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华
身后，冷逸有些怪异地看着舒莫离开的背影，方才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但是又一时想不起来。转过身，走近内殿，看到醒过来，脸色却有些不正常的女子，微微垂下脸，略微恭敬地喊道：“王后。”
陷入沉思的女子，听到冷逸的声音，神情略有些慌乱，随即脸上很快恢复了平静，声音娇媚，软软的，“有事吗？”
“是这样的，王上有事，让冷逸告诉王后，他稍后再过来。”
“嗯。”
轻柔地点头，女子想起方才舒莫的话，突然眸眼间闪过一道诡异，正了正身子，女子脸上的娇媚略微收敛了一些，神情倒有些冷漠，“这……我知道了，还有事情吗？”
“有。”冷逸沉默了片刻，抬头凝视了一眼那绝色的女子，“不知舒姑娘方才可是来找过王后？”
“这……”静默片许，女子点了点头。
“不知舒姑娘跟……王后说了什么？属下方才看到她的脸色似乎并不是很好……”小心翼翼的问着，冷逸唤着眼前的女子“王后”时终觉得有些别扭，那是一种来自心底深处的不愿，原因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终觉得最近发生的一切有些怪异，来的太奇怪。
尤其是最近几天，虽然王上对这个王后的归来，表现出极度的高兴，但是，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夜深人静时，王上盯着眼前这个王后的脸。
只是痴痴地望着，墨瞳深处，却是难以想象的深邃。
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王上到底在想些什么，然而，那望着她的脸，却根本没有焦距，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这让他觉得很怪异，然而，他只是一个暗卫。
主子的事情，他没有权利问，也没有能力去管。他能做的，只是尽自己的职能，协助王上，其他的，他真的无能为力……
女子脸色一变，娇媚的眼神微微闪过一道寒光，随即消散在眸底深处，只是看着一个角落，缓缓地开口，声音里闪过一道不耐，不重，冷逸还是听了出来。
“没有什么。”
“这样。”冷逸点头，退后一步，恭敬地退到一旁，“是冷逸越矩了，还望王后见谅，如果没有什么事，那冷逸先告退了，有事的话，王后可以随时传唤属下。”
“嗯。”
最后看了那千娇百媚的女子，冷逸转身，默默地退了出去。
舒莫不知道那个女子跟南钥祈翎说了什么，终归南钥祈翎翌日一早就派冷逸过来传话，让她再次去一趟翎启宫，舒莫想，应该就是让她离开吧。
人还是真是纠结的，想着离开，真的要让她离开了，她的心，还真有些不舒服。
但是，临走之前，她的确是想见一见南钥祈翎，从她恢复记忆，还……没有真正地看过他。他这些年，受的苦，她懂，但是，她却何尝又不明白，鬼刹，他同样为了前世他们三人之间的事，受的也许更多，这是她欠他的，她必须还。
千年的修炼，千年的时间飘散在三届之外，她清晰地看着生生死死，早已看透了一切，看透了生生死死，心也随之渐渐地明白过来，她太过偏执，偏执到，为了一件事情，推翻了那个人对她的好。
她无休止的逃离，也许，当年真的伤他很深。
但是，她的心，却又越来越迷茫，如今的她，不知她的心到底对他还残留着爱，还是愧疚，千年前的三魂七魄消散，南云道长虽然说过重修修炼即可为人。
只百年，她就能清楚的感觉，自己的散魂七魄已不归自己所管，开始四处逃窜，她第一次陷入了恐慌。
当三魂七魄逃窜的差不多少，她感觉自己真的到了极致，在绝望之时，却感觉到有一股来自三届内的玄光灵力，笼罩了那渐渐消散无踪的魂魄……
如今想来，那灵力，应该就是鬼刹的真身吧。
他……又何苦？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种结果，她要的，只是让他忘了她，让他好好地当他的尊王，做他的妖界尊者，而不是为了她，痛苦，无奈，她想要解决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
从未知道，她做的错，而且，很错。
鬼刹，是我对不起你……
如果要毁灭，也不是你，无论结果如何，我会寻回你的真身，如果不可以，那么就让一切都消失吧，三届之外，我陪你……
静静地看着南钥祈翎的背，看着女子温柔地躺在他的怀中，舒莫知道，自己还是在意的，冰冷的唇角，渐渐地勾起一抹自嘲，三个人的情债，注定他们三人如此的纠葛。
纠葛的深了，她自己的心，也迷茫了。
“王上，舒姑娘来了。”
冷逸首先看到了舒莫，低声朝一旁细心地为女子梳理着青丝的南钥祈翎禀告着。
