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爷爷刚开始做时还好,但日子久了,人们看到他一如既往地照顾被弃的苹果树,就起了好奇心。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都想不明白为何爷爷要做这样的傻事。不知道是哪一天了,终于有个小孩忍不住上前问爷爷,但爷爷只是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又轻轻地抚摸那个小孩的头,始终没有回答些什么。
我想,或许爷爷是出于一时的冲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又或许,那只是一种无需解释的缘分。
时间就这样渐渐过去,爷爷依旧浇水、摘果,永不间断地重复着这样的事情。也许对于一个老人家来说,照顾一棵苹果树是一个能够很好地解决孤单的方法。我的记忆还告诉我,爷爷见证了这棵苹果树从先前的“潦倒”到最后的结果,从而收获了一种淡淡的幸福,谁也不会了解的幸福。
直至现在,爷爷已走了很多年了,苹果树依旧那般大小。奇怪的是,没有人照料,苹果树也能结出果来,虽然没有先前的大小,但也是结得满满的,点缀着四周的空旷,又似乎在守候纪念着爷爷。
而今,我踮起脚尖亲手摘下一个苹果并咬上一口,却是苦入心脾。我知道,现在的苹果已不再是往日的苹果,它已失去了在爷爷手心的感觉。
我坐在树荫下,任风吹拂。此时的落叶却绿得透亮。于落叶中拾起一片轻轻一吹,那便是一首动听的曲子。
苹果树,有一天,你还会结出往日清甜的苹果来,对吧?
微凉季节
文 / 姚 琛
青春是一场绚丽的电影,痛过哭过笑过——演绎着各种情感,而散场之后,却无所谓忧伤,无所谓迷茫。
──题记
关于高三
提笔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高二生活已经开始一个多月了。因为占用了高一的暑假,同学们心里颇为不满。但学校说了,这是为了帮我们在高三挤出更多的复习时间。因此,也只好就此作罢。
南方的七月早已过了感伤怀旧的好时候。但近几天总是有一场暴雨,在午后如约而至,像某些无处安放的愁绪,噼里啪啦,成了大地的发言人。那些见证了离别的栀子花就这样在雨水反复的洗涤下泛起了仿古的黄,像一枚旧书签,以一种无力的姿势退到季节的边缘。
对面高三的教学楼就这样空了,只有栏杆上“争分夺秒,备战高考”的标语还没心没肺地顺着偶尔路过的风呼啦呼啦,甚是孤寂凄凉,让人无法想象两个月前这里还硝烟一片。那些行色匆匆的少年,可否觅到了他们学生生涯中梦寐以求的归宿?那些找到了的又是否真正拥有了彼时希冀的生活和心境呢?这些我都无从得知,因为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至少现在是。
记得高一末尾无聊时我就倚窗观看走在路上的学生,揣想这些一样行色匆匆的人都怀有各自怎样的梦想。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对面高三有人从五楼往下扔书或在走廊上的读书人突然神经质地号叫,歇斯底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大声朗读。晚自习时偶尔也能听到对面传来的踹门声,咚咚咚地响,给寂静的校园带来短暂的震荡,但很快就飘散在空中。校领导也不再以压制高一高二学生的手段对付他们。他们知道这帮孩子需要发泄,更何况学校的重点招牌还指望着他们呢。因此,高三每周一节的班会课就变成了心理辅导或考前誓师鼓气大会。
四月末学校甚至发布通知:为避免食堂拥挤,节省高三生活时间,高三先就餐,高一高二在教室等待十分钟。
对高三,确切地说是对高三的生活,我这个局外人难免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关于爱情
我与高一正进行初恋的时候,表姐已踩到了高中的尾巴,她偶尔会从对面五楼穿过铺有大理石的操场来找我,与我闲聊。更多的时候是她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向我传授经验、告诫我。
她说话时眼睛会莫名地望着远方,目光忽而迷离忽而执著,让人捉摸不定。我的心不禁隐隐作痛。顺着她的目光我会拎一把往事,忆起我们的童年,那时欢乐总那么多,从林间的鸟窝到枣树上的鸣蝉,从田田的荷间到潺潺的小溪……往事像阳光一样,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沉甸甸的。也不知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玩简单的指环游戏,不再拍着手唱“还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哭来我爱笑”了。叠叠画片变成了累累书本,弹珠变成了试卷。是谁的网,网走了那些快乐?又是谁盗走了时光的密码,让它永久地变成尘封的电影,让这一切变成只能用以怀念的空蝉蜕?
