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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那时年少 (13)

牵手走过苍白的灰色迷茫/燃放被遗落的无声烟花/微凉季节里/雨滴在脚边下降流淌成没有人知道的时间密码/谁都不能预告未来的结局/是的,没有人/亦如我们闪烁的青春心

恰似飞鸿印雪泥

文 / 叶徵羽

在这个闲暇的九月,我开始习惯以固定的姿态仰望,看算不上澄澈的蓝色天空上漫过大朵大朵的灰白云彩,有浓重的寂寞从我眼前划过……

今年的秋天,气候异常,干热的风托浮着焦躁的尘埃停滞在空气里,我用冰凉的手指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大红的录取通知书。失望、无奈、苦痛、挣扎、迷惘……交织错落成灰暗的河流,潜藏在我的骨髓里。

我从未料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本二录取线下来的当晚,我就哭了,我看着少得可怜的数学成绩,阵阵揪心的疼痛。我一直以来经营的大学梦想,至此已成了缥缈的过去,连幻想的权利都不再拥有。填志愿时,我刻意跳过十几年来念念于心的城市和大学。得不到的东西,我会离它更加遥远,而不是试图接近,站在近处,我需要把头抬到更大的角度仰望,这让我感到自己卑微而无能。

从小,我就是一个偏执的孩子,我拒绝接受父母让我留在南京的建议,决意远走高飞,离开这里。

坐在开往火车站的地铁上,回望那个我进出了无数次的高中校园,有深切的悲凉从我的四面八方涌来。高三教学楼上挂着大红色的贺喜条幅:“热烈祝贺我校今年高三学子再创佳绩!”然而,这些祝贺如同最为讽刺的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我的脸颊上。

三年前,当我拿着引以为傲的通知书首次踏入这所学校时,笑得一脸明媚。我们坐在垒着厚厚书本的课桌前,心如止水,满怀笃定。那是一段梦想远大于现实的日子,每个人都在埋头构筑一些自以为是的未来,全然不顾现实的真正面目。直到最后的高考分数像利剑一样划开现实看似波澜不惊的面纱,我才惊恐地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毫无戒备地生活在高考这张血盆大口面前。

我曾在填完志愿的第二天早晨回到学校,准高三的孩子们还在上课,教学楼里传出阵阵整齐的读书声,我却感到压抑而烦闷。

一个人绕着学校一圈一圈地走,极力放慢自己的脚步。在这里的一千多个日夜里,快速是我们唯一的节奏。每天抱着不同的复习资料匆匆往返于教室与宿舍之间,偶尔环顾身边的风景,只觉得陌生而遥远。

我细细地凝望高中三年待过的每一个教室,再细细地审视自己在这里度过的每个日夜,岁月的投影如同穿过梧桐树叶罅隙的亮斑,落了一地斑驳。

高三时,我疯狂地恋上了写字,也许是无穷无尽的作业给我带来了极大的空虚感,我就在那些充斥着高考紧张气味的空气里,一点一点地编织一些毫无头绪的故事。然而,时间是沙漏里总量固定的沙子,我的数学成绩在随着稿纸上不断增加的字符而慢慢减少。

同桌不停地告诫我:“欣,先把一切放下吧,高考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我抬起眼睛,墙上的倒计时牌已薄而又薄。我看着自己的名字在排名表上固执地往下运动,感到深切的迷惘。我锁好所有的文稿,离开白纸黑字,我感觉到了空虚和失落,缺乏安全感。我在散发着淡淡薰衣草香味的日记本上,一页一页地写下:过完这个六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高考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严重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偶尔俯视宿舍楼底,看到地上落了一层明明暗暗的夹竹桃花,会奢望时间静止,这样就可以让梦想延缓碎裂。转身离开阳台,关住轻弹夜色的空蒙月光,看一眼已经冷却的雀巢咖啡,和复习资料落在书桌前的厚重投影,微微皱眉,叹一口气,在安静到近乎死寂的夜里,一个极细小的叹息也能轻易撞开郁结于心底的波澜,如同夜半钟声一般回旋、飘远。然后,就能看到室友们不约而同地递来几个温暖的笑,我轻轻地牵动嘴角,在散发着幽暗灯光的充电小台灯前坐定,继续与讲义上那些繁复的数学题纠缠。我放下一切做不喜欢的事情,只为让自己与梦想更加接近。

