我和您没有创作任何行为。所以,我引入了‘假使’而说道:‘假使’我递给你的不是空物,而是一封信,那您会怎么办呢?”
“我会接过信,看一看,信是写给谁的。如果是我的信,那么——征得您的同意后,我会拆开信,开始读。但因为信的内容是隐秘的,因为我可以在阅读信时,流露出自己的激动心情。”
“因为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更加理智的做法就是离开。”托尔佐夫提示说。
“……那么我就走进另一个房间,在那里读这封信。”
“您要明白,一个小小的‘假使’唤起了多少个有意识的和有逻辑联系的思想、逻辑层次——如果、因为、那么——多少个不同的行为。这就是它一般性的表现。
“但有时,‘假使’是一下子、立刻完成自己的角色,不需要补充和帮助。比如……”
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一只手递给了马洛列特科娃一个金属烟灰缸,另一个手递给威廉米诺娃麂皮手套,说道:
“给您一只冷冰冰的青蛙,给您—只软绵绵的老鼠。”
他的话音还未落,两个女孩就已经厌恶地急忙闪开。
“德姆科娃,请喝下这杯水吧。”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命令说。
她刚将水杯放在嘴边。
“那里有毒药!”托尔佐夫制止了她。
德姆科娃本能地愣住了。
“你们看见了吧!”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感到了欢喜。“这一切已经不是简单,而是在瞬间、本能地激起行为的‘神奇的假使’。你们在与疯子的那场戏中,虽然没有达到那样强烈和有效的程度,但无论如何也获得了感染力极强的效果。在这场戏中关于疯子的假设立刻引起了很大的实实在在的激动和完全积极的行为。这样的‘假使’也可以认为是‘神奇的’。
“在继续研究‘假使’的性质和特征时,应当注意一点,这样说吧,有一层的‘假使’和多层的‘假使’。比如,刚才在烟灰缸和手套的试验中,我们利用了一层的‘假使’。只要一说:如果烟灰缸是一只青蛙,而手套是一只老鼠时,立刻就在行为中形成了反应。
“但在复杂的戏剧中,大量编剧的‘假使’与其他各种各样的能够证明主人公的这样或那样的行为、这样或那样举动的‘假使’交织在一起。这时,我们不是与一层的‘假使’打交道,而是与多层的‘假使’,也就是与大量巧妙地相互交织在一起的假使和补充这些假使的想象打交道。这时,编剧在创作戏剧时,会说:‘假使行为发生在某一个时代,某个国家,某个地方或者房子里;假使那里住着某些人,他们有着某种思维方式,某种思想和情感;假使他们在某种情况下,相互冲突起来’等等。
“导演在排演这部剧时,在编剧近乎情理的想象中加入了自己的‘假使’。
他说:假使剧中人物之间有某种相互关系,假使他们有一些典型习性,假使他们生活在某一个环境中,等等,那么,已经处于剧中人地位的演员在这一切条件下会怎样实现行为。
“首先,表现剧情发生地点的艺术家、负责灯光照明的灯光师,及其他的戏剧的创作者都在用自己的意识想象去补充戏剧生活条件。
“其次,你们评价一下,在词语‘假使’中隐藏着某种特性、某种你们在做疯子习作时感受到的力量。‘假使’的这些特性和力量在你们的内心唤起了瞬间的改变——发展。”
“是的,就是发展,变化!”我对这一成功体验的感觉的定义表示了赞同。
“正是因为它,”托尔佐夫继续解释说,就像在《青鸟》中转动神奇的钻石时所发生的事情一样,眼睛开始用另一种方式去看,耳朵用另一种方式去倾听,智慧用新的方式去评价周围的现象。结果想出的虚构自然而然地唤起了现实的行为,而这一行为是实现摆在面前的目标所必需的。
“且这一切都是不知不觉地实现的!”我兴奋地说。其实道具的壁炉与我有什么关系?但是,当将它与‘假使’联系在一起时,当我假设一流的演员就要来到时,我意识到,执拗的壁炉会损害我们大家的名声,这时它对于我在舞台上的生活就具有了意义。我发自内心地憎恨这个纸质的道具,咒骂不适时袭来的寒流;我没有时间完成汹涌澎湃的想象力从内心提示给我的东西。”
