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陆瘦燕针灸治验 (2)
风、痨、臌、膈，杂病难医，而针科医师所接触之病人，俱属此等病症。以患者汤液既穷，病症沉着，谋之针灸，冀得一效。实则针之所以能起沉疴，亦自有其特效也。余曾研究金针所以愈病之理，以此种金针，既无药汁，全仗手法，何以一针既入，功效立见？或曰吾人周身遍布神经，针之收功，是刺激神经之效。是言也，瘦燕未敢深信，何以言之？如此言而确，则可谓百病俱属诸神经。实则天地不外乎阴阳，阴阳之争，即生雷电。若言阴阳，人每日为玄秘，如言雷力，每觉清晰易解。男女之感，明言之，实由电力，一阴一阳，易生好感，电力通畅，阴阳交泰，而万物化生。金针之力，刺入人身，人身固有之电力，藉金针之磁力，如吸铁之状，吸而出之，故所谓针下得气，沉紧者若鱼之吞钩，实即针能吸电，藉此吸力，祛一切之病邪，起一切之沉疴。故谓刺激神经，实针之一小部分工作，大部功能，固有雷电万钧之力也。盖膨胀者，腹膨胀如鼓，其因有气有血，有痰有水，有湿有积，要而言之，腹中之气不通，百病因之丛生。
苏州北路康庄里李××，年已六十余，腹中作胀，病已半年，平素嗜酒，俗名酒臌，乃湿热阻滞，脾气不宣。服以通利气机化湿健脾之品，处方如下：姜半夏三钱（９g），陈皮钱半（４.５g），佛手片钱半（４.５g），大腹皮三钱（９g），陈葫芦瓢三钱（９g），小青皮钱半（４.５g），焦枳实钱半（４.５g），丹溪小温中丸（节包）三钱（9g），赤茯苓三钱（９g），炒薏苡仁三钱（９g），水煎服。一方以针“水分”“中脘”“下脘”“气海”“中注”“四满”，健任肾二经，以排水湿，更补“大横”“外陵”“大巨”，以健脾胃之气，而杜湿之源。针治月余，得以痊愈。
阳虚劳
左法治劳，曰劳者温之，盖阳虚劳也。杭地有尼姑某者，专治虚劳，其法以麝香少许，和入艾中，着肉灸背，云专治劳，求治者甚众。余曰：此法所治，乃阳虚之劳，若治阴虚之劳，似属不宜。
拉都路永嘉路口陈姓少妇，年二十余，面色白，恶寒畏冷，四肢不温，虽在仲夏，犹穿棉衣，经行色淡，脉象细弱，舌苔薄白，小溲清白，咳吐白痰，大便泄泻，胃纳殊少，病属阳虚劳无疑。与灸“玉堂”“膻中”“巨阙”“上脘”，以补上焦之阳气，而散阴寒，祛除浊痰，“水分”“神阙”以解脾寒，而治泄泻；“关元”“曲骨”以健下焦，而和子宫，调其经脉；“督俞”“脾俞”“肺俞”“肾俞”以除恶寒，而纳元神。灸治二月，得以痊愈。
肝风
“不为良相，即为良医”，良医治病，良相治国，道虽不同，其理一也。吾国近二三十年来，崇尚欧化，举凡衣食位行，一切唯欧美马首是瞻，医业亦然，认为中医仅凭脉理，无科学根据，而所用草根树皮，煎熬之后，即已失去效验，自命文明人士，无论伤风咳嗽，疥癣小疾，非求西医，不能痊愈，而事实与理想却完全相远。
吕班路二十六街孝友里九号朱夫人，突罹奇疾，初起时仅背部酸痛，经多位西医诊治，诊断不一，凡打针、透视、化验等西医所必经之检查，无一或缺，结果非但病无起色，且困顿万状，终致双目失明，危险万分。由友人之介，延余治，经悉心诊察，断为风邪阻滞，肝阳上升，肝风不散，致令疼痛，疼痛日久，双目神经受损，愈痛，神经受损愈甚，致令失明。处方以“羚羊角”冲服，并服熄风平肝之品，使阴阳交泰，内风平息。并以针刺“阳白”“瞳子髎”“下关”“颔厌”以泄足少阳胆火，所以止痛，泻“太冲”“行间”以平肝而泄火，所以治标；补“阴谷”、“筑宾”培肾抑木，所以治本。标本并顾，故能收效如神。针灸治后，夜得安眠，双目亦渐恢复光明，一星期后，病即霍然。朱君欣喜之余，特志病历示余。
