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狮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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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家人、朋友和熟人(1)

有时人们会问我,那种与危险动物一起工作的能力是否是我与生俱来的,我会回答说:如果我有什么天赋,我想那就是知道在什么时候,用何种方式打破隔阂。我相信我本能地知道我当时所处的形势,比如,我在一家宠物店里朝鹦鹉走去,我知道它会不会咬我。当然,我在宠物店里的表现,大多是凭借经验,但我也相信,动物能觉察到你的意图,你的恐惧,还有你的无知。如果你想伤害它们,它们可以本能地感觉到。它们能感觉到你是强是弱,是傲慢还是诚恳。很多时候,人们侵入动物的空间是有目的的。他们可能是为了确定自己比动物强势,想要控制动物,或者是让动物作出某种反应,以达成他们个人的目的。

我在这十年中所做的只是理解和学习。经常有人跟我联系,来找我或在参观我的动物时说,他们想进围栏跟一头成年雄狮合影,这真的让我很惊讶。他们想利用这只动物,利用我的朋友,给他们拍一张照片。他们不关心,不理解,也不知道这只动物的心情和感受,他们只是看到我跟狮子在地上玩耍打滚,所以心想,这只动物肯定像宠物一样温顺。

有一位为罗德尼·富尔工作的狮子研究员,她的梦想是跟一头成年雄狮拍一张照。那个时候,我很喜欢让人去跟我养的动物接触。公园里有两头非常温顺的狮子,一头叫桑德,是雄狮,一头叫雷恩,是母狮。桑德非常容易亲近,所以当罗德尼·富尔的继女在公园举办她21岁生日派对时,所有与会宾客都可以轻拍它。这头长着一身鬃毛的狮子,就像一只毛茸茸的猫。差不多6个月后,这位研究员把想法告诉了罗德尼,我说,我想让她跟桑德一起拍照应该不成问题,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以前很好说话。

那是冬日的某一天,后来证明那天算是幸运。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去了三个人陪着那位研究员,我们几个一起进了桑德和雷恩住的围栏。她丈夫也研究野生狮子,但他更愿意待在围栏外面。

“你好,桑德,我的小男孩。”我说,很高兴它像平常那样友好地一路小跑着过来。那位研究员早就很喜欢桑德了,这下一见着它,就准备靠近桑德。

我在围栏里四处打量,寻找雷恩,我看见它了。狮子的眼睛通常是金色的,但此刻雷恩的眼睛却是最骇人的红褐色,有点古怪,而那位研究员执意要靠近它们,我知道,大事不妙。雷恩开始摆起尾巴。

“我们最好出去。”我对在围栏里的另一个人说。

“什么?”

“让她出去!”

雷恩冲过来,径直朝那位研究员扑去。由于天气很冷,她穿了一件肥厚的套头外衣,一条牛仔裤。可能是她的这身衣服救了她的命,雷恩朝她一口咬下,不过只咬到了她的套头外衣。雷恩伸出爪子去抓她的腰,牛仔裤被抓破了,不过还好,牛仔裤的质地很厚实,她受的伤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我掏出我的胡椒喷雾,对着雷恩一顿猛喷。我讨厌这样做,可这能阻止雷恩。它连退了三步,打了个喷嚏,然后做足架势准备发起第二轮进攻。不过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手忙脚乱地把那位研究员拉到了围栏外面,并及时关上了大门。

雷恩两三岁大,在我看来,这个年纪的狮子是最危险的。它们已经很大,可以杀死其他动物和人,它们也还年轻,因此想试着杀死其他动物和人。雷恩不喜欢我们侵入它的地盘,它给过我警告,虽然它的警告并不明显到让我觉得有必要把那位研究员拉出围栏,以免它发动攻击,但它给我警告的时间已经足够长,足以让我们准备如何应对,我并不责怪雷恩那样做。如果进去的是一头陌生的狮子,桑德和雷恩可能会立刻杀死它。幸好进围栏的那个女人并不是它们的同类。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让一个陌生人进围栏跟一头快要成年的狮子在一起。

我的工作信条就是,我在乎跟我一起生活的动物。这个信条是在与幼狮涛和拿破仑相处时形成的,它早在我知道我有能力照顾一个狮子大家庭之前,就已经成形。它们不是我的宠物,也不是我的下属,它们是我的同伴。如果我拿对狮子的态度对待一只狗,就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同,然而狗也能杀死人。

