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参加卡拉米赛的时候,最好的成绩是2分20秒,当时每次拐弯的时候我都以为自己会撞车。经过多年训练后,我的时间可以达到1分50秒。我没有念过任何超级摩托车手培训学校,而是自己一路摸索学会的。1分50秒,对于像我这样的业余赛车手来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但我还想突破。很早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越是想骑快点以减少所用的时间,就越是不可能达到。我将跑完一圈用的时间从2分钟缩短到1分50秒,也不是朝夕之功。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每次提高半秒钟,一直到最后达到1分50秒。
与狮子相处时,跟我改善赛车成绩用的时间方法是一样的——一点点实现。从它们很小的时候,我就跟它们在一起,我们花了很多年时间相处,才走到现在。一头狮子,或是其他任何动物,都会让你发现一些新的东西。
譬如游泳。一天,我正和母狮梅格和艾米在狮子公园的一块空地上散步。梅格是位运动健将,同拿破仑一样,它相当自负,什么事都敢尝试,但并不容易被糊弄——它极其敏感。如果惹到它,它就会生好几周的气,我就得想办法给它赔礼道歉。它知道它与众不同,知道它可以控制住我,因此,它经常在戏弄我之后逃之夭夭。
艾米很瘦,比梅格瘦得多。对于梅格做的事情,它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可能是因为它性格温和,对自己的能力不如梅格那样自信。艾米像个需要一再被肯定的小孩。
那是一个夏天,草木茂盛,我们正在一个大坝边上走,边上长满了芦苇。我注意到,水让梅格产生了兴趣,它走到浅滩处,试着用它一只大爪子拍打水面。那天天气不错,我想,该死,我要去水里看看水下是怎么回事。我脱下凉鞋,身上只剩休闲短裤和T恤。那天阳光明媚,可是水很凉。我不顾一切,跑到水中央,一头钻进水里,开始模仿我想象中的狮子游泳的模样——很夸张的狗刨式游泳。
“梅格,你想游泳吗,我的女孩?呜喔,呜喔。”我一边游泳,一边朝它喊。
梅格迷惑地看着我,好像在说:“凯文,你在做什么,我的男孩?”
我一边在水里游,一边继续叫它。梅格试着往深处踏了一步,左右看了一下,然后一直走,直到水没过它的大腿。它朝我游过来,离岸边越来越远,直到游到我身边,才放松下来。但也可能还是有一点紧张,它两只前爪子抱着我,就像抱着一个人肉救生筏。在我的休闲短裤里有一点肉,于是我们在水里游的时候,我摸了一点出来喂它。这次游泳让它很愉快,上岸后我们坐在长满草的大坝上晒太阳,等着衣服被风吹干再走。
我曾听说,狮子讨厌水,教狮子游泳根本没有可能。我甚至没有打算教梅格游泳,是它看我这样做,于是也试着这样做的。有些人让我在大坝游泳的时候注意安全,他们担心梅格从我身边游过的时候,大爪子拍打水面,会一爪把我按进水里淹死。我和梅格在水里玩耍时它会爬上我的背,但它从来没伤害过我。跟梅格和艾米在一起很安全,因为它们用爪子拍我的时候,只是用肉垫接触我,而尖利的爪子尖并不会无意识地伸出来。在我的经验里,40头狮子里才有一头狮子能做到这样。
梅格游泳那天,我们所做的是探险。对于人工饲养的狮子来说,可以探险的机会并不多,所以我相信,梅格很喜欢体验不同的东西。
我想我的狮子是温顺的,但并不是驯服的。它们对我很温顺,并不代表它们不会杀死一个陌生人;它们不是被驯服的,并不代表它们就不会听我的话。
我的狮子给我的回应,同我的狗瓦伦蒂诺(我给它取了我偶像的名字)给我的回应是一样的。如果我叫瓦伦蒂诺,它回应我有两个原因,即要么是想要食物,要么是想得到关心。我的狮子回应我,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因为我们之间已经确立了一种关系。
有时也不见得全然有效。我接到一个邀请,是一个商业电视节目,要拍一个两头雄狮在黄昏里的镜头。这听起来很简单,不过要是我对电影电视拍摄有一点点了解的话,就会明白这不像听起来那么简单。在摄像组成员全都就位后,我去找我的两个小男孩。很明显,在拍摄前一天晚上它们两个打过架,因为我一走进围栏,就看到涛正一瘸一拐地走着,是它沉着冷静的兄弟把它的爪子划了一道口子。拿破仑迫不及待地跳上卡车,等着被送到比公园更开阔的地方拍摄。在拍摄场地上兽笼已经放好,一切就绪,但第二头狮子——涛,并不想上车,我想了一下,决定叫停拍摄。