其所志曰“内人于七月初，忽感背部酸痛，余即偕往某医院求治，经X线透视，断为轻微肋膜炎，右胸下部，蓄少量水分，嘱须静养数月，增多营养，即可痊愈。内人遵嘱，在家调养，日服止痛片、药水，更食多种营养品，病势未见稍解，而疾痛依然。经友人介绍某医师，断为风湿痛，注射’‘阿安方’‘针剂治疗，并辅以葡萄糖酸钙、维生素B、小牛肝精等针药，费时半月，前后诊断十余次，仍未见起色，且痛势加剧，甚至晕眩不省人事。改延某医师，断为胃部后面有障碍，须X线透视胃部。是时病势转剧，立即赴某医院住院诊治，经检查、验血、验大小便、肺部及肋骨X线拍片，未能断定为何种疾病，最后从背脊骨中抽出脑脊液化验，依然不能断定为何种疾病。
内人经此半月余，精神肉体，双重折磨，困顿万状，痛苦异常，遂要求出院，返家调养。总计内人在院所费之药金颇巨，受尽诸般苦楚，结果不但病势加重，且连所患何病，尚不知悉。内人返家，不久双目失明，旧病未愈，忽增新疾，使余焦急万分。后经友人叶君介绍，延陆瘦燕大夫诊治，断为肝风不息，肝阳上升，施以金针，并用羚羊角作主药，内人服药二三剂后，即能安眠，五六剂后，眼即逐渐复明，一星期后，霍然而愈，于此可见国医学术，固有独到之处，其辨证审证法，俱有科学根据，而陆瘦燕医师能治人所不能治之奇疾，诚扁鹊再生，华佗再世也，愚夫妇得庆更生，永志大德，书此以示毋忘”。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日朱炽钧敬志于吕班路二十六街孝友里九号。
五更泻
五更泻系肾泻，每值黎明时泄泻，泻有定时，泻时洞泻如注，腹中雷鸣，面色白，精神萎顿，实则所谓肾泄者，乃下焦虚冷也。方脉家之治疗，以补肾温阳为主，使阳气来复，阳光普照，阴霾四散，下焦收纳有权，泻自止也。针灸家之治疗，在温畅下焦，增加暖气，使艾力直抵病所，以收指臂之效，可谓异途同收。
新闻路酱园弄杨姓少年，年方弱冠，面色白，精神萎顿，黎明即泄，一日一次，腹中雷鸣，百极其治，迄无过功。求余治，脉之尺部迟弱，少气不足以息，病属下焦虚寒显然。乃告之曰：此五更肾泻，须扶阳气，灸“神阙”“关元”“气海”，以固任脉，使收纳有权，而坚其肠壁；“肓俞”“中注”“四满”“大赫”，以坚肾气，温散沉寒，针补“脾俞”使统率有权，凡七诊而瘥。
盲肠炎
西医说盲肠系无用之物，可以割除防其发炎。日本医学士“汤本求真”著《皇汉医学》，以彼经验，西法之治疗，固未可厚非，而中土之方药，亦有殊功，极力推荐，“四逆散”一方。以中医书上视盲肠炎为厥阴气滞，散其滞气，常使通畅，盲肠不致发炎。且也，此症治疗宜早，毋待化脓，一经化脓，必须割治，否则危及生命，故汤本氏之言：“此病初起，即与治疗，可十全其十，二三日十全七八，四五日腐化已生，不能及。”而针灸家之治疗，散其滞气，破其结气，更内服四逆散功效益速。
白克路大通里李姓少年，因饭后行急步，后少腹右角疼痛，坟起一块，状如蛋形，痛势紧急，小溲赤痛。求治于余，脉之弦紧，形寒壮热，舌苔黄腻。处方如下：软柴胡一钱（３g），焦枳实钱半（４.５g），亦白芍各三钱（９g），生甘草梢一钱（３g），块滑石四钱（１２g），蒲黄（包）三钱（９g），制乳、没各钱半（４.５g），琥珀粉（吞）一钱（３g），水煎服。针“急脉”“阴廉”，以散厥阴滞气，刺“腹结”“冲门”“大巨”“水道”“归来”，以开脾胃之滞，而舒盲肠部位。首次之针，即觉舒畅，痛势亦减，脚曲者亦能伸直，连针三日，服药三剂，各恙均除。瘦燕曰：医学无国界，以愈病为目的，中土之治疗及其精义处，固当采取，如汤本氏，纯以学者态度，不偏不倚，于西医之外复习中医，融会贯通而为一家，精深浩博，为之心折，希海内同仁，以汤本氏之精神，求取真理，孜孜以民命为重，放弃门户之见，化小我为大公，则世界医学之进化，实赖焉。
疟疾
