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狮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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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灯光,镜头,走向荧幕(2)

他想给我拍的纪录片,后来叫《危险的同伴》。为了这部片子,我们花了两年时间。两年里,拍摄用了6个月。当中一些拍得很不专业,甚至有些是我偶尔拿着手持数码摄像机拍摄的。例如,我在动物休息室拍佩洛克海勒的小狮子,这就不可能让摄影师扛着大型摄像机跟着我——要是摄影师跟我进去,佩洛克海勒肯定会杀了他的。最后,我想,视频画面之间格式与拍摄方法的不同,反倒可以让《危险的同伴》更特别。质量不是最重要的,人们第一眼看到的是场景。

在我拍过的其他纪录片里,一些会有分镜头表,灯光打好的时候,导演会说:“凯文,带着狮子从左边走到右边,行吧?停!”我们这部纪录片更像是一部自制影片,我拿着手持摄像机走来走去,说:“噢,看,这是我们的孩子。这是妈妈还有……哎哟,爸爸来了……”然后那头超过550磅重的雄狮走了过来, “……来赶我们出去。”

他们想拍一些独特的画面,比如梅格第一次跑进水里游泳。拍到这个画面的那天,我正与梅格散步,《危险的同伴》的制片组人员跟在旁边拍。我并不鼓励它为了这个纪录片去游泳。不过,梅格在水里游泳,确实让这段视频更吸引人,因为从没人拍到过狮子游泳的画面。

我经常想,制片人是否真的知道观众想看什么。他们认为,一部纪录片要获得观众的认可,要有完美的技术、绝佳的摄影、专业的剪辑,这些都很重要。不过,我认为,人们想要放松,想看新的东西,想融入故事里面。所有我收到的《危险的同伴》的粉丝来信都是关于我是怎样与不同的动物相处的,而不是拍摄时用的哪种数码摄像机。就在我感激这部片子有多好看时,我收到一封邮件,说我与我在狮子公园的朋友们之间的关系让观众很吃惊。我想,如果有一天,纪录片将优质的画面与内容结合,那呈现出的影片,一定让人惊叹。

在拍摄《危险的同伴》期间, 新西兰自然历史制作公司的一位制片人找到我。这家公司拍摄了一系列关于动物成长的纪录片,系列片名叫《成长》。

他们想拍一部《成长·鬣狗》的纪录片,发现我们在养育鬣狗幼崽,培养自己的鬣狗部落,于是找到狮子公园。可以参与这个拍摄,我很激动,因为我一直觉得,人们从来没有意识到鬣狗这种智力极高的动物有多可爱。好莱坞,纪录片制片人,甚至是迪斯尼都倾向于将鬣狗塑造成阴险的食腐动物,只会盗取其他动物的猎物。实际上,鬣狗是极其敏锐的捕食者,它们生活的部落,结构紧密、等级森严,这是我在跟它们相处的过程中亲身了解到的。

我还发现,一些人本以为他们不喜欢鬣狗,但通过正确的方式给他们讲解后,他们全都立即爱上了这种动物。我见过狮子公园里的一些志愿者,本来很想照看狮子,不过在他们第一次听到鬣狗的介绍后,就都希望来照看鬣狗。当你被迫要面对自己的偏见、成见或恐惧时,你就会迎头直上,人性都是一样的。拿曼迪举例,她一直觉得自己只喜欢猫,不过在她跟我一起住后,我们还养了两条狗——瓦伦蒂诺和达科他。现在她特别喜欢狗,尤其是我家的瓦伦蒂诺。

跟我们拍《危险的同伴》的方式相反,《成长·鬣狗》的导演和制片组人员对这次拍摄做了安排,有一个分镜头表。他们希望能拍到一只鬣狗幼崽成长过程的几个关键点。对于这次拍摄,我有一只很完美的出镜鬣狗。霍默是公园鬣狗部落里面绝对的领袖、野生鬣狗乌诺的一个孩子,刚刚出世。霍默有一个姐姐叫玛吉,由于鬣狗的天性,自它们一出生,玛吉就欺负霍默。为了确立它部落领袖长女在部落的统治地位,玛吉绝对不会让霍默活得很长。它会咬它、抓它,用尽一切办法确保它的弟弟不会跟它抢乌诺的奶水。

我知道如果我不救出小霍默,它肯定会死,毕竟它的姐姐个头已经比它大了。我想我能先将它养大,等到它长大一点,足够强壮后,再把它放回部落,这时它应该能够被部落接受。

霍默身上有某种东西触动了我,这是我在其他很多动物身上感受不到的。我与涛、拿破仑、梅格、艾米还有其他很多动物关系都很特别,但是霍默,从我抱起它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当新西兰来的导演和当地的制片组到狮子公园来,开始拍摄《成长·鬣狗》的时候,他们也马上意识到,霍默会成为明星。

霍默是一个讨人喜欢,但有点古怪的小家伙,有一段时间我想,它有可能会因为是世界第一只素食鬣狗而被载入史册。它小时候是用奶瓶喂的奶粉,但到一定年纪后,它却不愿断奶。我拿肉试过,但霍默对肉不感兴趣。它对我放在面前的新鲜生肉和各种各样的肉制品,只是撇过鼻子。它已经长到不必再喝奶的年龄,但霍默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就是要喝奶。我妈妈跟我说,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吃奶的时间比别的小孩长。