最后,拿破仑被我带下卡车,涛的背部肌肉放松下来。我喂了涛一点肉,跟它待了一会儿。如果换作另一个驯狮师,结果可能是涛被电击棒或电牛棒逼着上车,但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拍摄因为约翰内斯堡夏天常见的风暴而延迟了几个小时。天空中象征着坏天气的乌云像塔一样,层层叠叠聚集起来,挡住了太阳,所以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只好采用人工照明。
涛上了车,我轻轻关上它那边的门。它上车,完全是它自愿的。当然,拿破仑是迫不及待地跟在涛后面跳上了车,我们把车开到公园的另一边。两头狮子的表现无可挑剔,它们望着远方,摄制组的工作人员把金黄色灯光打在它们脸上,全部拍摄过程只用了三十秒,拍摄完成后,拿破仑顺从地跳到卡车后座上,但涛不想去任何地方。
涛很固执,这是我喜欢它的一个原因。它也喜欢我,我们按自己的节奏、按自己的心意做事。摄制组工作人员把设备打包装好,将拿破仑送回去,我则跟涛一起坐着,陪着它,一直到天黑。它的爪子可能很痛,等到它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才回去。
我并不是建议所有人都效仿我跟狮子的这种相处方式,这种方式只是对我来说很容易。我不认为我有什么特别的,就像我曾说过的,如果我有什么“天赋”,那就是我听从我的第六感。我的妻子不认为我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明白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我想,一些人说他们有特别的天赋,懂得跟动物的相处之道,而且这种相处之道是其他人都不会的,这完全是狂妄。
我最开始跟涛和拿破仑一起玩时,并不是希望有朝一日它们能够成为电视电影明星,或者期待某一天我能拍野生动物纪录片、野生动物专题片。我拍这些,只是想让人们了解我的动物,了解我与它们相处的方式。当然,我和我的动物们经常上镜,如果人们在看过我的纪录片之后,能改变对鬣狗的看法,不再把它们当做只会吃腐肉的寄生虫,而是当做有智慧且很友好的动物,那我会非常欣慰。如果有人在电视上看到我跟涛和拿破仑如何相处,从而明白狮子是社会性动物,它们彼此相爱,它们也爱我,也并不是没有感情、只会吃人的恶魔,我也会感到很欣慰。
关于拍摄纪录片、电影、电视,值得肯定的是,我可以向更多人传达关于动物和动物保护的信息,而不再只是向到过狮子公园的游客和前来参观的南非小学生传达。我不是第一个呼吁保护动物的人,但是作为人类,我们需要醒来,正视动物和环境的保护。在非洲,在不到20年的时间里,狮子的数量从35万头剧减至2.3万到2.5万头,为了让人们意识到动物保护的重要性,让我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否则,再过50年,狮子就可能从地球上绝迹。
我想,澳大利亚的自然资源保护论者和纪录片制片人史蒂夫·欧文是一位伟大的人,他让全世界大部分人都听到他传达的保护动物的简短有力的信息。在史蒂夫身上,我尤其佩服的一点,是他不只是嘴上讲,还付诸行动。其他一些野生动物保护者,只是在电视上说说,对他们夸夸其谈的海狸和北极熊并不是真的关心。史蒂夫不同,他身体力行,买下大片土地作为野生动物保护区。如果我有能力买下一块地,改造成一个国家公园,我会这样做,但我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我不停地拍电影、纪录片。如果明天不再有片约、出场机会,我不会为自己流一滴泪,因为这样,我反而有更多时间跟我的动物朋友和妻子在一起。不过,我会为动物和环境而哭,它们再也不能呼吁人们保护环境了。
通常,当人们问我跟动物在一起都做些什么的时候,他们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带它们拍片。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赚钱。我并不打算让拍电影或纪录片占据我太多时间,也不打算把它当做一个全职的工作,因为我只是想赚点钱,期待有朝一日能拍一部电影。我跟动物们交上朋友后,有时我可以通过与它们良好的关系做一些事情。我的工作职责是使动物多样化,或是动物福利专员,就是确保狮子公园的狮子、鬣狗还有其他食肉动物可以生活得最好。我工作的一部分是给它们提供人为的刺激,但我立刻发现,这种刺激是双向的。在我用动物自身的方式与它们交朋友、不断增进友谊的过程中,我也获得了无穷的乐趣。