表姐是家里我们这一辈的老大,有着典型的淑女形象,她的乖顺和好成绩总能成为亲戚聚会时茶余饭后的谈资。表姐一直将自己隐藏在书本里,越来越单纯的志愿下可能是越来越复杂的内心。高三第一学期的时候她谈了个男朋友:一米七八的高个儿,比板寸稍长的头发,干净的脸轮廓清晰。最重要的是对表姐极好,就连一向不支持高中谈恋爱的我都很看好他们这一对,认为他们会地久天长。
本来爱情只是两个人的事,但掺杂了父母、老师就变成了一个复杂的问题,复杂得像那令人厌倦的二次函数。表姐试图向父母坦白所有的秘密,让他们走进自己的内心,但又担心得不到理解,因此隐瞒了起来,所以我也不能在父辈面前提及。但没有不透风的墙,表姐的事很快就在校园传开了。在老师和父母的极力反对下,表姐仍坚持和他在一起。老师反复地谈话、双方家长频繁地来校反而更坚固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于是长辈们无奈地放弃了劝说。他们扛住了,但在短短一个月之后就因一件极为琐碎的事分了手,原来爱情亦符合“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规律。
表姐在分手后的悲伤中浑浑噩噩地进入了高三模拟考试阶段,等猛醒之后,成绩单上她的名字前面涌出了很多陌生的名字。那个夜晚她再次痛哭,是为了告别那场没有结果的爱,还是为了学业,她自己也不清楚。但自那次痛哭之后,表姐剪了蓄了五年的长发,没有丝毫留恋。表姐又乖顺了,而且比以前更寡言。老师说,知轻重了。父母说,懂事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经历了一次多么疼痛而艰辛的蜕变。
五一时,高三没有放假,回家前一天下晚自习时,我爬过长长的楼梯去找表姐想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阳台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几乎一半人仍坐在教室里看书,重叠的书几乎压过了头顶。我搜索了一遍,在靠窗的墙角边找到了她。我叫她出来,她双手揣在兜里,几星期不见,脸都尖了,瘦得让人心疼。语塞后的我不断叮嘱她要餐餐吃饭。
回家后我把表姐的情况告诉了姑妈,返校那天姑父一大早就来了我家,要我带些补品给表姐,他说他真想去看看她,但怕乱了她的心情。要我跟表姐说,注意身体,别太勉强了!当我返校再看到她的时候,她们正在进行第三次模拟考试。我把姑父的话说给她听,她微微地笑了,然后用衣角拭溢出来的泪。她说要真没有考上大学就对不住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愧疚中带着坚定。
天气变得越来越热了,高三班级一个接一个地在操场花坛拍毕业照,写同学录,唱《朋友》《那些花儿》《一路顺风》,唱得潸然泪下。离别在反复的考试中逼近,我们也要期考了,各科复习试卷哗哗地往下递,有点儿空闲就被各科老师抢着霸占了,老师一边发着试卷一边指着对面楼说:“看看一年后你们也就那样了!”
然后就是他们高考结束,我们极不情愿地补着课,一些挎包的学生陆陆续续地出入在校园里,或开心或失落。我想他们都是今年的幸运儿吧,因为坚持到高考完毕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表姐因为学习底子好加上后期的冲刺,考上了一个省重本,来学校取通知书的时候顺便来看我,忧伤全然不见,从骨子缝到发尖都透着一股轻松,笑靥像雨后的池塘荡着的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说总算对父母对自己有了个交代。我吵着要看她的通知书,心中百感交集,想一年后我会给出个什么交代呢。她欣然答应说,小弟要认真读书,因为我们年纪太轻,但爱情太重。有些事长辈说的是对的,但自己就是不信,非得自己经历了才刻骨铭心。但这种刻骨铭心是用青春开支票的!只是爱情,更像邂逅一场盛景后摆出的美丽苍凉的手势。
关于分科
暑假之前的校园因为少了一届学生而显得极为空旷。
田苗在图书馆的台阶跳上跳下的时候,灿烂的阳光就照在他身上。他总能像个小孩一样轻易地找到快乐,把重复、单调的日子过得轻描淡写。我知道这是一种人生哲学,而且不是每个人都学得来的哲学。
田原、田雪和我则静静地倚在楼梯栏杆上,四个人什么也没说。他们三个是从二楼理科班下来看我的,大概以为亏欠我。高一同班时因为爱好文学我们四个走到了一起,并组成了“四田”,同出同入,世事辗转在我们眼中似乎不复存在。
