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牛二就往家里赶。
阳光正在西斜,阴影不断增强。
牛二正走着,忽然听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他急忙回头看去,见是妇女主任周素梅和会计刘晓玲在朝自己撵来。他急忙停下步子,等她们来到面前,牛二才问:你们来做什么?
周素梅说:我们想对你说说刚才会上的事!
牛二知道周素梅是胡支书提起来的,就很警惕地问:会上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周素梅诚心诚意地说:其实牛村长你是对的!办自来水厂确实可以解决全村人的饮水问题,大家盼望好多年了!
牛二还是有些不放心周素梅,怕她是胡支书派来套他话的,就没好气地说:那会上你为什么不明确表态?
周素梅脸一下红了,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刘晓玲。刘晓玲就说:你们两个都是主要领导,让我们当面说谁?我说让群众投票,就是向着你,你还不明白?
周素梅说:就是!我们知道,只要让村民决定,他们都会赞成办自来水厂,我们是迂回支持你!
牛二听了这话,心里突然一阵热乎,觉得以前有些错看周素梅。于是就对她们说:谢谢你们!
周素梅说:谢什么,都是村里的工作,我们就是怕你鸡公拉屎头节硬,半途上下软蛋!
刘晓玲也说:就是,虽然你早就给我说了办自来水厂的事,我也表态说赞成。可会上我确实不好说什么。你可要坚持到底,为全村人把这件好事办起来!
牛二信心十足地说:我牛二的为人你们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个服软不服硬的角色!你对我好,我会比你更好,你流氓,我比你还流氓!你们等着瞧,我不日他妈,他不知道我是他爹!办不成自来水厂,我见人磕个头!
说完,牛二这才往家里走了。
牛二赶到家时,天快黑了,田桂花正从院子里,把一群小鸡往鸡窝里赶。小鸡是春天里孵的,现在有拳头大,绒毛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可羽毛还没有完全长出,看起来像火鸡。田桂花刚从田里回来,单衣单裤,还像昨天一样挽着袖子和裤腿,裸出白生生几段皮肤。小鸡一副冥顽不化的样子,田桂花用竹篙从左边赶,它们从右边逃跑,田桂花刚把竹篙换到右边,它们又忽地跳到了左边。田桂花忽儿左忽儿右地跳跃奔跑,胸前的两只大奶子、背后的两块肥臀也忽儿左忽儿右地晃荡和扭动。
牛二平时喜欢看老婆的奶子和后臀,尤其是运动中的奶子和后臀,他感到十分生动、诱人。过去,他不知道那叫性感,后来他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但在看见田桂花时,更容易想“那个”,还喜欢现场亲密接触,在田桂花胸前摸两把,或在臀后拍两下。他觉得,田桂花躺到床上以后,奶子和屁股就没有那么鲜活和招人想入非非了。
可牛二昨天晚上才排空了身子里的沉积物,所以田桂花的奶子和屁股,在运动中尽管还是那么生动,牛二却没有亲密接触的心思了,而是用十分急迫的语气对田桂花说:别赶了,快去把牛八、牛伟、牛爵他们叫来!
田桂花听了,不知牛二有什么事,就回过头说:天都打麻影了,叫他们来干什么呀?
牛二没好气地说:叫你去就去嘛!
又说:没事我喊他们做什么?
田桂花费了半天劲,没把鸡赶到窝里,心里窝了一点气,听了牛二的话,就说:有事你不知道去喊呀?
牛二听了这话,脚往地下一顿,瞪圆了眼睛说:你去不去?
田桂花见牛二动气了,这才丢下了竹篙,说:什么事这么急?我不信哪儿茅坑起了火,真是的!