然而,与录取线11分的差距如珠穆朗玛峰一般,横亘在我与梦想之间,冷峻得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我抓着报成绩的电话听筒,安静得没有丝毫表情,有两行泪从我的眼角一直滑落到嘴角。一切发生得那么出乎意料,我却没有预想中的大哭大叫,只是安静地独自填完志愿。在那样的一段日子里,我用冷漠的表情去面对任何人。爸妈开始鼓励我参加更多的同学聚会,但我懒于去见别人。我关住房门,看着桌上的稿纸发呆,或者呆呆地仰望被太阳烤成苍白颜色的七月天空,感觉悲凉而无辜。12年,12年就这样以悲剧结束了,所有的不甘与不服都是无力的挣扎,痛骂应试教育之后,还是不得不归于沉默。

我每天放大量的稿纸在书桌上和床头边,但半个假期过来,我猛然发现,稿纸上除了我心烦意乱时涂鸦的几道杂乱无章的线条,便一无所有。我对着镜子冷笑,竟惊得自己一个寒战。

提起笔,只感觉沉重而陌生,落在雪白稿纸上的字迹像我画的画一样,凌乱而富有艺术的质感。那些在高中课堂上念念于心的故事情节,已枯枝败叶一般,没有生命力。我无法驾驭笔下没有感情的文字,甚至自己仿佛也失去了生命力。高考过后,有了大把大把的空余时间,我却日复一日地拖延。就这样吧,我想。

我安静地待在家里,不悲伤也不兴奋,平平淡淡地数着时间过日子。王和葩葩打来电话约我回学校看看,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或者说,只要是她们让我做的事情,我都无法开口说“不”。在那段最灿烂同时也是最艰难的岁月里一路走过来的朋友,我都十分珍惜。

学校一如既往地充盈着绿色,各色的太阳花开得正旺,记忆随琵琶湖的水波断裂、错位、融合,湖水涤荡着我大片大片的往日时光。葩葩说:“如果不用高考,高中生活还是很快乐的。”我和王配合着笑,一路上,我们不再像往常那样聒噪,而是低着头走各自的路。这并不是我熟悉的气氛,在为高考奋斗的紧张岁月里,我们总能避开有关学习的话题不谈,一路上疯笑着,不去在意别人的指指点点。其实,现在想来,当时的那些笑料都不过是最简单的事情,一个不认识的字,一个冷笑话,甚至是一个口误。王曾经跟我说:“欣,等你有时间了,一定要把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写下来。”我也承诺,毕业以后,要写一篇《我们仨》来纪念我们之间那些疯狂的点滴,将它送给我们最纯粹芳香的年华。但当我真的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时间段沉淀的时候,我发现,脑海里只有一些模糊的影像了,笑的、疯的、闹的……那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却记不真切了。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算作是遗忘,也许,这些只是平常到不需要刻意铭记的事,也许,往事都有其既定的结局:渐渐模糊直至消失。

每次考试,王的数学、葩葩的英语和我的语文组合在一起总能稳居班级前列,但是最后,我们都成了应试教育的牺牲品,被一道叫作“录取线”的门槛牵绊住了脚步。我们翻动着填报志愿的书籍,各自有着各自的迷惘,该何去何从呢?

同学录上,朋友们深浅不一的字迹表达着相同的愿望:我们要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但是最后,王留在了南京,葩葩要去韩国,而我,要去一个未知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我这才发现,过去的所有承诺与约定在现实面前都是那么地苍白无力,那些曾经说着永不分离的朋友,还是轻而易举地接受命运的安排,直至四散天涯。

我们在盛夏的阳光下站立,我仔细地看着王和葩葩的侧脸,企图让它们深刻地印在我的眼球里。分开的时候,她们给我看了同一条短信:欣现在很反常,你们是她最好的朋友,可以帮她的,谢啦!发件人上赫然写着我母亲的名字。我才知道,在那些个我安静到近乎死寂的日子里,我的母亲,她承受着我所不知的悲伤与痛苦。王说:“即使时间飞逝,但我是不变的,我希望你们也不会变。”一直以来都是抱在一起笑的我们,第一次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回到家,拿起笔的瞬间,有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在我的眼前浮现,可我却写不出一个字来。

地铁早已驶入地下路段,座位两边的黑暗重重地将我包裹起来。我一直敬畏黑暗,在铺天盖地的黑色里面,所有的痛苦和无助都会被无限放大。地铁进站,一个缓缓的小坡,让人感觉平缓而舒适,周围的灯箱将站台里面照得十分明亮,各种小吃店里飘出诱人的香味。来到路面,阳光明亮得刺眼,玄武湖上面零散地飘着几只游船,路边的法国梧桐挥动着巨大的手掌相互摩挲,分不清是欢送还是欢迎。我拿着火车票假装毫无留恋地走向候车大厅,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混在人群里随波逐流,冷眼旁观来送孩子的父母、话别的朋友和泪水涟涟的情侣。直到后来,泪水毫无征兆地滴落到我的手背上,顺着手指滑落,世界从清晰变得模糊。我拿出手机给妈妈发去一条短信:“妈,我到火车站了,一切都好,我会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切勿惦记。”我知道,那一刻,我的母亲会原谅我所有的偏执和不争气,泪雨滂沱。