我是一个被物理奴役了很久的人,一旦有机会我就会毫不留情地甩掉它,所以我会不假思索地选择文科。记得当我上讲台拿意向表的时候忍不住侧头问田原:“你学什么?”“跟你一样学文。”“他俩呢?”“说要学理吧。”我笑着说:“多好啊,我们四田平分了,各自都有伴。”这些话犹在耳,而今只有我孤零零地留在了没有前途的文科班。
我以为再见到他们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才发现文理科不在同一层楼上,碰面是那样少,我开始一个人出入寝室、食堂,像一尾孤单的鱼。
陌生的班级、陌生的面孔,那么多想说的话一时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其实我知道我们迟早要在阳光的流淌中无声无息地分开,可眼里仍不免有深深的失落。
我仍记得那个有月亮的夜晚,我们四个急切而又羞涩地跑到社长室问征文比赛的结果;仍记得我们四个在食堂围在一桌像一家人说笑着吃饭、彼此夹对方的菜的那种幸福;仍记得我们四个走过有着好闻气息的香樟林,谈着有关未来、有关人生等深刻话题的午后……
往事像一幕幕无声影像闪过那个漫长的夏天,似乎要告诉我:要铭记那些花儿曾陪我开放。
这个暑假补完课,我们就要搬到对面楼顶层去了,与他们理科班各居一楼,那会儿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高二学生了。
午后的阳光穿透我的手掌,晕染在小巷里长满爬山虎的高墙上,这个夏天我一直这样孤单地来来回回穿过各种楼群。我极力用心发现平淡日子里的点滴快乐,小心地把它们收藏。反正一个人依旧可以过得很好,我想。
我们拼尽全力逃避流光的追捕,但演出的最后为什么总是要散场呢?我轻声问自己。
关于未来
暑假补习完放假那天,走过学校画室看着墙上各种精致的画时,我童年的一个意念突然冒出来。我把它告诉我所认识的人,仅仅是为了坚定我心中的那个想法,但众说纷纭,更乱我的心。我自嘲地说,瞧,我这事办的啊……
后来我就真的不顾一切地到美术班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选择得对不对。我只是在心里告诫自己:自己选的路,再苦再累,也要无悔地坚持!
美术生的个性鲜明,加之我又是个中转生,实在难以融入大家的群体,日子过得漫长而又辛涩,但我慢慢发现我也可以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他们之间了。每周两天绘画,生活静好。时间不知不觉地泯灭在画笔下的随性涂鸦里。
一个难得的清闲午后,我静坐在桌前看书,屋里光线越来越暗,于是我把椅子挪到阳台上去,这才发现眼前已呈现一片国画般的景象。满山林木又拉开了一季的帷幕,从嫩绿到墨绿再到赭红,几种颜色的变换就是树叶的整个一生!我不由得心颤了一下。原来时间的年轮在枝叶间隐藏。
仿佛只是一夜的光景,秋就像我们的青春一般,以它的一种我们全然不知的方式来过又去了。
眼前无疑是一些山,由着性子绵延,山腰下一些破旧的屋,有着老人一样的幽深的故事,像等候一个迟到的许诺,让我想起了儿时一些没能实现的事。屋前屋后一些被抛弃了的褪色的旧衣写成斑驳而又幽咽的诗句。对面的冷清与校园里的热闹被划分成两个清晰的世界。雾一丝丝开始弥散游离,视线里的东西变得模糊凝重,那些远山虚在一片混沌中,就像记忆中一些更为久远的事。
一阵风一阵雨后,天就真的凉了,柳树悄无声息地掉干了它眉毛似的叶子,它该是多么冷啊!而梧桐叶也大片大片惊心动魄地飘落着。秋菊开始盛开时枯叶却在飘零,我不禁哑然这花与叶的不曾相遇,就像生活中的某些人或事注定无缘。
我想我是过于敏感了,它们只是选择不同的方式宣告着秋的来临罢了。秋不只有衰败,也有收获啊。在面对枯萎与成熟时,我想秋肯定也是无奈的吧。
有些东西,就像这秋的来临一样,无力抗拒,我在转身回房的刹那紧了紧衣服,我的心明朗了许多,我知道。
一场秋雨后,路上低洼处还有没有晾干的水渍,倒映着树影,闪烁着,似我们青春期飘摇的心情。
当我去办公室取上周的语文月考试卷而路过长廊时,看到一大帮高一新生在橱窗前的光荣榜上指指点点,亦如去年的我们。我冷笑了一下,一阵风过,我缩了缩脖子,快速地跑开了。
他们不知他们脚下还有一条怎样艰辛而又漫长的路要走呢,我想。
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