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对南馨说,你也是如此与众不同,要知道,认识她之前你曾是很多男生的守望,只是认识他之后,也许那些对你来说都无足轻重了。那个男子甚是绅士,彬彬有礼,举手投足都显露了高修养和同龄男性中少见的气质,而我始终觉得这般男生太过完美,有时候甚至偏激地对南馨讲:他既然这样对你,亦可能同样对他人。南馨则流连于那个男人的温存和体贴,亦或是我身为局外人可将那男子百般洞悉,但我不能急于表达而让南馨梦想破灭,局外人看得再清晰也终是局外人。南馨每晚都会翻看与他相传的简讯,即使那样放肆的微笑也让我觉得她很端庄,她的确是这样的女子。暗罗打来电话的时候南馨有时会让我接,让我转告他南馨暂时不在,尽管那时她在我身边,南馨说,短暂的消失才能在他心里停留更久,我对她说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
而后的时间里,南馨每晚都与暗罗煲电话粥,有时不回我们的住所住。南馨细言细语地打电话,我那时躺在床上想:人,真的会需要一个人到了寸步难离的地步吗?这样的温热,能持续多久?半年不到,我便得到了答案。他们分手了,南馨离开了学校。
离开的那天,南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我聊天,告诉我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反复安慰我不要难过,她说会经常打电话给我,但是我分明觉得,这件事对她来说那么疼,她的每一个字都是在伤口上滑落,她说每句话的时候我都很难过,不是因为她要走,而是她不给我机会挽留。
送南馨到机场,我们拥抱,她离开。
落地后她传了短信给我,她说:安,我注定要孤独终老。我回:你妄想。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宿命的存在,比如我家里人不支持我上学,即使我努力进了这所学校,但也还是离开了。很久前我爱过一个男人,他说女人若太优雅会使男人心生厌倦。滚吧,没谁了解我,爱情也从不会属于我。任何争取都是没意义的,花太大力气的东西往往要么丧失兴趣,要么弃之。
收到南馨这条短信的时候是晚上11点多,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沉沉地闭上眼睛。
其实有时候我一直觉得恋爱这种游戏太空惘,似真似幻,令人无法自拔。更多时候的分手的理由都是一种借口,分手不需要理由的。
有一种叫做暗罗的植物,喜光,耐阴,抗菌。生长在温暖的地方,听说很清香。
在温润的季节里,它的果实坠落在南馨的世界,混合着雷雨和泥土变成一片肮脏阴暗的沼泽。
一周后我从公寓搬回学校,南馨打电话告诉我她会靠自己努力,自己供自己上好的大学,她还说她要去布拉格,她说她要变得很强大,让所有她爱的男人都臣服于她。
这些我相信。
可是我一直都想问她:你要的爱就是臣服吗?
这次的恋情让她心衰力竭,似乎每个如她撕心裂肺的人都站在一个巨大的星球,这里面是相互缠绕的残垣脉络,这里面是未成功开垦的荒芜,这带给她们太多噩梦,她们不能走进去重新开始新的战争,她们不能全身而退,所以只能沿着冷凄的路径环绕,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想要逃。
南馨回家之后每天的清晨都会打电话给我,有时候会无法控制地提到暗罗。南馨说她记得暗罗喜欢用杏仁味的洗手液,喜欢欧式的台灯,喜欢泼墨山水画,喜欢迪奥的衬衫,喜欢听乡村音乐,喜欢褐色的围巾,喜欢吃水饺的时候碗里有汤水,喜欢喝咖啡的时候加上一小块浓巧克力……我深知南馨永难再忘。
但也明了,她永不堕落。
我对南馨说,真的如你所说,你那么了解他吗?