听到声音，南钥祈翎轻柔地放下女子，才缓缓地转身，而在他转身的同时，舒莫看着他的眼神，缓缓地收回，旋而垂下眼翦，半垂着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飘渺虚幻，听到自己格外平静的声音，缓缓地问道：“可是让我离开？”
淡漠至极的声音，仿佛一枚石子，诧然在南钥祈翎的心湖漾起微波。
手轻微的一抖，南钥祈翎站起身，看着舒莫的眼，越发的深邃，过了许久，才慢慢的恢复了正常，极轻地点了点头，“哦，是的。”
“那我现在可否离宫？”
“可以。”
“那告辞，你……保重。”抬眼，舒莫还是忍不住看了南钥祈翎一眼，却诧然望进他有些迷离疑惑的眼神，猝然心一酸，复又低下头，“她已经寻到了，好好地照顾自己吧。这一别，不知何时会再见，对自己好点。”
转身，舒莫压下心头的不舍，目光最后流连地看着这个她曾经住过近一年的宫殿，原来不是没感觉，还是会想念的……
呵……
“慢着！”身后，突然传来南钥祈翎有些落寞的声音，舒莫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王上可是还有什么事？”
“朕……”
“啊，痛！”
南钥祈翎刚开口，突然身后传来女子酥软娇媚地低呼。
连忙回头，南钥祈翎强压下心里的那道怪异，紧张地看着那张绝色倾城的脸，询问道：“娃娃，你怎么了？可有伤到什么地方……”
娃娃？
呵，唇角抿紧，舒莫的背有些凉，淡漠的表情越发的冷。
多久没听到这样的称呼了，原来不在乎地称呼，竟然会让她如此的怀念。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冷逸，好歹相识一场，你来送送我吧。”余光一瞥，舒莫看向一旁的冷逸，开口说道。她有事要问他，也许，此刻问他比问南钥祈翎更加来得实际吧。
“这……”冷逸询问地看向南钥祈翎，却只见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冷逸，你送舒姑娘出宫。”
“是。”
走到舒莫的面前，冷逸看着眼前这个初见时除了一身的厨艺，没有什么特点的女子，此时，却浑身散发的那种淡漠绝世的傲然，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自然地被那种浑然独尊的气质吸引。
她，看起来，有什么不同了……
抬步，舒莫向着外殿走去，耳旁是南钥祈翎低低的嘱咐声，极为温柔清浅，“下次小心点。”
“你身子骨刚好，需要静养……”
纤细的手指，轻微地撩起珠帘，舒莫低低的笑了起来。
莫名的有些凄凉，苍天，你跟我们开的什么玩笑呢？相见却不能相识……
这一走，我们是否还能相见，鬼刹，南钥祈翎，我的存在，对你们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如果回不来，南钥祈翎，就把她当成你要寻得吧，这一世，这七世的命运，从来都不是我们能够掌握的。
生，无悔；死，亦无憾。
只是，生死七世，孽缘不散。
终究，是我负了你们，这一世，就让我来保护你们吧。
迈出内殿，心彻底地陷入了无止境的深渊，身后珠帘垂落，摇曳出一道绝美的弧度，珍珠相撞的声音，格外的清脆，敲击在心底，有些涩，有些疼。
走出了这里，从此，世间只有舒莫，再无她……灵火儿。
呆呆地望着那珠帘慢慢地恢复平静，南钥祈翎伸出的手，最终握成拳，心口的一个位置蓦然空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未发现，此时那双墨瞳，深邃的仿佛要把整个世间的一切都吸入眼底，才能缓解心口那莫名蔓延起来的疼。
竟然比他当初失去娃娃时，那种撕心裂肺还要痛。
娃娃明明在身边，明明在的？
走出翎启宫，舒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转身，静默地看着冷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闲聊一般，“冷逸，听说你在南钥……王上身边呆了很久了？”
“是。”冷逸默认，不知道她要问些什么？
“怎么没见南云道长，不是说他是王上的师父？王上当初都那样了，为何他未出现……”
眼一眯，冷逸看着舒莫的眼神有些怪异，声音莫名的冰冷起来，“舒姑娘，你是什么人？南云道长似乎外人并不知道？”
“这……”莞尔一笑，舒莫斜睨了他一眼。“你也别紧张，我并不是特别的意思，只是好奇罢了，那次听……无影说起，他是得道的道长，如今突然离开，想起了，如果不问清楚，心里有些别扭罢了……”
“真的是这样？”
舒莫耸了耸肩，“你爱信不信。”
冷逸从头打量着舒莫，过了许久，才缓缓地笑了起来，头一次见到冷逸笑的舒莫，略微诧异地多看了一眼，浑身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眉头蹙起，微垂下的眼神里，闪过一道极冷的流光。
