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给你们的完整住宅。在这里不仅可以实现行为,而且可以生活。”
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告知。
没有感觉舞台的存在,我们的举止行为犹如在家里一样,就像在生活中一样。我们先参观各个房间,然后每个人都找到舒适的地方,令人惬意的伙伴,开始聊天。托尔佐夫提醒我们,我们集合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聊天,而是为了上课。
“那需要做什么呢?”我们问道。
“就像上节课做的那样。”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解释说。“需要真正、有根据地、合理地实现行为。”
但我们继续站着,没有动。
“我不知道,确实……怎么会这样……突然莫名其妙地合理地实现行为?”
舒斯托夫说道。
“如果你们觉得无缘无故地实现行为不方便的话,那么你们就为了某种东西去实现行为吧。难道在这样充满生活气息的环境中,你们都不会给自己的外表行为找出些理由吗?比如,如果我请求您,维云佐夫,去关那扇门,您难道会拒绝我吗?”
“关门!非常愿意!”他回答道,与平时一样做了个鬼脸。
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不叫关门,”托尔佐夫指出。“这叫撞门,您是为了摆脱‘开门’‘关门’
这两个词语。‘关门’这两个字首先指内心有愿望关上门,就像现在这样,怕风吹着,或者不让位于前厅的人听见我们在这里说话。”
“关得不严。真的。没有用。”
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性,他指着已经弹开的门。
“需要更多时间和精力来完成我的请求。”
维云佐夫走过去,鼓捣了很长时间,最后终于把门关上了。
“这就是真正的行为,”托尔佐夫鼓励道。
“给我派点什么任务吧。”我向托尔佐夫请求道。
“您自己就不能想出点什么吗?这是壁炉和柴火。您去点炉子吧。”
我听完他的话后,将柴火放进炉子。但是需要火柴,我没有,壁炉上也没有。我又不得不求助于托尔佐夫。
“您为什么需要火柴呢?”他不解地问道。
“什么为了什么?为了点柴火。”我解释道。
“万分感谢!壁炉是纸质的道具。还是您想烧掉剧院!”
“不是真点火,而是假装点火。”我解释道。
“为了‘假装点火’,您的‘假装的火柴’已经足够多了。这不是吗?拿去吧。”
他向我伸出了一只空手来。
“难道问题就在于划火柴!您需要的完全是另一种东西。您需要相信,假如您手中不是空物,而是真正的火柴,那么您就会像现在手持空物所做的一样。
当您将表演哈姆雷特,通过他的复杂心理到达了杀害国王的时刻时,难道所有问题都在于手中握有一把真正锋利的长剑吗?如果没有它,难道就不能完成表演吗?所以您可以不用长剑杀死国王,不用火柴生壁炉。让你的想象力代替它们燃起火光并且闪闪发亮吧。”
我走向壁炉,匆匆地听见,托尔佐夫向所有人布置了任务。他分派维云佐夫和马洛列特科娃去大厅,吩咐他们去做各种游戏。乌姆诺维赫以前是一个绘图员,他命令他画出这栋房子的图纸,用步子测量出尺寸。他从威廉米诺娃那里夺走一封信,让她在五个房间中的一个里面找出来。而对戈沃尔科夫说,他把威廉米诺娃的信给了普辛,让他将信巧妙地藏到某地:这就迫使戈沃尔科夫跟踪普辛。一句话,托尔佐夫使所有人都精神振奋,迫使我们在一段时间内真正地实现行为。
至于我,我继续假装生壁炉的样子。我想象的火柴“假装”几次都熄火了。
这时我努力看见它,在手里感觉到它的存在。但我没有成功。我又使劲看见壁炉中的火苗,感受它的温暖,但这也不行。很快,我讨厌生壁炉了。我需要寻找新行为。我开始重新摆放家具和其他物品。但因为这些极度勉强想出的任务没有特殊的基础,所以我也是在机械地做着。
托尔佐夫使我注意到,在台上的那些机械性的、没有根据的行为完成得太快。比有意识的、有根据的行为快得多。
“这并不奇怪。”他解释说,“当您在机械地实现行为时,没有一定的目的,您的注意力没有停留在任何东西上。事实上,摆放这几把椅子需要那么长时间吗?但如果需要有某种考虑地,有某种目的地去摆放这些椅子——哪怕只是在房间里或者饭桌前安排一些重要和不重要的客人的排位座次,这样有时不得不在一小时内将同一些椅子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
我的想象力好像枯竭了。我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全神贯注地看起一本画报来,开始看图画。
托尔佐夫发现其他人也静下来后,将我们大家召集到客厅。
“你们不觉得脸红吗!”他劝导我们。“如果你们不能激发自己的想象力,以后你们还做什么演员呀!你们给我找来十来个小孩,我告诉他们,这里是他们的新家,你们会为他们的想象力而吃惊的。他们开始的游戏永远都不会结束。你们应当像孩子一样!”