疟疾一病，又分温疟、寒疟、间日疟诸名。热而不寒者曰温疟；寒多热少者曰寒疟；间日作者曰间日疟（又曰三阴疟，以邪伏三阴也）。疟久不愈，腹中有块曰疟母。方脉象之治此症，方药繁多：温疟用白虎汤；寒疟用桂枝汤或小柴胡汤；三阴疟用柴胡桂枝汤；疟母用鳖甲煎丸，以直捣疟之表巢，而取其病灶所在。针灸家之治疗，以“大椎”为要穴。或曰，何以大椎为治疟要穴？以大椎在脊骨第一椎，属督脉经，诸疟之邪，伏于此穴，针而取之，拔其病根，故能取效。或曰，方今西医药界中，认甜茶、常山为治疟特效药，功胜奎宁，此属中药，中医界所不采用。余曰：甜茶、常山之治疟，乃治疟之一二种，未可统治也，如寒疟、间日疟俱可服，其他非所宜也。且甜茶服用三钱（９g），能令大吐，吐后虽瘥，而病者恐惧。
老靶子路北四川路广东人，林姓，病间日疟，久治未瘥，形容萎瘁。其疟间日而作，发作前先凛寒，寒后则热，胃纳不增，四肢无力，脉象弦缓，舌苔如常。处方如下：软柴胡一钱（３g），川桂枝一钱（３g），姜半夏三钱（９g），淡黄芩一钱半（４.５g），生白芍一钱（３g），生姜三片，甜茶一钱半（４.５g），方服三剂。并以金针刺“大椎”，针后复灸五壮，病人自觉脊背温和，舒畅异常，连诊三日，各恙均除。
左股生瘤
松江雷先生之令堂，年已七十五，昔年曾跌破头颅，血流如注，致神志昏糊，两日夜不省人事，脉断续不匀，家人焦急异常，邀余诊治，知其窍门闭塞故也，当与开窍，并通其闭。刺“水沟”“百会”“上星”“哑门”，针起人苏，十日而痊。近年左股生瘤，渐大如碗，坚硬形圆。数度求治西医，咸谓须开刀割治，病人畏有危险，疑惑不决，经亲友商酌之后，延余针治与刺块头、块中、块尾，十余次病减其半，二十余次而瘥。考针治痞块，分头、中、尾三处取穴者，针块头所以断其来；针块尾所以除其脉；针块中所以腰斩为二，毋有凝结力量。此种针治法，古针科书或未有记载，实则以经验证之，此种发明，戛戛独造，功效确实，记之以传来者，不当守秘也。
腿痈
洋行街益记糖行方先生，年五十余，病腿痈，寒热十天未退，腿肚发硬。经外科诊治，认为业已化脓，须开刀决脓，方得全可。此人经余诊治已十有余年，平时偶患小疾，即延余诊治，信仰殊深。前次戒烟后疡虚肿泄泻，经余调治三月而瘥。此次之病，乃取决于余，余曰：“外科之开刀，余固不反对，然必须脓已成熟，按之软如棉花方可施行手术。此则四周坚硬，无脓之一证也；身无热度，无脓之二证也；脉象不数，无脓之三证也；疮顶不高，无脓之四证也。有此四证，无脓之问题已决，有所疑乎。”病者首肯，乃与刺“髀关”“伏兔”“阴市”“梁丘”“犊鼻”“足三里”“丰隆”，以泻其阳明之有余；因阳明经多气多血之经，泻其有余，毋使化脓，经十余次之针治，得以瘥可。
疝气
疝气一病，患者极多，中土名之曰厥阴气滞。在西医说则曰肠器质之变化，肠膜间神经或下腹神经发生疼痛。此由中枢神经衰弱，歇斯底里、贫血及髓痨等俱可发生，或因不善摄生，而粪尿为斯积滞直接刺激，或由肠寄生虫、腹腱炎及子宫、肾脏、肝脏等之疾患反射而起。本病主微，为发作性腹痛等，其痛在于脐部，正及四方。其疼痛发作之长短度数不一，腹筋多强度紧张，若前屈上部，厌其患部，则觉轻快，患者自己以两手压迫腹部，能使疼痛缓解。其疼痛剧甚者，则心悸亢进，脉搏不整，呼吸困难，颜面惨淡，额流冷汗。
淡水路陈姓翁，病疝气已久，睾丸胀大，偏右坠，时发时愈，稍一操作，即觉气往下坠，胀无难忍。脉之弦细，为补“大横”“腹结”以补脾气；“关元”“气海”以固任而纳气；“气穴”“大赫”以固肾气，泻“阴廉”、“足五里”以舒厥阴之滞气，而治疝气之来源。凡七诊而瘥。
附：陆瘦燕，字崐山，得其父李培卿之神髓，积数年行道济世之心得。集学术与经验之大成，编著《针灸正宗》。
《针灸甲乙经》：“偏中邪风，击仆偏枕”内外两风混为一谈。
《素问》论风有气血上菀之说，内外二因，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