南馨沉默。
这些全部都是可以看得到的东西,他能将这些展露给南馨,也能将这些展露给他人,爱情虽不是私人享物,但是一定有独特的归属性在其中。恋爱就像两个人共撑一把伞,伞刚好容下两个人,最后谁被淋得最彻底,谁一定会是那个被背叛的人。这把伞能在阳光明媚的时候给你些微阴凉,能在温润细雨的时候让你暂时雨不沾身,但其实对于狂雨骤降,对于风啸雷鸣,我不觉得它能起到任何作用。
两个月之后南馨来学校见我,我曾以为她永远不会再来到这座城市,我希望她是真的单纯地要来看我,而不是因为过于放不下暗罗。
在寝室南馨跟我讲述了暗罗的种种不是,我发誓她绝对不是那种背后说人的女子,但是她跟我说了很多脏话,骂暗罗的脏话。我也终于清楚了他们分手的原因,在暗罗的住所,南馨失去了自己的第一次,而事后,暗罗并没有给南馨任何承诺,在南馨的厮磨和纠缠之下,男人说尽了好话,但是她依然感受不到安全感。南馨说,你会娶我吗?暗罗说,我们只是趋于本能。南馨听到后崩溃。南馨抱着我说,安,你知道么,你能想象么,在酒精作用下我们都被本能了。我悔恨自己没有及时告诫南馨不要对那个男人用情太深,但是我转念一想,早就该料到了不是么,两个人在同一个空间因酒精放纵,而因酒精作祟被生理本能,何必抱怨。女人的身体对于男人和对于自己的意义完全不一样,男人占有你的时候也许他知道是否爱你,但是控制他身体的不是爱,是欲望。而女人的期望,刚好与男人相反。我抱紧她,我没能给她任何安慰,也知道她这次回来不过是想把这一切都讲出来,她只需要我能明白,然后她可以一点一点释怀。
我一直以为南馨这样的女子善于释怀,这样的伤口很快便会自愈。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是一个除了美丽独存寂寞的女子。但是我没我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她。
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谁真正了解谁,在阳光下微笑,在夜晚蜷缩哭泣,没有谁会完全裸露出完整的自己给别人看。朋友不需要互相了解,是出于心照不宣;而爱人,则需要一辈子的时间来衡量、端详,即便这样,也不能彻底洞悉。
接下来的时间里南馨做了很多我无法想象的傻事,她又租下了我们住过的地方,然后去暗罗经常穿的牌子店里买同款的衣服,去他经常去的酒吧买醉,去他经常去的咖啡厅点爱尔兰,之后放空一下午。
南馨曾请求我对着她大骂暗罗的不好,让我告诉她她爱的人是多么地不堪。我深知她的释怀也只是我一时的幻想。
我对她说,对不起,我不能,毕竟那是你爱过的人,他再不堪,也终究被你爱过,深刻地爱过,深刻到你拼了命地想忘但他却越发坚固,我可以说那个男人种种不好,但是我怎能侮辱你的爱?曾经一度的,因为你的精神萎靡我恨过他。但是现在仔细想来,他的优点应该多过瑕疵,因为他竟是一个这么令人难忘的男人,令南馨你难忘的男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能爱,不能释怀,就一定要逼着自己远离、讨厌,让自己麻木,然后可悲地逃避伤害。
安,这就是命运吗?
这就是命运吗?是你想忘忘不掉还是你根本不想忘,是你想恨恨不了还是你依然爱?你是自己饶不了自己,不是么?
我沉默,南馨趴在床上哭得歇斯底里。
其实有些东西不一定要得到,也不一定非要忘记。
当试图忘记一个人,试图挖空脑海中对他所有的怀恋,那一刻,已经无法挽救。
我时至今日都无法理解“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这句话,矫情而虚伪。爱就爱了,何谈不该爱?难道爱还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吗?你接下来爱的每一个人都是未知的,但是我现在只想对南馨说这句我往昔嗤之以鼻的矫情句子。
有人说,一段感情中,女人付出了身体,就注定刻骨铭心。
但是南馨,不要用这句话局限你的思恋,用他的话说,这只是本能,两个人的本能,亦不过是你太单薄罢了。
记得我说过,任何感情的战争,最终输不起的都是女人。但是,真的要确定把爱当做是战争吗?
