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狮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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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动嘴之前先动脑(2)

有一次,拿破仑和涛打架,就像所有狮子做的那样,涛狠狠地挥了拿破仑一爪,给拿破仑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口。我叫来兽医,当她走进围栏里时,她问我可否把伤口挠开给她看,此时拿破仑还没有被注射麻药。因为我与拿破仑的关系好,我能够接近它,于是我蹒跚着,穿过大门走进围栏,拿起它的爪子给围栏外面的医生看。

“受伤很严重,但我没有办法给它缝伤口。”这位兽医说,“我们不可能给它绑上绷带然后说:‘嘿,拿破仑,别怕,待几天就好。’它肯定会马上把绷带咬掉的。”

她问我,能不能把用清水和外科手术前用来消毒的药水给拿破仑泡爪子,每天两次。在泡完后,要在伤口上搽上药膏,然后给它吃一片抗生素。

“可以。没问题。”我说。我怀疑她是否相信我真的可以做到。

拿破仑的伤口很疼,但在我照医生交代的那样,给它消毒敷药时,它没有丝毫挣扎。我想:“哇,真特别。”此后,伤口慢慢愈合,我进到围栏时它能一跛一拐地来迎接我。当我每次把它的爪子放进消毒液里面时,它一定很疼,但它知道这是为了它的健康,我不会伤害它。这就是我与拿破仑之间的信任,但我不知道如果受伤的是涛,它会不会忍耐。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涛是一头与众不同的狮子。并不是说我跟拿破仑的关系更好,只是我跟涛的关系有些不同。涛不怎么信任别人,脾气比拿破仑暴躁。拿破仑懒散一点,性子慢,很自信。这就像即使是两兄弟,习性也一样会有所不同,两头狮子习性不同也很正常。当然,涛的这种脾气肯定会惹出麻烦。为了识别身份,需要给涛和拿破仑装上微晶片,于是我在两头狮子都没有注射麻醉剂的情况下,拿着一支里面载有微晶片的注射器给它们注射,结果我被咬了一口。有时候,即使是对跟我关系特别好的几头狮子,有些程序和处理也是不能省略的。

在被咬了之后,我只得找来兽医。我安排保罗·巴特尔医生来给它们安装微晶片,并提取狮子身上的DNA样本。保罗·巴特尔医生是受人尊敬的兽医,他一直在南非为研究而组建狮子DNA银行。提取狮子DNA样本,只需要在狮子耳朵上取下一块很小的组织样本。

保罗·巴特尔医生准备了几支镇静剂,装在飞标枪上。我不喜欢我的狮子被弄晕,但有时这是必须的。他在围栏外面对准拿破仑,深吸一口气,然后扣动扳机,针头打中它的臀部,拿破仑倒在地上,就像一麻袋土豆。保罗把另一支镇静剂装在飞标枪上,射中我的另一头狮子。涛被射中之后,似乎对镇静剂有免疫力。它步子凌乱地走了几步,坐下,然后又起身。不知为什么镇静剂没有生效。

“我再给它打一针。”保罗说。

我点点头,开始担忧。他又给涛打了一针后说:“这次应该有效了,不过我们要先取拿破仑的DNA样本,它就要醒了。”

我同意,虽然与我的判断不同。涛现在有点虚弱,不过仍然很警觉。它可能很愤怒,因为它的屁股上挨了两枪。不过,还算幸运的是,涛在围栏最里面,拿破仑就倒在我们旁边,在大门附近。我、保罗,还有保罗的女助理,我们三个决定进去。

我们推开大门,双膝着地跪在拿破仑旁边,开始工作。这时,围栏外面站着的几个人大声喊了起来。

“小心!”其中一人尖叫,“涛站起来了!”

我们三个一起转身。涛看见我们围在它兄弟身边,很不高兴。它在发怒,我们急忙起身朝大门跑去。涛在离我们约有50米的地方,而大门离我们也就有5米远的距离。

我和保罗把他的助理推出门外,确保她的安全。此时,保罗快要靠近大门,我在他后面。涛还在朝我们冲过来。尽管它被注射了两支镇静剂,可是以它现在的速度,还是在我跟保罗跑出大门之前拦住了我们。

涛跳起来,跃过我踢了保罗一脚,尽管我才是离它最近的目标,但它却抱住了保罗的手臂。我听到的只有一阵咀嚼声,就像它在咬一个又碎又多汁的苹果。

涛用爪子勾住保罗裤子的臀部,把保罗拉回围栏。保罗的助理和围栏外面的其他人都抓着保罗,想把他拉回安全地带。可怜的保罗,就快被双方扯成两半了,我真担心保罗的手臂会被涛扯掉。