温暖干燥的风吹进车厢,轻轻托浮起我的记忆,依旧是那样地近在咫尺却看不真切,如同印在苍凉雪地上的飞鸿脚印,斑斑点点,也许,这些印记会被另一场大雪覆盖,但我会记得它们存在过。

练 辣

文 / 楼 屹

暑假应好友的邀请去了一趟四川。临行前几个星期,曾在四川当过兵的爸爸就给我天天吃辣,美其名曰:练辣!

成都的街道两旁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牌子招揽顾客。什么“胡氏棒棒鸡”,什么“肥肥辣肠粉”,还有“胖大嫂的黄辣丁”,看得我目不暇接,好不容易挑选了一家招牌上不带“辣”字的饭店走进去,抬头一看黑板上写的菜单,头一个字全是个“辣”字,辣鸡翅、辣黄瓜、辣肚片……一大串“辣”字让我惊得倒吸了口凉气,忙掉过头就走,一连走了好几家,都是辣的天下,无奈肚子实在不争气,只得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问饭店老板:是否有不辣的菜?我的话刚出口,老板睁大了眼睛望着我,仿佛我是从外星球来的天外来客,半天从牙齿逢里吐出几个字:不吃辣,到四川来干吗?

一句话问得我哑口无言,是呀,不吃辣,我到四川来吃什么?我这个上海的“小阿拉”看样子今天非得过这辣关了,咬咬牙对老板说,来一碗牛肉面,心里暗暗想:不见得面条也是辣的。

不一会儿,一碗牛肉面端了上来。我睁大眼睛一看,这哪是什么面条呀,整个大碗被红红的辣油遮住,根本看不出一根面条。用筷子在这红海里倒海翻江,总算捞起牛肉、青菜和面条之类的海底宝物,但它们已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全被辣油染红。拿筷子的手全然没了在爸爸面前夸口时的勇气,不敢往嘴里送。爸爸在一旁看着我一个劲儿地笑,我索性闭起眼睛,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嘴巴轻轻张开,吹散一点热气,一口咬下去,顿觉辣气直冲鼻孔,眼睛里有股酸溜溜的东西想往外流,还没想明白是什么回事,鼻孔里的清涕已飞流直下,慌忙拿出纸巾堵住两只鼻孔,眼睛里的两股清泉不甘寂寞也争相纷涌而出。于是两只手只好暂时分工,分别堵住了上下四只泉眼。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早已满头大汗,正想弃面而去,眼看一大碗面就这样扔掉,总觉有浪费粮食之嫌。况且肚子还在提抗议:一口面条能吃饱吗?于是,自己给自己打气,不吃辣味非好汉!当第二口面条放入口中时,舌头停止了转动,腮边的肌肉也僵硬了,用手指弹了一下嘴巴,竟没有反应。这是怎么回事?爸爸在一旁笑着说,这是麻的作用。我对爸爸说,此刻最好是拔牙。爸爸问为什么,我回答说,不用打麻药针!

爸爸鼓励我说,既然嘴巴已没了知觉,何不趁机再吃几口填饱肚子。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什么四川人能吃辣,原来是先把舌头麻痹了,再大口大口地吃,看来四川人吃辣是技巧的。

勉强吃了小半碗,浑身已是热血沸腾,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冒着汗水。

常听人们说,四川人不怕辣,湖北人辣不怕,湖南人怕不辣。此话在此刻得到了应验。辣椒是蔬菜中性格最为鲜明的一种。辣是甜酸苦辣咸五味中最刚烈之味,难怪吃辣的人的性格刚毅朴实。

老板走了过来,递上一瓶矿泉水问:第一次来四川吧?喝口凉水漱漱口。我感激地拿过水喝了一大口,真凉快。老板微笑着说,吃辣不能心急,慢慢来,会习惯的。老板热情地介绍,最辣的就数“麻辣烫”,冬天进馆子只需穿件背心,吃了“麻辣烫”大汗淋漓,就像洗了个桑拿浴。他还得意地说,“我们四川人感冒不用吃药,一大碗辣椒吃下去,出一身大汗,感冒豁然而愈。”闻此言,不觉吐了一下舌头,我连四川的面条都吃不下去,还能吃四川的辣椒?

走出饭店,才发觉家家饭店门口都挂着一串串红辣椒,颇为壮观。阵阵微风带着辣味吹来,连风都是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