今天去喝下午茶,在咖啡店里看到了暗罗,我冲他点头微笑,半个小时后离开了那里,也许是掺杂了主观因素,总觉得坐他对面的女生太做作,也觉得暗罗一贯绅士的浅笑神态令我恶心。
有时候我会很不能理解南馨的脆弱,时间久了她的忧伤不断袭击着我最后的防线,我很少与她对视,因为我发现她随时都能掉下泪来,有时候我就想问,你只不过失去一个男人,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失去了全世界。虽然苦于对挚友的怜惜没能开口,但是我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我内心的某一个地方,随着她的脆弱和日益的成熟,在一点一点塌陷。
安,你觉得对你来说,什么是伤害?南馨再次用她的眼睛注视着我,我无法形容她呼之欲出的巨大绝望,只是我可以感受到,她很疼。
和南馨在我经常来的这家咖啡店里,待了很久,我开始考虑南馨问我的这个问题。
那么对我来说,什么是伤害?梦想与现实的相撞,黑白交织的矛盾,欺骗与借口的纠缠,家人朋友的离开衍生出的悲伤,力竭声嘶无能为力。或者这些对我来说都是伤害,但是想了很久,我都没能说出来,所有伤害的根源都是自身最本质残留的那些念想,然后当这些所寄望的崩溃,内心就会经历一次浩劫。可是,如果本就不抱希望,也就没有绝望,本就不恋恋不舍,也不会顾影自伤,所有的痛都是自己的贪恋所给予的,逃脱不了,这是代价。
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伤得了我。我抿了抿嘴看了眼南馨,微笑着说。
南馨说她现在觉得人民币高于一切,因为她发现这样可以有安全感,她说每个有理想的人,都会走到处世圆滑深谙世事的地步,她说距离我很遥远了,她说,安,你也会的。
你浑蛋。
南馨微笑看着我,我突然觉得,她的头发保养得很好,记得她说过,只有黑色才能相配中国的女子,因为它纯粹、亮泽,有一种坚韧又不失温柔的韵味。我眼前这个为情所伤决定深陷黑暗的女子,此刻竟是那么美,那么易碎。
和南馨从咖啡店走出来,她坚持要自己走走,我们相拥而别。我知道她想一个人安静一下,哪怕是大哭一场。
回家之后给南馨打电话,想知道她是否安全到家,但是永远不会为姐妹淘关机的手机突然间失去了连接成功的声音。也许我料到了,只不过没想过那么快,那么匆忙。
打电话去南馨现在工作的地方,经理说她已经辞职,思忖了很久决定打给暗罗,告诉他南馨消失了,他很平静地说,听到这个消息很难过,但是我最近工作很忙,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让人帮你找一下。
那一刻多讽刺,一个为了他绝尘而去不告而别的女子,而他竟然说“帮我”寻找。
我没能忍住自己的愤怒,在电话的这端冲他大喊:
去死吧!
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冷漠。
半年后,我收到了一张从布拉格寄来的明信片,明信片上面是圣维塔大教堂,华丽的哥特式建筑,王室的遗体在此长眠。明信片的另一面寥寥数语,落款是南馨。
她做到了,此刻我悔恨自己对她已然深陷世俗的误解,她一直都是她。只不过,我突然觉得,人活着,终究要世俗一番,南馨这般也不会显得太决然,毕竟,我明白。
明信片的背面,南馨写着:
安,我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种叫做希望的东西存在。
我突然明白,记忆纵使很伤,但时间会一点一点地将它抚平,当你不再口口声声要遗忘的时候,在某个回忆的路口,你会发现,那些过往,最初的梦想,最艰难的蜕变,都已变得荒芜和渺小。
任何一个正常人,只要有伤口,终究会结痂,而痛苦的出口,就是自己原谅自己的时候。
小女生阿菜
文 / 杨康明
我总是爱这样叫她,阿菜阿菜阿菜。我给她发的信息也总是喜欢用靠、草、秋、切。不是我们的交流没有符合中国传统礼仪美德,而是彼此熟络到打情骂俏,或者毫不客气。倘若她看到我这样写,肯定会发飙地呛声: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