“这情形也发生在疯子那场戏中。”舒斯托夫指出。“在那场戏中,开始练习的门只是作为防卫手段。自我保护的感觉成为了使注意集中的主要目的,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这又是为什么!”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激动地打断了他。因为对于危险的认识,任何时候都能令我们激动。它们就像发酵剂,在任何时候都能发作。至于门、壁炉,只有其他对于我们更重要的东西与它们发生联系时,它们才会令我们激动。
“‘假使’影响力的秘密还在于,它说的不是实际的事实,存在的东西,而只是可能存在的东西……‘假使’……这个词语什么也不证明。它只是假设,它只是提出问题来解答。演员也尽量回答问题。
“所以,没有强制和欺骗,也能实现发展与解决。事实上:我没有向你们保证,门后站着一个疯子。我没有撒谎,相反,我只是用‘假使’一词坦白地承认,我只是假设,事实上门外没有人。我只想让你们凭良心回答,假使关于疯子的想象成为现实,你们会怎样做?我不建议你们发生幻觉,不将自己的情感强加于你们,而只是给你们提供充分的自由去体验你们每个人自然‘体验过’的东西。而你们,从自己的角度,没有强迫和迫使自己将我关于疯子的想象当做实际的事实,而只是看做假设。我不强迫你们相信关于疯子想象事件的真实性,是你们自己自愿承认在生活中存在这一类事实的可能性。”
“是的。‘假使’是坦白和真实的,它能使事情真相大白,这很好。它消灭了在舞台表演经常能感觉到的欺骗的邪味!”我兴奋地说。
“假使我不是坦白地承认想象,而是开始发誓,门后站着真正的‘真的’的疯子,那会怎样呢?”
“我不相信那样明显的欺骗,而不会行动。”我承认。“这种奇妙的‘假使’
创造了能够排除任何强制性的状态,这就很好。只有在这些条件下,可以严肃地讨论现实中没有的东西和可能出现的现象。”我继续自己的赞歌。
“而这就是‘假使’的新特性。”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回忆说。“它唤起演员的内在和外在积极性,这点不是通过强制来达到,而是通过自然途径来达到。‘假使’一词是我们内在创作积极性的推动者和刺激者。事实上,当您对自己说:‘假使关于疯子的想象就是事实,我会做什么,怎么行动?’这样立刻在你们心中产生了积极性。本应简单地回答提出的问题,但由于你们的演员天性的特性,在你们心中就会出现追求行为的愿望。在压力下,你们已经抑制不住它,于是开始完成摆在面前的事情。这时,真正的的、人类的自我保护感觉就会像在真正的生活中那样去引导你们的行为……“‘假使’一词的这个特别重要的特性与我们流派的基础之一,即创作与艺术的积极性及感染力非常接近。”
“但是,好像,‘假使’不是总是自由自在地,没有阻碍地在发挥作用,”我批评道。“比如,虽然在我心中变化是突然、立刻出现的,但确定下来却需要很久。
在引入奇妙的‘假使’最初时刻,我就立刻相信了它,所以内心就有了变化。但这样的状态没有坚持很久。从第二个瞬间开始,在我心中已经产生了质疑,我对自己说:你追求什么呀?因为你自己知道,任何的‘假使’都是虚构出来的东西,儿戏,而不是真正的生活。但另一个声音又不同意。它说:我不想争论,‘假使’是儿戏,是想象,但是是在现实中完全可能、可以完成的想象。而且谁也不打算强迫你。只是要求你回答:‘假使在那天晚上你是马洛列特科娃家的客人,你会怎么办?’
“我感觉到想象的现实性之后,便以十分严肃的态度对待它,可以讨论对壁炉怎么办,对被邀请来的名流该怎样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