这天,我没有随身带胡椒喷雾,所以为了让涛把保罗放了,我想了各种办法。我一手的两根手指塞住涛的鼻孔,一手用力抵住涛的下颌,让它没法呼吸。

涛先是大口喘着气,然后突然呼吸暂停,松开嘴上咬住的保罗的手臂,外面的人立即把被咬伤流血的保罗拉到安全区域。可是,我还在围栏里,身边有一头被打过镇静剂,正在暴怒的狮子。现在它不认得我,不知道我在对它做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它朝我扑过来,于是我往围栏里跑。这时候的我,看上去一定就像一个竞技小丑,被一头愤怒的公牛追得四处乱窜,尽管我是以奥林匹克百米选手的速度在跑。涛追着我,围着围栏跑了一圈。

出口就在前方,可面前一个两米宽的蓄水池挡住了我的去路。鉴于涛就要追来,我决定试一试,看能不能跨过两米宽的蓄水池。不过,我刚一跃起,就面朝下一头栽进水里。

有趣的是,正在我跃起的时候,涛被绊倒在地,几乎就在我跃起的同一时间。我猜是最后那针镇静剂生效,让它身体失去了平衡。要是它没有在这个时候晕倒,那么我可爱的涛可能会因为被镇静剂弄得晕乎乎而大口咬我,把我大卸八块。涛和察沃的不同之处在于,涛的爪子分毫未损。我从水里爬起来,全身已经湿透,迅速跑回大门方向,涛晕倒在我身后。

保罗被医疗救助直升机送去医院,手臂上被缝了一两百针。他花了一年多时间才恢复,到今天,他的手臂仍不能伸展自如。不过,他正值壮年,这点困难当然挡不住他。他像我一样,经常操作滑翔飞机,他还成了国家动物园野生生物资源中心的头儿,获得了国家科技论坛奖。到今天,我想,他可能会暗自对他曾被狮子咬得全身是伤的事感到自豪,这件事会成为他的谈资。

有一天,我在一个人的电脑屏幕上看到这样一句话:动嘴之前先动脑。我觉得这是一个适用于全人类的真理,尤其是当我看到一头狮子如何被对待时,更确信它的正确性。在我了解或靠近一头狮子之前,我会猜测各种可能。比如,我看到围栏里的一头狮子不高兴。但是,我并不知道狮子真实的想法,就像它住在围栏里,我并不知道它与它的饲养员之间的关系。同样,许多人并不理解我与狮子之间的关系,正是他们的这种不理解让我与他们产生分歧。可能我能向他们解释,我如何看待一头狮子,同样,我能向你解释我如何靠近并管理狮子。

首先,我跟其他狮子的关系,并不是都像跟拿破仑那样亲密。对于这点,我经常提醒自己,所有的动物都是不一样的,就如涛和拿破仑是兄弟,但所有的兄弟,都会有打架的时候,它们之间的关系也会影响它们与我的交流。再比如人,我们必须明白,即使是动物,也是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不同的性格。我们还必须记住,它们处在各自生活的不同阶段,就同我们人类一样,有晴天有雨天。影响关系的因素很多,比如一段时间内,我与一头狮子在一起,还是同时与多头狮子在一起,还有,它是否刚产崽不久。

其次,相识的时间也会影响我与狮子的关系。比如说,有一群被我称作“熟人”的狮子,我对它们并不是太了解。尽管我要喂养它们,照顾它们,但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会比较谨慎。然而,时间会改变一切。我和一头只是相熟的狮子可能成为好朋友,而我与这一类狮子之间的问题,只是年纪问题。

第三,狮子的年纪。从察沃和其他狮子身上,我认识到,狮子最难相处的时候是它们两三岁的时候。那些在这个年纪让我不敢直视它们眼睛的狮子,在长到5岁时,会成为我的好朋友。同样,一些在年幼时与我很要好的动物,在长大之后反而与我疏远了。狮子到青春期后会发生变化,它们会用行动,向年长的和年幼的狮子证明自己。就像我年轻的时候,会一个人跑到野外,它们也一样,与这个年纪的动物在一起,我会留心一点。从管理的角度看,是要理解它们在不同年龄阶段所发生的变化,意识到这种变化会对周围的其他动物造成怎样的影响。比如,如果我将几头比较性感的母狮搁进索尔隔壁的围栏,那估计索尔眼里就只有这几头母狮,完全不拿我当一回事了。理解这点,不需要什么高深的学识。我在青春期的时候,如果有位漂亮性感的女孩搬到我隔壁,我会找尽一切机会跟她搭讪,这时我妈妈会说:离她远点。然而,一些狮子管理员并没有从他们自身的经验出发,同等地考虑狮子行为的改变。我想,这是一个很大的错误。

