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遗诏宣读完毕,却没有人俯身跪拜。这魏龚是武尧帝心腹,南宫澈知道他在等,等自己通过最后一道考验。
“这怎么可能,皇上怎么会不把皇位传给漠儿呢。南宫澈,一定是你动的手脚是不是?”韩贵人最先发难。
“韩贵人此话从何说起,这遗诏一直在魏丞相手中,难道你是怀疑本王与魏丞相串通一气不成?”南宫澈邪魅的开口。
好一个绝顶聪明的瑾王爷,魏龚心中暗叹。他这无关紧要的一句话,便不着痕迹的将自己拉向了他的战线上。难怪皇上一直对这个儿子格外看重。南秦的天下交到他的手中,定然会更加的强盛。
“韩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侮辱我们王爷不成。”南宫澈身后的一名粗犷的将领不满的开口。常年征战在外,这领兵的将军眼中可是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想必众位大人都是知道的,南宫澈的母妃只不过是一个宫女而已,他有什么资格继承皇位。”韩贵人咄咄逼人的继续说道。
“本王的母妃的确曾是一名宫女,不过若是本王记得不错,韩娘娘未入宫之前也只是一个歌姬而已吧。”南宫澈不冷不热的嘲笑。
“你……”韩贵人气恼的一时气结。
“南宫澈,我母妃只是一时失言而已,可她总算是长辈,何必如此相逼。”见母亲受辱,南宫漠挺身而出。
“五皇兄怕是弄错了吧,在场的众位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分明是韩贵人先辱骂七哥的。我劝五皇兄还是看清形势才是,你们母子若是以后还想安身立命,还是不要多事。”南宫清威胁道。
“南宫澈,本王从未想过要和你争那个冷冰冰的皇位,如今父皇将它传给了你,倒是趁了我的心意。不过,你若是有意为难我们母子,本王绝不会坐以待毙。”南宫漠高傲的说道。
“傻漠儿,你说什么呢,那个皇位本就该是你的。”韩贵人急忙出声道。
“这皇位该是谁的,还说不定呢。”皇甫珍带着侍从、亲卫迟迟而来。她身后的一干侍卫都亮着兵刃,一副血战到底的架势。
“不知皇甫贵妃此话怎讲?父皇的遗诏中分明已将皇位传于七哥。”南宫清上前说道。
“是吗?那本宫可是要送给瑾王爷一份登基大礼了。”皇甫珍得意的一笑,双手击掌,庭儿便挟持着落溪走了出来。明晃晃的刀刃就架在落溪雪白的颈项上。
见到落溪出现的那刻,南宫澈的眼中一闪而过担忧的神色,但很快便消失无影。倒是南宫清,极度不安的看了眼身侧的南宫澈。真是百密一疏,竟然漏算了明落溪。手中紧握锥形暗器,若是七哥真的受制于人,他只能为南宫澈毁掉落溪。
“自古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江山美人,瑾王爷怕是只能选一个了。”皇甫珍胸有成竹的大笑。
“贵妃娘娘真是可笑之极,现下宫中都是本王的人,这皇位早已是本王的囊中之物。你以为弄个本王不要的女人来就能威胁本王了吗?”南宫澈不屑冷哼。
“南宫澈,你怎么能如此狠心,落溪是你妻子啊。”南宫漠焦虑的大喊。“皇甫贵妃,你先放开落溪,她与此事无关。”
“她是南宫澈的女人,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南宫澈,本宫不信你当真如此狠心,既然置心爱的女人于不顾?”皇甫珍不可置信的问道。
“皇甫贵妃怕是弄错了吧,她不仅是本王的女人,可还是你的亲侄女,是你皇甫家的唯一血脉。本王怎么会爱敌人的女儿。不过倒是要感谢她,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本王中了南宫海的毒却能活到现在吗?就是你的亲侄女将本王的毒吸到了自己身上。”南宫澈无情的说道,看着落溪的眼神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落溪苦涩的一笑,眸中的清泪不受控制的滑落脸颊。明明知道他不会在乎自己,明明知道这是注定的结局,为何在亲耳听到他绝情的话时,心还是会痛。
“皇甫珍,就算你今日不来,本王也会找上你的。你害我母妃性命,这笔帐本王一直给你记着,今日也是该了结的时候了。”南宫澈冷声道,手中长剑出鞘,直指皇甫珍。
“你,你要做什么?”皇甫珍颤抖的问道,害怕的躲到了一干侍卫的身后。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南宫澈狠绝的吐出几个字,挥剑朝着皇甫珍而去。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了今天,手刃仇人,为他冤死的娘亲报仇。
身后的侍卫蜂拥而上,却哪里是南宫澈的对手,鲜血染红了宫殿前的阶梯。一个个尸体紧挨着倒下,场面异常血腥。
“救命啊!”当最后一个侍卫倒在皇甫珍身前,她恐惧的高喊,顺手拉过庭儿手中的落溪挡在了身前。
出乎意料的是,南宫澈的剑竟然没有丝毫的停顿,锋利的剑刃毫无犹豫的刺入了落溪单薄的身体。鲜红的血液如妖艳的玫瑰般染红了落溪身上雪白的纱衣。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未来得及反应。落溪眨着迷蒙的双眼失神的望着南宫澈,他的手在不受控制的轻颤,眼中是心痛,是不忍,却独独没有错愕。原来他早知道这一剑会刺入她胸膛。
南宫澈的脸上闪过片刻的绝望,微闭起双眼,狠心的将剑拔出落溪的身体,顿时鲜血四溢,喷溅上他藏青色的锦服。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剑刃滴滴答答落在纯白的大理石地面上,仿佛是宝剑在哀鸣!