可田桂花还是嘟哝着走了。
田桂花走后,牛二拾起竹篙,继续女人的事业。可小鸡还是不肯就范。牛二想了一想,进屋去抓起一把米,先在院子里撒了一点,把小鸡逗引在一起,然后顺着进鸡窝的路线,断断续续撒去,最后将手里的米全撒在了鸡窝里。小鸡一路抢着食,就全部进了窝,牛二“叭”地将鸡窝门关了。
牛二见自己干得如此漂亮,不由自主地笑了。
关好鸡门后,牛八、牛伟、牛爵等人就来了。一进门,就全都盯着牛二问:村长,把我们急急地叫来,有什么事?
牛二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扫了一遍,是非常严肃的那种目光。扫完过后,他才说:当然有事!
又说:没说事以前,我先问你们,我牛二待你们怎么样?
牛八、牛伟、牛爵等互相看了一眼,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不过他们都说:好呀,村长待我们没有架子,像是一家人!
牛八还说:没有村长,我哪里当得成组里管水员?
牛爵接着说:没有村长,我也还是个千人恨、万人嫌的二流子,更不用说有人给我介绍对象了!
牛伟最后说:没你当村长,我们牛姓的人就不能有现在这样扬眉吐气!
牛二说:你们都说对了!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在真佛面前也就不烧假香!告诉你们,我和姓胡的对着干了!
牛二的口气有点像国家领导人向人代会报告国家大事似的,庄严、郑重,还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喜悦。
话刚说完,牛八、牛伟、牛爵的眼睛就放大了许多倍,看着牛二“啊”了一声。
牛二却显得十分轻松,说: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接着就问:我问你们,我是不是立起屙尿的?
牛八、牛伟、牛爵们立即点头:当然是!
牛二又问:我也是说一不二的人,是不是?
牛八、牛伟、牛爵们又立即点头:一点不错!
牛二这才说:那我为什么要事事顺着姓胡的毛毛抹?为什么要由姓胡的牵着鼻子走?凭什么他叫我往东,我就不敢往西?我跟你们说,姓胡的可奸猾着呢!过去李好人当村长时,得罪人的事都推给李好人做,好人他自己做!现在我做村长,他又是这样。你们不知,我替他做了多少笨事、得罪人的事,可他把我当人看待了吗?没有!所以说我现在可不能再由着他了!
牛八、牛伟、牛爵可算听明白了,又互相瞧了一下,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一种愤慨的神情,异口同声地对牛二说:对,不能再由着他了!
牛伟还说了一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牛二高兴地点了点头,手重重地捶在桌子上,看着牛八、牛伟、牛爵说:对,从今以后,我牛二要硬起来,你们说,该不该?
牛八、牛伟、牛爵一致高声回答:该!
说完,牛爵又补充说:不但该,而且还要硬得像金刚钻!
牛八、牛伟对牛爵的提议深表赞同,说:对!
牛二再问:我不日他妈,他不知道我是他爹,只有我日了他的妈,他才知道我是他爹!你们说,我日不日他妈?
牛八、牛伟、牛爵再众口一词地回答:日!日!日!
牛二说:跟你们明说吧,今天下午开两委会,姓胡的提出在三岔河建一个喷灌站……
话还没有说完,牛八、牛伟、牛爵就高兴地叫了起来:建喷灌站?好哇!
牛二立即瞪圆了眼睛,对牛八、牛伟、牛爵不客气地吼道:好个屁呀!我问你们,那喷灌站能喷到擂鼓山上来吗?能浇到你们的地吗,啊?
牛八、牛伟、牛爵互相瞅了瞅,马上灰心了,把头摇得货郎鼓似的,说:不能。
牛二又说:那你们再说说,哪些人的地才能浇到,啊?
牛八、牛伟、牛爵想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了,说:胡家沟的地都在三岔河边,近水楼台先得月,当然他们的地才浇得到!
牛二说:那你们还瞎叫好?
牛八、牛伟、牛爵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一个个摸着头,说:嘿嘿,我们……我们哪能跟你村长比呀?村长你的脑壳里装的人脑子,我们的脑壳里装的是猪脑子嘛!
