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翠立放到鬣狗部落里,不过其他鬣狗排斥它。在人群里,它是主角,可在自己同类中间,它是次等公民里地位最低的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吉娜在打败邦妮成为部落的女王后,却跟翠立交配,当然是背着其他所有上层的雄性!在其他雄性鬣狗知道它和吉娜交配之后,翠立的日子更加难熬。于是我常常带翠立出去,跟它讲一些鼓舞士气的话,告诉它,回去打败它们,证明它自己能行。不过,这些话当然不起作用。时间长了,围栏里反对吉娜和翠立交配的鬣狗形成了一个小团体,它们经常欺负可怜的翠立,我甚至担心它们会杀死它。尽管翠立已经和吉娜交配,但最后,我不得不把翠立带出去,把它放回它原来那个围栏。
吉娜生出第二窝幼崽后,它变得很有防备心。我要试着靠近它时,它的幼崽们向我发出低声的嗷叫,这是在告诉我不要再靠近,我尊重它们的意见。有趣的是,邦妮随后生出的一只幼崽,完全是另一种情形。一天上午,我走到围栏边上时,整个部落的鬣狗都异常兴奋。所有鬣狗,除了邦妮,都冲到围栏边欢迎我,当我走进去的时候,它们仿佛在微笑。它们把尾巴竖起来,这表示它们很兴奋,看起来它们正急于告诉我一些事情。我走进围栏,发现邦妮在一根水泥管里,这是鬣狗用来做庇护所的地方。就在它的前爪下面,是一只可爱的巧克力棕色的小鬣狗。它很安静,很放松,我慢慢地朝它们走过去,把小鬣狗抱出来。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小鬣狗,真是激动人心。鬣狗跟人之间的关系,随着部落逐渐壮大,开始发生变化。在鬣狗被分开饲养时,我们公园里有五个人可以接近它们,跟它们做不同程度的互动。鬣狗可以看到我们,闻到我们,摸到我们,听到我们的声音,还知道我们吃起来是什么味道——知道我们吃起来是什么味道尤其是重点。慢慢地,部落里的鬣狗开始确定,它们比我们更强。
随着时间的推移,鬣狗们越长越大,越来越强壮,开始排斥以前饲养它们的人。那些在它们小时候打过它们、挠过它们痒痒的动物管理员开始受到它们的攻击,而动物管理员,也都不想再靠近它们。拿着棍子在动物周围走来走去的人,肯定没有空手与它们接触的人那么容易得到它们的欢心。鬣狗吃骨头,所以一根棍子对它们来说不算什么。如果你想用棍子打它们一顿,让它们得到教训,只会更加激怒它们。拿着一根棍子,还想和它们做朋友?这只会让它们竖起尾巴,咯咯笑着,进入攻击状态,于是,动物管理员见此,只得作罢。这个部落已经建立起来,像一支军队一样运作,如果女首领想要攻击哪一个人,那它的整个部落都会听从。
跟狮子在一起时,我想成为这些王者生活的一部分,尽管我跟它们每一只的交情深浅不一。对一些狮子来说,我像是它们的哥哥,对一些来说是朋友,对另一些来说甚至是父亲,而对有的则只是熟人。并不是我认识的所有狮子都喜欢我,但它们都知道我,我们尊重彼此。我跟狮子在一起时,我从来不会想,我要在它们中间树立威信。但跟鬣狗则不同,我需要确立并维持我在这个部落里的威望,但不是通过一根棍子、电击棒,或一听胡椒喷雾,这些只会激怒它们。我必须想象自己是一只鬣狗,跟它们在一起我必须变得强壮,我得打败它们,用鬣狗的方式,确立自己的地位在它们之上。我会跟它们在地上扭打,满地滚;我会提着它们的爪子,把它们从地上提起来,甩起来转圈;我会咬它们的耳朵。跟鬣狗在一起时,我必须这样做,这样才能确立我在这个部落的威信和地位,因为它们全都想挑战我。我也曾在一场以牙齿为武器,绝对挑战意志力的战斗里败给它们。
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有一个人能顶替我,并用我原来的方式跟狮子和鬣狗相处,他的名字是罗德尼·朗贝卡那。这家伙简直不可思议。
