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门口到西门口是四百六十五步的距离。
白云裳无数次的踏过这样的路途,每一块青石板需要两步,从白家的东门口到江府的西门口,一共是二百三十二块半青石板。她从呀呀学步时便日复一日的走过这二百三十二块半青石板,如今,连哪一块青石板的凹槽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她还记得,那时候,江家的西门口总会有一个与她一般大的小男孩,蹲在江家富丽堂皇的大门口等她。
他从小男孩变成大男孩,继而成为一个男人,成为江家万贯家财的继承人。
江家是大家。是青石镇唯一的富家……据说他们是从繁华的尘世搬入,带来无穷无尽的财宝。所以他们有全镇最富丽的府邸,他们的公子哥,江天年与青石镇所有三大五粗的男人都是不同的。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满腹诗书,才高八斗,笑起来温暖的如同冬日的旭阳。
白家不过是青石镇极为普通的一个家庭罢了。她之所以有机会进入江家,是因为爹爹曾经欠江家一大笔钱财,只有拿她去抵,她自幼就是江家的仆人。可是这并不是坏事。她稍微懂事一些的时候就发觉她很喜欢和江少爷呆在一起,而江少爷似乎也是同样的喜欢她……待他们再大一些的时候,他们便定了亲,她成为江家未来的儿媳妇。
简直像做梦一般!江家居然认同了她这个婢女!
自十三岁起,她便日日盼望着十六岁……十六岁,她就能嫁给他。
明日,她就要十六岁。
她坐在铜镜前,怔怔的望着铜镜里姣好的面容。她虽然没有很昂贵的首饰,但她天生丽质,皮肤细腻光滑,面庞娇小,一头青丝长及脚踝,一双乌亮的眸子平素是他最为欣赏的……可是此刻,乌亮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眼看就要盈盈落下。她拼命的把眼泪缩回去,却突然捂住了嘴失声痛哭!
他竟然死了!
他既然就在青石板路上滑了一跤,大夫救治不及,从此与她天人两隔!
而明日……明日她依旧要穿上最鲜艳华美的嫁衣,涂上最美丽的胭脂水粉,作为江家早已定好的儿媳妇,嫁入江家,进行一场冥婚!
她不是不甘愿……她爱他,哪怕为他守身如玉一辈子,她也是心甘情愿。可是,她是江家的女仆,在江家十几年,她知道江家一个惊人的诅咒!
这个诅咒,从江家的祖上传下,延绵至今。
凡是江家的寡妇,都会白了青丝,变成白发魔女!白发后慢慢会变得呆滞,失去记忆,死亡!
她不想毫无意义的死去……她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父母都已花甲,还指望她嫁到江家能给家里带去荣耀,让一家人过上好的生活。她的弟弟妹妹还要念书,她的父母都下不了田啊!
她的手里还握着刚刚从大夫那拿来的中药包,据说,可以保持发丝乌亮。
可是这一切,多么,多么的微薄……充其量,也就是一场自我安慰!
她哭着哭着便疲乏了,慢慢的伏在案几上睡去。
第二日这场震惊全青石镇的冥婚照常举行。
热闹的迎亲队伍吹洛大鼓,特地绕了大半个青石镇才到江家的大门。众人欢天喜地的来看新娘子,却发觉这白云裳与平时是有不同。平时那女子总是温温的笑着,今日的表情却冷冷清清的,近乎呆滞,也没有蒙喜帕,由着自己的兄长牵着一步步踏入江家的大门。
独自拜堂,见婆婆……公公在好几年前就死去了。婆婆满头银发,神情木然,动作僵硬,被大姐指引着才能把红包打给白云裳。白云裳接过红包连连叩首,又由下人们搀扶着入了洞房。
房间里布置的十分喜庆,两根红彤彤的火烛摆在泛香的檀木桌上。桌面上还摆放着一张江少爷的画像,墙壁上也挂着江少爷的全身画像,活灵活现,就像那个死去的人就站在眼前,令人不免有些毛骨悚然。待下人退去后,白云裳起身来吹灭了蜡烛,又回到床沿,一眼看到那画像里的人似乎走了出来,明知是错觉,背脊却腾起一阵阵寒意,压低声音,忍不住颤抖,“墨……我害怕。”
沈墨不知什么时候就坐到了她身边,拦过她的腰肢,在黑暗中轻轻吻着她的脸,清澈如水的眸子炯炯发亮,“害怕你还要替她来?”
“白云裳确实可怜。”倾城的声音低的只有她和沈墨能够听见,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觉得紧张了一日的心这才松懈,“如果我和你天人两隔……我肯定要活不下去,设身处地想想她,应该已经非常难过了吧。况且这江家的诅咒我也听过,早就想一探究竟。”
沈墨温柔的堵住她的唇,“胡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天人两隔?除非我老死了……”
她心一疼,指甲掐入他的手背,“不许比我先死。”
沈墨轻轻一笑,“我比你大。”
“不许。”
“好好好。”沈墨不和她辩驳这个问题,眼里满是宠溺,“想好怎么查这事了么?”
她略一沉吟,“我绝不相信什么所谓的诅咒!如果说所有的寡妇都会白发,那只能证明两点,一,某种特殊的物质让人白发,为什么这种物质只对女人起作用?二,寡妇,为什么只有寡妇会白发?难道这世上还有专门针对寡妇的毒药不成?”
沈墨静静听着,道,“第一点和第二点矛盾……如果照你的推断,一定是毒药,那么,下毒的人只要对寡妇下就可以,并不要分男女。”
她轻笑出声,“相公,你比我聪明多了。”
“这证明,一定是有人下毒!”
倾城把头靠在他肩上,一点点理清思路,“这么平静的小镇……有什么值得杀人灭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江家的大笔财富。江天年是江家三少爷,上头只有两个姐姐,没有兄长,下面虽有个小弟,毕竟比他小。他是这笔财富的继承人,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如何把他的死和江家寡妇白发的事情联系起来?”
“很简单。”沈墨不假思索,“死的都是男人,女人自然无法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