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狮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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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没有狮子的生活

我像一头狮子,只要没睡着,就会不停地动。但是,我的睡眠时间比狮子的少4个小时,所以我真的是很好动。

如果我没跟狮子、鬣狗或者其他动物在一起,那我就在拍纪录片或者其他电影,不然就是把时间花在一大堆喜欢做的其他事情上。最近几年,故事片《白狮》的拍摄占据了我绝大部分时间,一有空,我就出去骑我的凯旋牌摩托车,开飞机,远足,在赛车道上骑超级摩托车。

我想,跟我初次见面的人都有些意外。我不穿卡其布猎装,也不穿菲尔斯库恩牌(译者注:南非一个户外运动鞋品牌)田径鞋。没有留一把大胡子,没有蓄着长发,我的生活也不只是围着动物转。

除了狮子、鬣狗、美洲豹和公园里的其他动物,我还有自己的生活。我长大后痴迷于骑摩托车,这个兴趣是被我前女友莉萨那个堂兄培养出来的。他叫克莱顿,别人经常叫他戈弗,在我跟莉萨分手后,我跟他仍是很好的朋友。

戈弗和我常常坐着喝温得赫克窖藏啤酒,一坐几小时,聊着摩托车。曼迪见过他后,我肯定,她认为戈弗会把我带坏。但我向她保证,我已经不再是毛头小子了,我成熟了,有足够的判断力。我一直这样跟她说。尽管如此,我经常在星期六下午和戈弗一起骑摩托车,她还是会追问我们都做了什么。

南非有一个大型户外用品连锁店,叫“开普联盟商场”。旗舰店位于桑顿大厦里,这家旗舰店还有自己的室内攀石墙。我和戈弗差不多每个星期六下午都去那里,比赛谁最先爬到顶上。

这里是出来玩的好去处,而且店里还有一间“人造气候室”,里面空调的温度相当低甚至在零摄氏度以下,是为了让城中的富人在准备去滑雪之前,试一下买的滑雪装备能否正常使用的。人造气候室立刻让我和戈弗找到新的比赛项目。我们穿着T恤,看谁在里面忍得久。这个游戏我们玩一次就上了瘾,成为我们的常规比赛项目。让我伤心的是,现在戈弗移民去了澳大利亚。

“你和克莱顿星期六下午在一起做什么?”在我和曼迪住在一起不久的一个晚上,骑着摩托车回家后,曼迪不解地问我。

“我们去开普联盟商场玩去了,看谁在人造气温室里待得久。”我如实告诉她。

她看着我,摇摇脑袋:“这就是你能想出的最好的借口?”

人们总是以为,我在丛林里很严肃,正襟危坐,就像英国广播公司最有名的评论员大卫·艾登堡那样。另外一些人则认为,我在丛林里,会像史蒂夫·欧文那样,到处找危险动物,跟着它们跑。真相是,大多时候我很沉闷:我在里面自娱自乐。我去一个国家公园或野生动物保护区时,不会专门去找狮子、鬣狗或其他食肉动物。我不是非得在野外找到狮子或看到一只动物然后把它射中才觉得不枉此行。我会只是待在丛林里,感激地欣赏着造物主给予的一切,每一个细微之物——尤其是细微之物。

罗德尼·富尔赞助了博茨瓦纳奥卡万戈三角洲的一家野生动物研究基地。我一有空就去那里,因为我喜欢丛林。如果有一天,我有时间,我会自己做一些研究,尤其是跟野生鬣狗有关的研究。

这个研究营叫做“黄池鹭工程”,研究营所处的地理环境相当好,可以俯瞰离哥摩提河不远处的一个终年不断水的蓄水池。罗德尼的基金用于提供研究人员的膳宿和办公室。研究营的多数常雇人员是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当地人。罗德尼将研究基地的那块地租了出去,租给了附近一个叫莫雷米帐篷营地(MTC)的经营摄影狩猎的组织。

那片土地上的动物很多,比如水牛、大象、马、长颈鹿、羚羊、黑斑羚,等等,非洲主要的食肉动物,在这里都能找到。在这里,你晚上经常可以听见黑斑鬣狗的摇篮曲此起彼伏。黎明时分,狮子用低沉悲伤的呜咽声叫你起床。我走过的非洲大地,像哥摩提河周围的平原上那样,到旱季末还有这么多种类的动物的,委实少见。

我和曼迪在一个假期来到这个研究营,与研究营的主管盖伊·洛布乔伊特,还有罗德尼·富尔展开了一场追踪动物之旅。我们开着丰田陆地巡洋舰汽车,带了饮料和路上吃的食物。

三角洲风景如画。莫雷米的地形,有遮天蔽日的森林,也有大片沼泽,森林由卡拉哈里沙漠草原下面的丰富地下水灌溉,沼泽四周是奥卡万戈河清澈的水渠,从安哥拉和纳米比亚向北流向博茨瓦纳干旱的中心。