罗德尼的家乡在东开普敦省特兰斯凯的圣约翰港,多年前他从那里来狮子公园,当时他刚20出头。南非的这部分地区,因为它粗犷荒凉的美,被我们叫做狂野海岸。
一个名叫濒危野生动植物信托基金的私人机构,有南非导游协会资格证考试培训的资助计划,但能得到这种资助的南非黑人极少,罗德尼就是这极少数人之一。我猜想,他给自己设定的人生图景是,拿到资格证后,成为一名私人动物保护区的导游,或在国家公园署工作。可是,改变他原本计划的是培训中的一部分,就是他和其他人要来我们狮子公园实习。
自来公园的第一天起,罗德尼的表现就很突出。他热情、活跃,像我一样,总是不断提问。他不会只看事物的表面——他总想知道,为什么我这样做,我在做什么,我是怎样做的。在他身上我看到了我自己。他工作勤奋,善于倾听,擅长分析,跟一些年轻人不一样,他并不急于求成。他知道他必须努力工作,但那并不是说,他就得照别人以前做事的方式按部就班,仅仅因为那些是规范行为。游客反馈回来的信息,都说他很优秀,许多人还专程跟我们说,他知识广博又有礼貌。一些跟他一同前来实习的学员都半途而废,而罗德尼并没有。最后,他不仅取得了南非导游协会颁发的一级资格证,还留在了狮子公园做全职工作。后来,我离开了约翰内斯堡的狮子公园,但在我离开之前,罗德尼一直跟我一起工作。直到我走的那天,他还在那里。
罗德尼特别喜欢鬣狗,他还研究非洲人对这些令人迷惑的动物的文化信仰、看法和误解。有一天,我们两个跟鬣狗在一起的时候,我注意到,那只名叫阿吉普的雄性鬣狗正在试图征服罗德尼,罗德尼吓得连连后退。
“不要后退,罗德尼。”我说,“如果你现在被它吓退,那么你就别想跟其他鬣狗交朋友。”
“我不确定,凯文。”他对我说,“它想咬我!”阿吉普压低身子,竖起尾巴。鬣狗的背和头都很硬,像钉子一样,腹部是它们最薄弱的地方。所以,它们在你面前压低身子时,就说明它们要准备进攻你了。它正一步步靠近罗德尼。
“推开它,罗德尼。用你的手推开它,把它丢回去。”罗德尼盯着阿吉普,双脚牢牢地踩在地上。阿吉普咆哮着继续朝罗德尼逼近,它开始尖叫并咯咯笑,这个信号,是在跟它的同伴打赌它会赢罗德尼,也是在挑衅罗德尼。
罗德尼开始朝那只强劲的动物对手走去,虽然这事我经常做,不过看着罗德尼这样,还是让我很兴奋。阿吉普后退了一步,因此罗德尼在鬣狗部落的地位得到确立。这场争斗真是精彩,我对罗德尼也更加尊重。
直到今天,鬣狗部落仍很欢迎罗德尼。然而,如果我也同时在场,那么就会有几只鬣狗联合起来,在我面前对付罗德尼,这真是有趣:我们在鬣狗部落里都有各自的拥趸。
我们买的另一只鬣狗,名叫佩姬。买的时候,它刚出生不久,我是用很低的价格把它买来的。买来的时候,它很瘦,身形很差,一口牙齿糟糕透了。让我们惊喜的是,我们的第一窝鬣狗幼崽居然是由它生下的,比吉娜还要早一些,但这窝幼崽不得不由我们来抚养,因为佩姬拒绝抚养它们。
黑斑鬣狗的幼崽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有黑斑,它们是纯巧克力棕色。幼崽非常可爱,也非常邪恶,它们是一路踢着、打着、尖叫着来到这个世界的。鬣狗一生下来就活动自如。它们眼睛是睁开的,出生就有牙,每天都会换,而且打一出生就知道该如何使用这副牙齿。它们会像老鼠一样到处跑,试着去咬其他鬣狗和它们所能弄到的任何东西。当一只鬣狗幼崽爬上你的手指时,相信我,你会感觉你的手指像被放进了带着无数针头的老虎钳里。它们的叫声像猪一样,声音大得让人以为你在弄死它们。雌性鬣狗并不总是挑天气好的日子产崽,有时也会遇上最糟糕的天气,比如寒冬时节气温零摄氏度以下的时候,或者盛夏下暴雨时。在这种天气出生的幼崽,不是被冻掉屁股,就是差点被泥巴和水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