“像孩子一样,开玩笑!”舒斯托夫叹气道,“他们的天性是需要玩,想玩,而我们却是强迫自己。”
“当然,既然‘不想’,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托尔佐夫答道。“但如果是这样,那就不禁产生了一个问题:你们是演员吗?”
“对不起!请将大幕拉开,让观众进来,这就是我们想要的,”戈沃尔科夫说道。
“不。如果你们是演员,那么即使没有这些,你们也能实现行为。请直说吧:什么妨碍了你们表演?”托尔佐夫追问道。
我开始解释自己的状态:“可以生壁炉、摆放家具,但这些小的行为不能引起注意,它们过于短促——生完炉子,关上门,你一看,完事了。假如从第一个行为中产生了第二个行为,第二个行为引起了第三个行为,那就是另一回事。”
“这样,”托尔佐夫概括地说。“你们需要的不是简短的、外表的、半机械的行为,而是大的、深奥的、复杂的,具有遥远的和广阔前景的行为。是吗?”
“不是,这就太多、太难了。我们暂时还没有想到这个。给我们点简单的,但却很有意思的行为。”我解释说。
“这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你们。”托尔佐夫说。“你们自己可以将任何行为变得无聊和有趣,短暂和长久。难道问题就在于外部目的,而不是在于实现行为的内部动机、根据和情境并且为了这些而实现行为吗?就以简单的开门和关门为例,有什么能比这样机械性的任务更无意义的呢?但你们想象一下,今天在这个宅子里庆祝马洛列特科娃的乔迁之喜。以前住过一个疯子。他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假如他从精神病院跑了出来,现在就站在门口,你们怎么办?”
这样提出问题后,我们对行为的态度——或者就像后来托尔佐夫所说的,“内心的目标”——立刻改变了:我们已经不去思考如何延长表演,不去关注,表演的外部的、表面的东西是什么样的。而是从内部,从提出的任务角度评价这样或那样行为的合理性。开始用眼睛仔细地打量着空间,寻找通往门口的安全途径。我们察看了所有的周边环境,适应它,尽量弄清楚,如果疯子冲进房间,我们往哪里跑。自我保护的本能提前预见到了危险性,提示了与这种危险作斗争的手段。
仅凭下面的小小事实就可以判断我们当时的处境:维云佐夫,故意或者当真,出乎大家的意料,迅速逃离门口,接着我们大家一起跟着他,相互拥挤。女孩子们尖叫着,冲进旁边的房间。我自己手里拿着重重的铜质烟灰缸,钻到了桌子下面。一直到门被牢牢地关上时,我们都没有停止行为。由于没有钥匙,我们用桌子、椅子堵住了门。现在只剩下用电话与精神病院联络,让他们采取一切必需的措施,抓住狂暴的病人。
我欣喜若狂。练习刚一结束,我就跑向托尔佐夫,高声说:
“请您迫使我专心致志于生壁炉吧!这件事让我忧伤。如果我们再现这个练习,我会成为‘体系’最狂热的崇拜者了。”
阿尔卡季不假思索地开始讲述,今天马洛列特科娃庆祝自己的乔迁之喜,她邀请了自己的同学和熟人。其中有一人认识莫斯科温、卡恰洛夫、列昂尼多夫,答应带他们中的一个人来参加晚会。他想让我们学校的学生高兴一下。但很不幸,房间里特别冷。御寒的玻璃窗扇还没有装上,也没有储存柴火,这不,就像故意与我作对,突然来了寒流,房间冷透了,根本不能接待贵客。怎么办呢?从邻居家里借来了柴火,在客厅里点上了壁炉,但壁炉又开始漏烟。不得不把柴火浸湿,跑去找锅炉工人。当锅炉工人修理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现在可以点壁炉了,但柴火却是湿的,根本点不着。而客人马上就来了。“现在你们回答我:假如我的想象是现实的话,你们会怎么办呢?”
所有相互联系的条件的内在扣结紧紧系在一起。为了解开这个结,摆脱窘境,必须借助我们个人的能力来帮忙。
在这种情况下,尤其令大家不安的是列昂尼多夫、卡恰洛夫和莫斯科温的即将到来。我们更加强烈地感觉到面对他们的歉意。我们清楚地意识到,“假使”这样的尴尬发生在现实中,它会使我们变得非常不愉快、不安。我们每一个人都尽量帮助解决问题,想出行动计划,提交给同学们讨论,尝试完成这个计划。
“这一次,”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说。“我可以对你们说,你们是在真正地实现行为,也就是在合理地和富有成效地行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