盖伊把车停在一个美丽的湖边,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沙漠中心的一个蓄水池。在我们下车取出晚餐和夜宵要吃的食物与饮料时,盖伊觉察到湖边的丛林里有动静,还没等我们看到他所说的动静,就发现我们已经被一群野狗包围了。

非洲野狗是这片大陆上最厉害的捕食者。它们是组织严密、手段精良的杀手,它们捕猎的成功率,比其他任何食肉动物都高。它们能将一只黑斑羚或牛羚撕碎,并在几分钟内全部吃完,但还没有人类被它们袭击的记录。它们也是非洲濒临灭绝的哺乳动物之一,所以不得随意猎杀它们。

“凯文,回车上来。”曼迪小声说,她已经回到车上了。

盖伊和我还站在外面。那些野狗看着我们,它们在迟疑,朝着我们的方向旋转着大耳朵,用鼻子闻空气里的味道。它们不会就此转身离开,因为它们知道,车旁边站着两个人类。盖伊在丛林里生活多年,在克鲁格国家公园边上的那家阿姆巴巴特私人野生动物保护区做过骑警,有着丰富的丛林知识。我和他都是跟动物在一起比跟人在一起放松的那种人。我们没有退让,野狗们开始慢慢向我们靠近。

野狗也叫花狩猎犬,因为它们的皮毛上有很多繁复的图案,有黄色的、白色的、褐色的和黑色的。它们的体形有小阿尔萨斯狗那么大,一对耳朵大得过分,这有助于它们觉察到猎物和危险,眼睛细长。像所有的狗一样,它们好奇心很强,在这点上,它们跟其他狗没有区别。

“凯文!”

我没有理会妻子的命令,跟盖伊一起站在放着晚餐的地方。罗德尼坐在车里,吃着他的晚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好戏。野狗一步步向我们逼近。我跟儿时没有两样,我不能傻傻地站着,只是看着它们。我想看看如果我朝它们走过去,它们会有什么反应。我不会给野生动物喂食,从来不。其中一条野狗对我正在吃的东西很好奇。它走到我身边,闻我的手指。曼迪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但我知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那些野狗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靠近人类,在确定我们对它们没有威胁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当野狗在我身边闻来闻去的时候,我再一次意识到,在这片大陆上有这种经历,是多么幸运。就像我说的,我不会在丛林里找危险动物,但它们有时会找到我。

我喜欢飞行,在罗德尼·富尔决定将赞比亚柳瓦平原上的研究营关掉,转移到博茨瓦纳时,我开着他的赛纳斯182前往柳瓦平原。我去柳瓦的研究营帮着做一些后勤工作。虽然他在博茨瓦纳进行的新投资让我很兴奋,但回来处理关张事宜,多少有些伤感。

研究营里还整齐地摆着我撑开的帐篷,让我有回家的感觉。拆卸营地的设备,要花好几天,睡前我会喝几瓶啤酒,然后钻进野营床里睡觉。

第三个晚上,我正擦着帐篷外面的那层帆布时,听到一阵沙沙的杂音,随后是一阵低沉的喉音,是很可怕的“咝咝”声。好奇怪的声音,我想。于是我故意又踢了帐篷一脚。一条成年的黑色眼镜蛇出现在我斜上方。蛇有我一个半那么高,我从来没有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遇到过蛇,不过我还是很快将它赶出了帐篷。

人类与自然如何和谐共存,互不干扰,这很有趣。那条蛇可能在帐篷里做窝已经有些时日了,我在里面住的两个晚上,它还愉快地忍耐我,直到我碰到帆布它才有所表现。如果我不碰帆布,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碰面。

我喜欢照顾机器,我所有的车都保养得好好的,那辆胜利牌摩托车, 1957系列I路虎,在我的照顾下,到现在都完好如初。

罗德尼的赛纳斯182停在了兰斯尔瑞机场,虽然那里离我住的地方不远,但我想把飞机弄到狮子公园的飞机跑道上,这样我就能更好照看它。狮子公园的飞机跑道只有450米,不算长。那时我还是一个新手飞行员,但我读了赛斯纳182的规格单后,发现我们公园的飞机跑道可以降落赛纳斯182,尽管有提示说,只有老手才能在短于某个长度的飞机跑道上降落。当时我已有100小时的飞行时间,胆子很大,认为自己的经验已经足够丰富。

