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任像是受了侮辱的样子,马上带着雷清蓉走了出来,对罗述坤和罗述成大声地问了一句:“说,上次是谁给你们每人发了一百元钱,啊?”
罗述坤、罗述成一下愣了,望着陈主任半天没说出话来。
陈主任见他们不吭声,又厉声说了一句:“说呀,谁给你们发的?”
众人一下明白了,就纷纷看着陈主任问:“没有发呀?”像先前一样,口气中带着愤懑和失望。
陈主任说:“他说发了的,你们就问他要!”然后对众人解释了一下,继续回头对罗述坤两兄弟说:“造谣惑众,聚众生事,扰乱国家机关办公秩序,请你们出去!”
门口两个保安马上冲进了屋子。罗述坤一见,肚子也不疼了,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和罗述成一道冲了出去。其他上访的人知道上当了,也跟着追了出去,在门口抓住他俩,一边扭着他俩的胳膊,一边七嘴八舌地喊:“是你们叫我们来的,我们吃饭、住宿和来往的车钱怎么办?”“是呀,把钱给我们,我们好回去!”
罗述坤两兄弟在人群里挣扎了一阵,见众人缠得紧,于是就一屁股坐在大街上,耍赖地说:“看你们怎么办,反正我们没有钱!”
正在这时,县信访办那辆中巴客车忽然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高明生从上面跳了下来。原来,雷清蓉走后,高明生和县信访办主任还是不放心,就派了信访办的车,连夜赶来了。雷清蓉一见,就站到车上对大家喊了一句:“高书记和县信访办给大家做好事来了,不愿继续留在省上告的,就上车,好节省一趟车费!愿意继续告的,就继续留下告……”
话音未落,大家就唯恐落后地往车上跑,最后只剩下罗述坤、罗述成两兄弟。他们衣服已经被大伙儿抓乱了,脸上还不知被谁在混乱中抓出了两道划痕。他们望了望车子,想上来却又勇气不足的样子。
雷清蓉见了,就对司机说:“他们还要继续告,我们走!”
司机果然关了车门,刚刚把车子发动起来,却见罗述坤兄弟俩走到车门边,没说话,却在轻轻推着车门。
雷清蓉朝高明生看了一眼,高明生示意司机开门。司机开了门,罗述坤和罗述成像霜打蔫的茄子一样走了上来,径直到后面埋着头坐下了。
汽车开出城,来到了一家路边饮食店旁边,雷清蓉让司机把车停下来,对大家说:“前面就要上高速了,你们告我辛苦了,我雷清蓉请你们吃顿饭,下车吧!”
众人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了,都把头扭到一边说:“吃什么饭哟?”
雷清蓉说:“我虽然不给你们报销告状的差旅费,但这顿饭我还是要请的!你们吃饱了,下次再告才有精神!”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把头埋在裤裆里,更不好意思下车了。雷清蓉一个一个地将他们拉了下来。最后又只剩下了罗述坤兄弟俩,把头埋在前面椅背上,假装睡着了。雷清蓉知道他们不会下车,也就没再去喊他们俩了。
回到村里,雷清蓉觉得不能再让一粒老鼠屎,把罗家老房村这锅汤给坏了。她趁热打铁召开了村民大会。会上,她先点了那几个跟着罗述坤、罗述成一起去告状的人的名,说:“我把你们接回来了,虽然没有给你们报差旅费,可我还是请你们吃了饭!吃了别人的嘴软,我的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现在当着全村人的面,你们都要给我说清楚,我雷清蓉究竟哪儿对不起你们?如果是我雷清蓉做错了,我当着全村人的面,给你们赔礼道歉!说吧!”
那几个人低着头,躲避着雷清蓉的目光。众人见了,也路见不平地冲他们喊了起来:“是呀,说吧,三人对六面,哪点对不起你们嘛?”
那几个人因上访没得到好处,又把雷清蓉给得罪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心里正憋着一股气,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了,就一齐站了起来,指着罗述坤和罗述成弟兄俩,怒气冲冲地说:“就怪他们,是他们两个煽动我们去的,说即使告不倒,也可当免费旅游一回……”
罗述坤和罗述成也站了起来,正要答话,却被雷清蓉抢了先。雷清蓉首先在桌上拍了一巴掌,然后才厉声说:“他们叫你们去杀人,你们也去?”然后又说,“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你们心里对我有意见,我是明白的。你们不说,我来帮你们说!你们都是过去把老房子拆了,搬出去建新房子的几户,现在见大家分红,没有了你们的份,心里不平衡,可又说不出什么来,就把矛头对准我,似乎我搞旅游搞拐了,是不是这样,啊?”