那一刻,落溪嘴角挂起释然的笑靥,平静而淡然。这样也好,结束了,终于可以解脱了。身体一软便倾倒了下去。
“溪儿,对不起,对不起……”南宫澈将浑身是血的落溪紧拥在怀中,颤抖的说道。
“我懂,我都懂得,溪儿不会成为你的弱点。”落溪凄美的一笑,笑靥如花。本是该恨他的,可不知为何,此刻靠在他的胸膛,凝视着他迷茫的双眼,竟是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原来对他的爱竟是如此深刻,爱到可以掩盖一切的仇恨,多么讽刺呵!
“澈,要善待百姓,做个好皇帝。”落溪微弱的说着。
“恩。”南宫澈郑重的点头,眼前被水雾渐渐模糊。
“澈,会记得我吗?永远记得。”落溪吃力的问着。
“恩,这里除了溪儿,不会再住进任何人。”南宫澈拉住落溪纤细的玉手,紧贴在心口处。温热的泪滴落在落溪苍白的脸颊,灼的人心生生的痛。
“澈,溪儿好爱,好爱你……如果,人死后还能爱,溪儿会,继续爱下去……”落溪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着,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在南宫澈怀中失去了气息。
“溪儿!”女子柔软的手臂慢慢的滑下男子健硕的胸膛,南宫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至高无上的皇权就在他的前方,他可以拥有一切,却阻止不了心爱的女人在他怀中死去。赢得了天下,却终究输掉了落溪。
“落溪……”一旁的南宫漠亦发出声嘶力竭的唤,瘫软的跌坐在地上。那个如阳光般明媚的女子,刚刚还在和她说着永远,如今却是香消玉焚。
天空突然飘起凌乱的雪花,落在落溪绝美的脸庞,瞬间融化成璀璨的水珠与女子残留的泪交汇在一处,然后无声无息的滑落。
“如果雨水是上天的眼泪,那么雪又是什么呢?”南宫澈的耳边突然回想起曾经落溪无知的话语。
“雪是离开的人,对活着的人的思念。因为无法割舍,便凝结了思念,在牵挂之人的手心,结成晶莹的泪珠。”
记得当时他是这样回答她的吧,那么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可曾是落溪对他深深的眷恋!再次用力拥紧了怀中失去温度的女子,将脸深深的埋入她发间,用尽全力的哭泣!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知道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溪儿!”匆匆来迟的永成王皇甫浩成,见到南宫澈怀中满身是血的落溪,呆愣的站在原地良久,良久。
直到想起落溪生前的嘱托,才从悲痛中清醒,迈开沉重的步伐走到南宫澈身前单膝跪地。
“臣皇甫浩成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甫浩成身后的将领纷纷跪拜。本该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浩战,却在皇甫浩成的这一跪中消失无形。
魏龚见状,释然的一笑,带着群臣甘心的俯身参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惊天动地的声音响彻皇宫,震撼着天地……
南秦历532年,武尧帝薨,其七子南宫澈继承皇位,改国号景舜。然而新皇登基,却没有出现人们想象中欣欣向荣的景象。
年轻的帝王整日沉浸在醉生梦死之中,不上早朝不理朝政,更不接见任何的文武百官。一时间朝野上下非议声不断。
太极宫甘露殿中,落溪安然的躺在宽大的龙床上,身上盖着明黄色的锦被。若不是她的身体早已失去了温度,任谁都会以为她只是沉睡着而已。一身藏蓝色锦服的男子坐在她的床榻边,身体略微的不稳,看的出是饮酒过度所致。
“溪儿,昨日我饮了酒,心麻木了似乎就没那么痛了呢。所以今日我又喝了许多许多的酒,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痛,一想到你,就痛得要窒息。我拼命的告诉自己,你已经不在了,可是你的一颦一笑却总是浮现在我眼前。”南宫澈忘情的牵起女子冰冷的手背,放在唇边轻吻。
“溪儿,怎么办?我好像有点后悔了。”南宫澈苦涩的一笑。是啊,他后悔了,可是一切都无法再重来。