我想,对于一头狮子来说,动物园是很可怕的,因为在那里能听到其他动物的奇怪叫声,唯独没有自己同类的影子,不能与自己的同类交流。想想如果你处在那样的境地,是怎样的感受,落到某个国家,周围的人说着你听不懂的语言,你与周遭格格不入,此时的你,就像那些狮子。你来回走动观察监视的狮子,而它们本是“野生”动物,却被困在围栏里。在野外,我是说在没有人的情况下,只有其他动物害怕它们的份儿。所以,它们并不知道它们的哪种举动,会有冒犯管理员之嫌。我的狮子们从小并不生长在野外,它们了解我,它们熟悉周围的一切,这让我与它们之间的相处更为容易。

但从小生活在围栏里的狮子,有一个问题,就是它可能从小由人养大,没有母狮教导,在很小还招人喜欢的时候,就已经让游客参观了。我认为,这样的关心有助于它们的成长。它们玩累了就睡。在野外,它们从其他狮子那里得到的关心的程度也差不多,会任由它们玩到累。不过,动物园里的狮子,到一定年龄后就不能再跟游客接触,因为这时它们体形已经很大,此后,它们都不会再跟游客一起玩耍。无疑,这种人为的变化会让它们迷惑。我希望这种情况能改变。我希望那些在它们小时候关心它们的人在它们长大之后也能与它们保持良好的关系,即使是以与以前不同的形式。动物园和其他狮子公园的工作人员来来去去,但只有我会试着把我的每一头狮子当成一个完整的生命来理解,所以我向它们承诺,它们将永远得到照顾,即使没有我。

圈养的狮子自出生之日起,有两种喂养方式——不是留给它们妈妈自己抚养,就是被抱走,由人养大。让一头母狮抚养自己的宝宝,并且周围有雄狮,这样游客就可以看到狮子一家老小,这是很不错的体会。这样做还省钱,因为人工养大一头幼狮,花费约6000兰特(约合800美金)。而且,由母狮养大的狮子,长得更快,更强壮,皮毛更光滑,这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传统说来,让幼狮由母狮自己抚养存在的问题是,幼狮会野蛮生长——就是说,没有从很小的时候就接触到人。这是因为传统看法是,人不能靠近正在养育幼崽的母狮——母狮的保护意识很强,会杀死任何靠近它幼崽的动物。在野外,幼狮在到了18个月到26个月之间时,会被逼着离开原来的部落。如果它们到这个年龄还待在原来的部落,部落里地位最高的雄狮就会将它杀死。围栏里也一样,不过,越来越多正在哺育幼崽的母狮允许人类靠近了。

一出生就把幼狮抱走,意味着它们要在人的照顾下长大,意味着它们可能以后会被用去拍电影。不过,一头失去幼崽的母狮会再次进入发情期,所以,把幼崽抱走,意味着3个多月以后就要为更多的幼崽提供生存物资,这会让花费增加。空间也是要考虑的一个因素,因为要造更多的围栏,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对于抚养幼崽,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式,但人们说这个方法行不通。假使我们两者兼顾——幼崽由母狮抚养,但让我在它们很小的时候就跟它们在一起,让它们熟悉人类,让它们成为人类的朋友会怎样呢?我想,如果涛或拿破仑能跟小它们6个月的马迪托交配,我能让马迪托接受我在它的幼崽周围,随后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幼崽能健康成长;它们能从一出生就熟悉我的存在;狮子公园可以省下一大笔人工养育费;马迪托不会再进入发情期,再次生育;游客可以真实看见狮子一家老小。

照这样的话,雄狮在到被赶出原来部落的年龄之前,我已经与它们成为朋友。留在原来部落的母狮因为已经喂过避孕药,所以涛和拿破仑不可能与它们交配,因为这些母狮是它们的女儿。

在野外,极少出现雄狮和自己女儿交配的情况,因为到雄性幼崽性成熟后,年老的雄狮会被年轻的、没有血缘关系的狮子赶出部落。不过,在一些地区,由于过度捕猎,导致雄狮数量减少,年长的雄狮待在原本部落的时间延长,最后与自己的女儿交配,引起各种近亲繁殖问题。同样,如果猎人杀的大多是年长的雄狮,那么年轻的雄狮最后只有跟它们的姐妹甚至母亲、阿姨交配。

幼狮还在妈妈怀里时,就开始跟它们玩的主意,听起来很好,不过,一头母狮会允许我靠近它们的幼崽吗?更重要的是,我有那么疯狂,敢试着靠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