狮子被视作杀手,是因为它们能在眨眼之间取人性命,但是,人类也可以。我所做的事情,无非是基于尊重。我与动物一起工作的方式,就是弯下腰,跟它们一样高。在狮子公园的工作人员中,我不是最高的一个,这对我来说很有帮助。我双脚分开很远地站立着,基本上就能让一头成年狮子看到我整个身体。我不会带着一根棍子或一把枪去跟它们在一起,还妄想它们爱我亲近我,不然我就要收拾它们。

拿一个人类的习惯作比方,假如我到日本去某人家里,我会脱鞋。我在家不会脱鞋,但在日本我会,因为这样我就能从他们的角度看世界,我想表示自己的尊重,同时得到他们的认可。就像我说的,我们应该予以对方尊重。

当我把那位研究员带进围栏的时候,我没有尊重雷恩,当我带着家人去狮子公园参观的时候,我也没有尊重察沃。

狮子犬齿以后的牙齿是呈锯齿状的,我不认为这点小知识救过我的命,但在书的前半部分讲一个跟这有关的故事,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当察沃用它的尖牙勾住我的皮带,把我抛到空中时,我在空中仅停留了几秒。就在它把我吊起来,我的家人看到这情形尖叫着求助时,皮带被察沃的锯齿磨断了。皮带啪的一声断裂,我猛地落到泥地上。我的继侄尼古拉斯到现在都还保留着两块我皮带的残片,随时提醒那个让他难忘的生日。

其实,那天真正救我命的是察沃已经被割掉了尖爪这一事实。如果它没被割掉尖爪,那它挥向我第一爪的时候,就能让我的身体四分五裂。狮子的力量主要集中在四只爪子的尖端,当它们袭击猎物时,它们会张开锋利的爪子,使出全力一击。

我家人的尖叫声引来了亚历克斯,就是那位来自英格兰的驯狮师。他原本在狮子公园的另一头,在他听到我们这边有发生骚乱的声音后,就拿着两根棍子赶了过来。就在我皮带啪的一声断裂的时候,亚历克斯正穿过大门,走进围栏里面。

亚历克斯勇敢地冲向察沃。察沃丢下我,转向亚历克斯,好像在对他说:“很好,现在我要把你撕成碎片。”亚历克斯在察沃面前摆好架势,他把两根木棍拿在一只手上,把木棍在地上敲得梆梆响。这个时候,我听到我的姐夫特雷佛在栅栏外围朝察沃吹口哨,分散它的注意力。不用说,察沃对口哨毫无反应。我站起来,赶快走出围栏,让亚历克斯困住察沃。

我的衣服上满是血污,鼻子流着血。当我走出围栏时我想,噢不,我的胳膊可能被咬断了,不过当我检查伤口的时候,我发现胳膊只有一边的肉被察沃的尖牙咬到。我受伤了,衬衣也破了,但胳膊只是破了皮。我查看大腿时发现,尽管上面被它咬出了很多小孔,但并不严重。如果它再咬深一点,咬断我的股动脉,我可能就会因流血不止而死。

察沃经常看我跟涛和拿破仑在它隔壁围栏玩,我想,我与察沃的这次冲突就是一个领土纷争。它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它才是老大,这里是它的地盘。我知道,既然察沃没有打算把我杀死,那就算它的尖爪还在,也不会把我伤得多严重。它想打我一顿,它做到了,就像在野外雄狮之间很常见的那种打斗。

也许是我总跟隔壁的小狮子一起玩让它生气了,也可能它仅仅是在告诉我,它不喜欢我带着家人到它的地盘去。其实那天在带家人进狮子公园的时候,我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不过,察沃没有咬到我的动脉,并不是我的幸运或巧合,这是它的决定。它决定要教训我,但并不想杀死我。它计算得很好,每一挥爪、每一个动作,力道都在它的计算之内。

到现在,我不再相信我用手挤压它的脸颊,把它脸颊两边的肉挤到它的牙齿中间,就能阻止它咬我。这么多年来,我见过无数次狮子进食和打斗的情形。我知道,如果察沃真的想吃我,它会毫不迟疑地咬掉被我挤进嘴里的肉,咬断我的手指。它咬我的肩膀,咬我的小腿,又咬我的大腿,只是在跟我闹着玩。狮子控制爪子和爪子力度的熟练程度,真是让人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