有一天,我靠近围栏里的另外一头狮子暹罗。当时它在栅栏边“呜喔,呜喔”地叫我,真让我意外又惊喜。
“你好,我的小男孩。这是一个惊喜。”让我惊喜的是,暹罗正跟另一头母狮交配。我曾被警告过,不要靠近正在交配的狮子,狮子在交配的时候不会喜欢我在旁边。我走进围栏跟暹罗待在一起,我用头顶着它的头,抚摸它的毛发,帮它抓痒痒,像平常那样一起玩,而它的女伴就慵懒地待在不远处。在我们待了一阵子后,我对暹罗说:“再见,暹罗。”我进围栏,是收到它的邀请的,不管原因是什么,我在它正交配的时候收到了它的邀请。
我还发现,拿破仑在交配的时候也很喜欢我在旁边,不过,当我把暹罗和拿破仑的事告诉其他狮子管理员时,他们都不相信。可笑的是,尽管拿破仑并不介意它在交配的时候有我在旁边,但介意涛在旁边,并且涛在交配的时候不会让任何雄性靠近。
所以,如果问我我是怎样融入动物的生活的——在这些动物的生活里,我扮演什么角色,它们是如何看待我的,答案很简单:我不知道。拿破仑跟我的关系比跟涛的关系要好,尤其是在涉及配偶时。不要误会我,涛和我的关系也很好,但在配偶这件事上,它不信任我。这跟人类世界是一样的,围在我妻子身边的人,一些让我放心,一些让我不放心。涛与我之间的关系,有一天会糟糕到它要一口咬死我吗?我不这样认为,但你不能说永远不会。是什么驱使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人?最大的可能就是女人。即使我被自己养的某一头狮子杀死,我敢说,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重新选择,我的选择也不会有任何不同。无论对人、对动物,都是一样。在我年轻的时候,我像一头两三岁的狮子,目中无人到傲慢的程度,满世界寻找自己的位置,抓住一切机会挑战权威。
我与狮子以及其他动物的关系,让我学会如何跟人相处。若你与食肉动物一起工作,你必须更加注意自己的行为和行为模式。与动物的相处,让我更了解人类的肢体语言,也更容易作决定。比如,对方是焦虑、用心,还是很反抗。在与人相处的时候,有时某人的肢体语言让你很讨厌,但你脑海里有某一个开关,会让你表现出来的行为与心里所想的不同。但若是一头狮子,如果它不喜欢,它不会把真实的想法隐藏起来。
在与涛和拿破仑相识的十年里,我改变了很多,我们都在长大,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在变化。现在,我不会觉得愧对它们,因为它们生活在围栏里,而不是生活在本该在的野外,因为让它们的生活多点刺激和乐趣是我的工作。说实话,这里给涛和拿破仑所提供的生活环境,从整个非洲来看,无论是对动物,还是对人来说,都是非常诱人的。现在,我跟我的兄弟涛和拿破仑在一起玩,是因为我想这样做,因为这值得我做。现在,我是它们生活的一部分,它们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我不在它们身边时会想它们。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感情在束缚我,但我跟它们的关系,并不只是人与宠物的关系,我们更像是家人。我不能离开它们超过6个月,甚至只是离开它们3周,曼迪就说我看起来糟透了。我不知道如果我比它们先离开人世,会出现什么情况。不过我想,所有的家人都难免生离死别,又有谁能定义生命的常态应该怎样呢?
所以,凯文·理查森能写出一本万能的指导书,指导如何喂养围栏里的狮子吗?答案绝对是:不。
我很高兴能与大家分享我在工作中与狮子相处的规则,不过这些规则多是常识。规则一是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吵醒“我”;规则二是不要在“我”进食的时候靠近“我”(除非我正用手拿东西给狮子喂食,用手拿食物喂狮子这种方法我并不提倡大家学习。只是我这样给狮子喂食罢了);规则三是不要吓“我”(你靠近“我”的时候,一定要让“我”知道);规则四当然是告诉你“我”受够你了,“我”是说真的。这些规则,所有狮子管理员说的都差不多,不过我教过谁按我的方法做吗?
我可能会教别人怎么骑摩托车,但我不会教他们如何用1分49秒跑完卡拉米赛道。你必须自己学,学习怎么骑得更快的方法。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慢慢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