却，很快消失不见。
“是冷逸多疑了，既然舒姑娘想知道，告诉舒姑娘也无妨。南云道长在小王后不见后就离开了，五年了，他的去向就是王上也不知。”
“这样。”点了点头，舒莫沉默了下来。
眉心微微蹙起。
如果找不到南云道长，那如何询问鬼刹的事情……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叹一声，鬼刹……
脑海一闪，舒莫突然想起一个人，眼神熠熠生辉，再次看向冷逸，微微点头，“冷逸，你把出宫令牌给我，我自己出去就行了，劳烦替我告诉安王爷一声，答应他的事情已经办完，我不欠他什么了。还有就是……”
抿唇，舒莫缓缓地笑了，“照顾好他。”
接过冷逸手中的令牌，舒莫转身，不再留恋，渐渐地消失在冷逸的视线内。
“照顾好他……”冷逸咀嚼着这句话，那个“他”又是谁？安王爷，或者……王上。
蓦然想起什么，冷逸眉眼整个都微微凝重了起来，目光在整个翎启宫和舒莫消失的方向流连，却仍然理不清心头的那种交错的思绪。
方才闪过脑海的那个想法，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他还是想不起来？
华颜楼。
三楼独立的小阁楼上，淡漠的男子临窗而立。眉眼间都是冷漠，然而，那唇角却一直勾着笑，极浅的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温文尔雅。
只是那骨子里透出的冷，又让人很难靠近。
两个极端的特征，在一个人的身上完全显现，却又格外的融洽，仿佛，他本身就应该是这样一样。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平静地看着楼下来往而过的路人，或者眯眼看着一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偶尔拂过眉心那道浅的几乎看不到疤痕。
嘴角闪过一抹笑，稍纵即逝，随即而来的，是极深的落寞。
“扣……”门口，传来极轻地敲门声，随即，门口传来管事的声音，“楼主，楼下来了一位姑娘说想要见您。”
男子抚着眉心的手，停滞了下来，懒散地拢了拢有些散开的衣襟，极为缓慢地吐出两个字：“不见。”
“可是……”
“没有听到吗？”
管事还想说什么，却被男子极冷的声音打断。
紧张地站在门口，管事有些犹豫，突然想起这一段时间，是楼主最不愿被人打扰的时间，自个儿这是讨的什么无趣，怪只怪自己被那女子凌然的气势吓倒。
那模样虽普通，但是那骨子里透出的睥睨，却是与天独尊。
让他哪敢怠慢？可是，楼主这里……
“哦，对了，楼主，那姑娘给你留了一张信笺，说你看到就会明白她是谁了。”猛地一拍脑门，管事从怀里掏出信笺，看着依然紧闭的房门。
过了许久，紧闭的房门，才缓缓地打开。
男子长身而立地站在管事的面前，唇角噙着笑，却让管事看的一脑门的虚汗，立刻恭恭敬敬地递上信笺，头垂的极低。
修长白皙的手，缓慢地执起那张有些浅薄的纸张，打开。
只一眼，男子呆立在那儿，不相信的又看了一遍，丹凤眼里闪过多种情绪，难以置信，惊讶，更多的，却最终完全转化为狂喜，宝贝似地把信笺放在心口的位置，“终于出现了……”
既而低低的笑了起来，那声音带着极致的疯狂，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一朝一夕之间，完全爆发。管事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楼主，属下的错，属下不该擅自做主，不该打扰楼主……”
管事的话未完，只感觉头顶一道冷风，再抬眼，哪还有男子的身影……
华颜楼楼下。
偏僻的一角，舒莫静静地执着一杯清茶，放在鼻息间嗅了嗅，轻啜一口，放下。
觉察到一道炙热的视线，舒莫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那站在楼梯上望着她的男子，唇角略微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眉心间却极为的轻柔。
看着他一步步的向她走近，直到他来到她的桌前，点点头，指着一旁的位置，“坐。”
视线没有从舒莫的脸上移开，男子静静地坐了下来，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只是凝视着，从舒莫的眉到樱唇，一一看过，才颓然松了一口气。
“莫言，为何认为我就是她？”
把玩着墨玉茶杯，舒莫低声的问道，这里这么多的人，为何他只一眼就可以肯定，而他……却没有看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