那几个人被雷清蓉一下点中了要害,突然面红耳赤起来,埋着头不吱声。
雷清蓉这才放低了一些声音,继续说:“可你们也不想想,你们难道没有从我们村开发旅游中得到好处吗?我问你们,你们哪一家没有摆小摊卖东西?没有从中赚到钱,啊?当初正是考虑到你们分不到老房子的红利,在推荐酒楼的服务员时,你们没有一家的孩子我没想到,有的一家甚至去了两个、三个参加培训,至于有的没被录用,难道这也怪我雷清蓉?我雷清蓉觉得也只有这样对待你们了,可你们的良心到哪里去了?好,你们要这样拿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就骂娘,甚至边吃肉边骂娘,这旅游就不办了,你们问问大伙答应不答应?”
众人一听这话,就喊了起来:“不答应,不答应!”
在众人的喊声中,那几个人脸红筋胀,无地自容得像是几只过街老鼠,一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的样子。半天才抬起头看着雷清蓉说:“我们错了,雷支书你大人大量,我们再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了……”
雷清蓉说:“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做事多长一点脑子想一想!”说完,突然话锋一转,咄咄逼人地看着罗述坤、罗述成两兄弟大声说,“罗述坤、罗述成,你们说我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查清,今天当着全村群众,也说出来!要不说出来,我就到法院告你们诬告罪!”
从罗述坤、罗述成被省信访局的同志揭穿他们的谎言,并被戴上一顶“造谣惑众、聚众生事、扰乱政府机关工作秩序”的帽子,赶出接待室开始,他们就再也嚣张不起来了。他们知道陈主任那几句话的分量,如果政府和雷清蓉较了真,随时都可以把他们送进县拘留所,让他们在里面住上十天半月。更重要的,是那些跟他们俩一起去的人,因为既赔了钱又赔了工,还得罪了人,心里对他们俩都恨得不行。在村里,他们不但成了孤家寡人,还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得不夹紧尾巴,开始老老实实地做起人来。所以,从雷清蓉制止他们说话开始,他们就把头埋在裤裆里,两只眼睛盯着脚下巴掌大的地,好像是在盘算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盘算的样子。听到雷清蓉点他们的名,这才抬起头,眼睛惶惑地四处张望,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们……”一副十分可怜的样子。
正在这时,会场里一个人忽然站起来叫道:“乡亲们,大家可不要被雷清蓉蒙蔽住了!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腐败分子!今天,我要揭开这个腐败分子的真实面目!”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本本,一边朝众人挥舞一边说:“大家看看,我这里有钢鞭材料、重磅炸弹……”
大家一看,是罗述良。雷清蓉心里一笑:你终于跳出来了!可她还是按捺住心里的怒火说:“好哇,那就把你的钢鞭材料公布出来,炸开我这个腐败分子的真实面目吧!”
众人也喊了起来:“对,公布,公布!”
“那好,大伙就听着!”说着,罗述良转过了身,打开本子,先念了一条:“年月,雷清蓉到山西乔家大院和平遥旅游,半个月,估计开支不低于四千元!”念完,气势汹汹地看着雷清蓉,咄咄逼人地问:“有这回事吧?”
雷清蓉说:“这事大伙早就知道了,不新鲜,你继续扔你的钢鞭材料!”
罗述良又继续念:“年月,雷清蓉到北京旅游,时间一周,估计开支三千元……”
雷清蓉没等他说完,就说:“你估计保守了一点,那是到北京,不会低于四千元!”
罗述良没停,继续念:年月雷清蓉到什么地方,估计开支多少元;年月雷清蓉请客,估计开支多少多少元……然后又问雷清蓉是不是事实?雷清蓉一听有些火了,就拍了一下桌子说:“你管得太宽了吧?我请我的客,难道还要给你汇报?”
罗述良却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嘿嘿”地冷笑了两声,神情有些得意地对雷清蓉说:“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啊?”说完转向众人,继续蛊惑说:“大家都听到了吧,啊?花了这么多钱,账上却一分也没反映出来,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他们拿出的是假账,真正的账本没拿出来。如果不是这样,就说明他们是隐瞒了收入,把一些钱转移到小金库里了,然后从小金库里开支了这些钱!她这一招做得很高明呀!连账都不做,既瞒哄了你们,也欺骗了上级,谁也弄不清他们到底贪污了多少钱!”
罗述良说得很内行,推理也环环入扣。他的话一完,会场上果然响起了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雷清蓉看着他,什么也没说,还是一脸的从容和平静。罗述良见他的话有了效果,更加得意起来,像过去当村干部讲话时一样又咳了一声,继续对着大伙扬扬得意地讲了起来:“还有一件事,我今天也不得不说了,雷清蓉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不暴露,就采取送礼的手段,拼命腐蚀拉拢被她排挤下来的老支书罗梦科。罗文望病逝后,她给罗梦科送了一千元钱;罗绍通考上大学,她假巴意思资助罗绍通上学,又送了五千元……”
众人听到这里,又惊诧地“啊”了一声,议论声更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