无奈之下,我决定跟它玩一个猎食游戏。霍默喜欢追东西,它跟翠立一样喜欢坐车兜风,于是一天,我把霍默安置在山地车上,然后骑到公园的飞机跑道。在山地车的后面,放着一只捐赠给公园的奶牛腿,我用一根长绳把奶牛腿系在车后面,然后开始骑着车跑。

“快,霍默!”我喊道,我一边骑着车,一边喊。要抓到那只奶牛腿很难,不过霍默还是立即就对这个游戏起了兴趣。我疯狂地踩着脚踏板,车后尘土飞扬,像一个小型沙尘暴。霍默欢快地跟在这个新玩意儿后面跑。我们来来回回好几次,我越来越累,霍默对我拖着的那个东西越来越起劲。突然,霍默的小脑袋里不知哪个开关跳了闸,它猛地扑向奶牛腿,一口咬下去,吃了起来。它很高兴,我同样开心,我终于可以不用踩脚踏板了。

后来霍默开始吃肉,体重渐渐增加,我开始试着把它送回它原本的部落。它的姐姐玛吉已经比霍默强壮很多,正沉浸在第一女儿的优越感里。我们把霍默放进鬣狗围栏,玛吉警惕地看着霍默。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凶兆。

“凯文,快来,霍默病得厉害。”我正骑着车,罗德尼·朗贝卡那打来电话告诉我,我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他把事情说严重了。

我想,不可能,鬣狗那么强壮,它们从来不生病。

“不。”在我让罗德尼别大惊小怪后,他说,“它在兽医这里。你必须来,很严重。”

我调转车头,轰上油门。当我赶到时,看到由于紧张而两眼翻白昏倒的霍默。

“我想它是中毒了。”兽医在我赶到后对我说。

兽医说,霍默的病情正不断恶化。我的脑海急速翻转,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成长·鬣狗》的制片组人员早就等在手术室外面,他们拍下了我的到来和我的担心。我不能责怪他们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我们,拍下全程是他们的工作。霍默死了,我伤心得哭了出来。

验尸报告表明,兽医最初的怀疑是正确的。霍默死于某种重金属中毒,但它怎么会摄入重金属,无从知晓。它的围栏里没有任何金属可供它吃或舔,到今天我仍不明白,它怎么会重金属中毒?我想,如果是有人下毒,那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它是那么可爱,是鬣狗世界的大使,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害死它。然而,我仍记得,当我把霍默放回鬣狗部落的时候,玛吉那让我背脊发凉的神情。

霍默的死对我打击很大。这件事让我思考,当我心爱的动物渐次离我而去时,我该如何面对。我不是傻瓜——我知道动物也有将死之日,离别是不可避免的悲剧。我意识到,我们之间的时间何其短促,我应该让它们的生活有更多欢乐,用心相对,而不只是当做一份工作。霍默在它的生活真正开始之前,就离开了。它在尘世的时间很短,但由它所拍摄的纪录片,是所有纪录片里,最具力量、最能影响观众思考鬣狗的作品。很少有像霍默这样的鬣狗,你连像霍默这么可爱的狗都找不到,更别提鬣狗了。它去世这么久以来,每每提及,我就像一位父亲,痛失了引以为豪的孩子,忍不住老泪纵横。不过,正是它的离去,让我与原本生疏的动物变得亲近,变得像亲密的朋友或家人。它们不只是宠物,它们早已成为我的家人,而我也是它们的家人。

导致霍默死亡的,除了误食的重金属外,更大的原因,是它太小,只有3个月大。我可以说是它的父亲,是我亲手将它带大,甚至教它如何进食。在它匆促的一生里,我与它同吃同睡,共呼吸。失去它,就像失去自己的骨肉。如果明天涛和拿破仑离我而去,我会非常非常难过,但我知道,它们曾体会过多彩的生活——比生活在野外的任何一头狮子都更快乐的生活。然而,霍默尚未开始它精彩的生活,就被毒死。它本拥有我,我本拥有它。但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当然,从纪录片的可看性来说,所有的制片人都乐于拍到这样的场面。他们和观众可以看到,霍默死在兽医手术室时,我真实不虚假的悲痛。不过,在那个时候,这些制片人很有同情心地对我说:“节哀顺变。”看来,《成长·鬣狗》的拍摄应该到此结束。后来,他们给我打电话,问我是否考虑继续拍摄《成长·鬣狗》,也许可以再找两只鬣狗幼崽,比如部落里刚出生的博戈和提卡。本来是没有打算拍它们的,不过在我同意继续拍摄之后,纪录片的主角就换成了它们。

我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平复失去霍默的悲痛。博戈和提卡并不是由我养大的,但由于拍摄的原因,照顾它们的海尔格带我走进了它们的休息室。我需要忘记霍默,虽然一开始很难,但博戈和提卡用它们的方式,走进了我的心。我们用它们俩的成长过程,完成了拍摄,我也交到了两位新朋友。许多年过去了,博戈和提卡一直在我身边,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但我永远忘不了霍默。我从不轻易流泪,但当我第一次看到电视上播放的《成长·鬣狗》的成片时,却好多次忍不住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