说完又说:村长你继续说。
牛二果然又说: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姓胡的想拿全村人的脸,做他的屁股!他家的地,不全都在三岔河边吗?你们想,我怎么会同意?我就提出建喷灌站不如建自来水厂,建喷灌站只是为少数人服务,建自来水厂全村人都可以享受……
牛八、牛伟、牛爵睁着大眼,一动不动看着牛二,听牛二说到这里,又一齐兴奋地叫了起来:是呀,建自来水厂好哇!
说着,牛八、牛伟、牛爵还鼓了鼓掌,是真心拥护的样子。
牛二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突然问:真好?
牛八、牛伟、牛爵说:真好!
牛二又问:比建喷灌站好?
牛八、牛伟、牛爵说:当然!什么时候建,村长你只要吱一声,我们决不含糊!
牛二却放慢了口气,说:什么时候建,八字还没一撇呢!
牛八、牛伟、牛爵愣了,问:怎么了?
牛二说:姓胡的要建喷灌站,我要建自来水厂,两委会没有定下来,刘会计建议召开村民大会,由村民投票决定,我和姓胡的都同意了这个办法。
牛八、牛伟、牛爵长长地“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
然后盯住牛二问:村长说怎么办?
牛二没立即回答他们的话,却从腰里解下一大串钥匙来,“啪”地一声,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然后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投票吗?啊!现在我宣布,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们就进入全面进攻阶段!
牛八、牛伟、牛爵听牛二说到这话,目光倏地从钥匙上移到牛二脸上,也没插话,接受战斗命令似的,全神贯注地等待牛二分配任务。
牛二又很严肃地在他们脸上扫了一遍,重新拿起了桌上的钥匙,拉过牛伟的手,把钥匙放到了他的手掌上,这才一字一句地布置说:吃了晚饭,你们去叫上牛金,都到村办公室去,让牛金连夜赶写几篇宣传建自来水厂好处的文章。明天一大早,就开动村里那只大喇叭,牛伟你给我反复宣传!我们要深入发动群众!
又说:牛金在学校是宣传委员,写稿子编节目,是他的拿手好戏!
牛二等牛伟把钥匙郑重地揣进了口袋里后,才抬起头对牛八、牛爵说: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就睡在村广播室里,把那几只大喇叭死死守住,别让人家来抢了……
牛八、牛爵听到这里,有点怀疑地眨了眨眼睛,说:抢了,该不会吧?
牛二说:什么不会?你们以为姓胡的脑袋里装的是豆腐渣?如果他也想到了这一点,要来占喇叭怎么办?
牛八、牛爵见牛二生气了,就急忙说:那是,那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村长放心,我们吃了晚饭就去,有我们在,哪个也别想来把广播抢走!
牛二就高兴了,说:这就对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打虎得需亲兄弟,上阵还靠父子兵!只要我们把群众发动起来了,让更多的群众知道了建自来水厂的好处,我们就不愁赢不了姓胡的!
牛八、牛伟、牛爵攥了一下拳头,说:村长你放心,我们一定能赢了姓胡的!
牛二说:那就这样了!
牛八、牛伟、牛爵就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信心十足地说:就这样就这样!
田桂花见牛八、牛伟、牛爵往外走,就从灶房里探出脑袋,说:怎么走了?我米都下锅了,牛八、牛伟、牛爵,吃了饭再走吧!
牛二往厨房瞥了一眼,回头说:吃什么饭?今天晚上大家都忙,等我们胜利了,再喝庆功酒,是不是?
牛八、牛伟、牛爵说:就是,胜利了再来村长家里喝酒!
说着,就走了。
牛二等牛八、牛伟、牛爵转过屋角不见了,才走进厨房,看着田桂花说:还没有升火,米就下了锅,假仁假义!快烧火吧,吃了饭我还有事呢!
田桂花看了牛二一眼,嗔怪地说:磨台边的牛,成天瞎转转!
可说归说,田桂花还是将一把柴点燃了,塞进灶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