“皇上,长公主在宗庙中,请您即刻过去。”门外老太监低声禀报。而屋内的男子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皇上,可否要移架?”见南宫澈无语,老太监再次提高了声调。
“你去对姑姑说,朕累了,改日再去她的公主府请安吧。”半响,南宫澈才出声回应。
“可是长公主说,若是皇上不前去一见,她便一头撞死在祖宗的宗庙前……”老太监颤抖的回答。
“恩,朕知道了。”南宫澈无奈的一叹,摇摇晃晃的起身向宗庙走去。
空荡荡的宗庙中,点着昏暗的烛火。冷风从窗棂缝隙吹进内室,烛光在风的吹动下摇摆不定,显得异常诡异。
宗庙内的最上方整齐的摆放着历代帝王的排位,四周悬挂着他们的画像。而永河长公主一身素白的宫服,端正的站在殿中央。
“姑姑,您找澈儿吗?”南宫澈走到永河身侧,开口问道。
“你给本宫跪下!”永河公主冷冷的说道。
“姑姑?”南宫澈不解。
“你给我跪下,跪在祖先面前,跪在你父皇面前。”永河长公主不由得提高了音量,语气中带着愤怒与哀痛。
南宫澈不敢怠慢,急忙挑起衣摆,恭敬的跪在了祖先排位前。
“来人,将家法拿来。”永河长公主对身后的太监吩咐。
“公主!”太监颤抖的急忙跪倒在地。
“起把先祖的家法拿来。”永河长公主再次愤怒的说道。
“是,是。”老太监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不消片刻便手捧着三尺多长的丈尺走了进来,并高举过头顶递给永河公主。
永河公主接过丈尺,手臂高高扬起,丈尺毫不犹豫的打在南宫澈的身上,而跪在地上的男子只是微微皱了眉头,却是一声不吭。
“澈儿啊,你太让姑姑失望了。”永河公主哀伤的开口,声音中竟是止不住的颤抖。这侄儿是她一手带大,比亲生子还要亲,从小到大的连责骂都未曾有过,更别说是杖责了。
“你的父皇对你寄予了厚望,将这江山托付于你,你就是这般回报他的吗?你如此沉迷,如何对的起列祖列宗,难道要让先祖辛苦打下的天下葬送在你手中不成!”永河公主越说越气,手中的力道越发的重了起来,最终竟是将丈尺打成两断。
而南宫澈依旧恭敬的跪在地上,酒早已醒了大半,心却是越发的沉重,默默的低头不语。背后藏蓝的衣衫上侵着斑斑血迹。
永河公主又气又累,气喘吁吁的瘫倒在南宫澈身前,抱着男子受伤的身体嚎啕大哭。“澈儿啊,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你如此任性而为之,弃天下于不顾,让姑姑百年之后如何有颜面去见你父皇啊!”
“姑姑,对不起,是澈儿错了。”南宫澈拥着姑姑,泣不成声。
“澈儿,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既然无法回头,就要坚强的走下去。落溪已经死了,而你还活着,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你要记得她是为你而死的,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要做个受万世敬仰的帝王。”永河公主慈爱的擦着男子脸上模糊的泪痕。
“恩。”南宫澈沉声回应。
“今夜,你就给本宫好好的跪在这里反省,明儿个以后,本宫要见到曾经那个顶天立地的澈儿。”永河公主说完,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了宗庙。
天蒙蒙亮的时候,南宫澈才走出了宗庙,脸上褪去醉生梦死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锋芒和坚韧。
“皇上,你受伤了!”听说南宫澈被永河公主杖责受伤,成君扬早已在宗庙前守侯已久。
“无碍,一点小伤而已。先陪朕回甘露殿吧。一会儿就是早朝的时辰了。”南宫澈轻声吩咐道。
再次坐在落溪身旁,南宫澈心中是说不出的沉闷。这是他第一次清醒着面对落溪的死亡。手背轻抚上她苍白的容易,嘴角再次挂起苦涩的笑靥。
“君扬,溪儿真的离开了吗?”
“是,皇上。落溪小姐已经毫无脉象,她已经仙逝了。”成君扬脸上流露着伤痛。
“皇上,人死要入土为安,请你放开落溪小姐,让她安心的走吧。”成君扬再次开口恳求,恭敬的跪倒在地。
风和日丽的午后,南宫澈亲自将落溪抱入水晶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