我不是一个独行侠,但我喜欢一个人飞行,飞行时可以一个人待着。在飞机上,我只跟一个人说话,那就是空中交通管制员,其他时间我可以静静地思考,享受飞在天上像鸟一般的自由。我所驾驶过的飞机,除了赛纳斯182之外,还有一辆雷鸟固定翼滑翔机和一辆泽内尔天空吉普。我们在研究营里需要用飞机监控动物王国里的动向。偶尔,我还会和其他飞行员一起开着飞机到天上吃早餐。

我开着飞机从兰斯尔瑞出发,不一会儿就开到狮子公园上空。我降落的时候,飞机好像不太对劲,降落的速度太快,飞机跑道似乎太短了。而飞机好像有自己的打算,不想在这里降落。我终于让飞机碰到草坪,可是屡次被弹回空中。我十分着急,跑道尽头的一根根电线好像在向我冲过来。我决定再次起飞,于是我将风门推到最大功率,飞机再次飞上天空。

飞机急速上升,但供电电缆没有离我越来越远,还是在向我猛地扑来。我把手摇杆往后拉,想让飞机飞上去,但为了让飞机飞得更高,我不得不减缓飞行速度。我从那些电线上方擦过,我没有撞到电线,但飞机失速了。赛纳斯182在电缆另一头落地。到这时,飞机已经完全不受我控制。

飞机前轮撞到了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撞击声,机身前倾,导致螺旋桨扫到地面。然后飞机尾部猛地砸到地上,又被弹起。我面前的地面凹进去了一点。让人惊讶的是,这一弹起的速度和高度,让赛纳斯得以调整机翼,重新飞上天空。

我又重新掌控飞机,让我怦怦直跳的心脏平静下来,我驾驶着它在低空盘旋。我不知道飞机受损的程度,不过驾驶员座舱控制面板的许多零件都掉了出来。我尽可能地把掉出来的零件都找到,装回去,神奇的是,无线电还能用。

我从旁边的窗户往外看了看,一部分机尾在气流中摇摆。我咧嘴骂了一声,盘算着飞机什么时候开始解体。我又看了下另一扇窗户外面,那边机翼的末端不见了,不知道机头前轮是否还在。在做飞行学员期间,就要学习紧急情况时的两个遇险信号:如果是掉进海峡,就在无线电里讲“梅德,梅德,梅德”,如果需要紧急迫降,就叫“潘,潘……潘,潘……潘,潘。”

我该说哪个信号?飞机在不停地震动。我该呼叫“潘,潘”,还是“梅德,梅德”?现在,我还得面对如果电话呼叫信号错误带来的麻烦!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打开无线电:“兰斯尔瑞,这里是狐步湾。”

“狐步湾,这里是兰斯尔瑞,继续。”空中交通管制人员平静地回答。

“呃……兰斯尔瑞,这里是狐步湾……潘,潘,潘……我的意思是说,梅德,梅德……实际上,我遇到了紧急情况!”

我啰唆个没完,解释我如何在狮子公园降落失败。狮子公园属于兰斯尔瑞的空域,我应该告诉他们,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落地。我告诉他们,我认为我的机尾没有掉。我十分着急,语无伦次。

管理人员相当平静,我确定他知道我的机尾没有掉——尤其是我还在空中飞。

“狐步湾,你得到许可在2-4右降落。”他们让我在兰斯尔瑞的那条长跑道上降落。“狐步湾,你现在情况紧急吗?”

“呃,是的,我的意思是……比如,是的,我是。”他们那么平静,而我都慌得忘了无线电交流的程序。我只想落地。我在听筒里听到空中交通管制人员在告诉其他飞机,从小型私人飞机到商用喷气机都有,让它们不要靠近这个区域,因为我这个白痴要在这里降落。

我可以从塔旁边飞过去,让他们帮我看看机头前轮还在不在,或者直接落地。要是机头没有前轮,支架会擦到跑道上,支架会被弄卷,然后引擎会被弄坏。最终我决定趁飞机其他部分还受控制,赶快落地。

我收紧安全带,让伤痕累累的赛纳斯调头朝下。那次降落,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好的几次降落之一。当飞机前部朝下落地时,我双手环抱住自己,等着传来螺旋桨扫过柏油路面发出的刺耳声。

但最终我安全了,当我将飞机停在管制人员为我安排的专门跑道上时,螺旋桨还在旋转。我一爬下飞机,就开始头晕。我围着飞机摇摇晃晃地走了一圈后,看清了飞机的损毁情况。机头前轮已经在我第一次着陆时被挤进隔离墙,螺旋桨被撞歪,正在旋转的桨叶离路面不到半英寸。

我曾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把姐姐的车撞到报废,被鬣狗咬,被察沃打,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会死。那一天,我体会到了危险,感受到了赛纳斯182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