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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谢天谢地,终于回到乡上了!从公路被岩石砸断的肖家岩,到乡政府这段距离并不是很远,如果是平时,村民赶集穿小路步行也就半个小时左右。可今天,龚文军和“老拱”都觉得这段路程,长得似乎没有尽头。这不是平时的路,在没有垮塌的路面上,他们可以像八百米冲刺一样,撒开两条腿向前面跑。可遇到垮塌和路面被山石埋住的地方,他们就得寻路走。余震袭来时,还得不断躲避余震。他们也不敢穿小路走捷径,因为大多数小路已断,比走公路更危险。走到佛尔岩时,“老拱”听见从下面竹林中,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哭声,“老拱”便建议龚文军下去看看,可是遭到了龚文军的呵斥。龚文军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说:“看什么?这个时候还分不清轻重缓急?我知道那户人家有人遇难了,我也难过!可是,你想过没有,现在哪儿的人口最密集,是学校!学校有八九百人,如果出问题,那可不是死一个两个!”

“老拱”一听,明白了。是的,农村住处分散,加上眼下已到农忙季节,农民是闲不住的。地震发生时是两点多钟,这个时间,对于勤劳的庄稼人来说,差不多都下地了,因此,即使有伤亡,也不会很严重,除非是偶尔的一家!可学校就不同了!要是地震发生时正在上课,房屋塌下来,那后果就难以想象!“老拱”一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一阵凉飕飕的寒风从脊背上刮过,腿肚子像抽筋一般,一阵疼痛,差点儿倒了下去。而事实上,他和龚文军的衣服早已湿透,并且从头到脚,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土灰,随便吐一口痰出来,也混合着黄黄的尘土。

“老顺”、“炊哥”和小邓一见龚文军和“老拱”回来了,脸上全都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欣喜之情。“老顺”忙说:“弯书记你回来了……”

“老顺”还准备问“你们的车子呢?”可是一见龚文军眉头紧锁,神态十分严肃,就没再问了。果然,只见龚文军朝乡政府大楼扫了一眼,就盯住“老顺”迫不及待地反问:“是怎么回事,跟县上联系没有?学校的情况怎么样了?”

“老顺”马上回答:“跟县上联系了,可手机、座机都打不通!学校的情况还不清楚,赵乡长率领乡上其他的同志到学校去了!从地震发生后,我们就在这儿救人,哑巴儿被埋在下面了……”

正说着,“炊哥”叫了起来:“看见哑巴儿的脚了!”

龚文军一听赵乡长已经带人到学校去了,稍微放心了一些,于是对“老顺”、“炊哥”和小邓说:“慢一点儿,慢一点儿,把上面的砖再掏开一些!你们把他救出来后,立即送到医院去!小邓每隔一个小时,就和县上联系一次,一旦联系上了,就马上来告诉我!我和朱部长到学校去看看!”说完,就和“老拱”一起往学校跑去了。

学校里果然是一片混乱,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跑着,到处是喊着自己孩子名字的家长,哭声叫声奔跑声呼救声响成一片。龚文军一进入学校大门,悬着的心一下着了地。因为他看见学校的主教学大楼虽然被震掉了玻璃和外墙砖,可主体工程还完整地屹立在那里。这幢教学大学和旁边的厨房、教师宿舍等配套建筑,是三年前香港一位著名慈善家捐资修建的。建造时,香港的这位企业界大亨,亲自派来了自己的施工人员和建筑质量监理员。现在看来,香港人似乎有先见之明。龚文军在心里喊了一声“谢天谢地!”但学校原来的一排平房垮了,其中有两间是幼儿园教室,一间是学前班教室。现在,赵乡长正带着几个乡干部和学校的老师,在废墟里扒人,一些没找着孩子的家长也参加了进来。一些女人一边在废墟上刨,一边喊着孩子的名字号啕大哭,场面让人忍不住想掉泪。龚文军在人群里,找到学校的黄校长,大声问:“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被埋在了下面?”

黄校长取下眼镜,吐出了一口泥痰说:“现在还不清楚!抓偷儿时,那些大一点儿的孩子都跟着跑出来抓小偷了,剩下这些幼儿园和学前班的孩子,肯定在教室里!”

龚文军又大声问:“幼儿园和学前班一共有多少孩子?”

黄校长说:“一共四十个!”

龚文军说:“你现在马上去敲钟,喊幼儿园和学前班的孩子集合,看有没有跑出来的?”

黄校长果然去敲钟集合,结果一清点,还真有十三个孩子跑出来了。他们都是学前班的孩子。原来,当他们的老师跟着去抓小偷后,这些孩子在教室待不住,也跑到了操场上,后来地震就发生了。

龚文军现在心里又踏实了一些,他又立即对黄校长说:“你马上安排人到几个村小去看看,如果有孩子被埋住了,一定要千方百计救人!”

黄校长迟疑了一下,问:“这里怎么办?”

龚文军说:“这里交给我!”说着,从黄校长手里接过了干电池喇叭,站到高处喊了起来:“乡亲们,现在大家不要悲伤,救人要紧!大家赶快来救人,集中力量扒幼儿园教室的废墟!”喊完,又马上把电喇叭交给了身边的“老拱”,对他说,“你现在到街上去,命令那些搬东西的人,全部到学校救人!至于他们那些东西,叫他们能够锁门的,就把门锁上!不能锁门的,你喊两个人在街上巡逻,给他们看住就是!谁不来,你给他们来点儿硬的!”说完,龚文军也不等“老拱”回答,就一头钻进了救人现场。

学校里的秩序一下好多了。刚才只顾悲伤、哭泣和找自己孩子的家长,一听龚文军的话,果然投入进了救人的队伍。赵副乡长把救援队伍,全都集中到了幼儿园两间教室的废墟上。这时,“老顺”和“炊哥”到学校来了,龚文军一见面就问:“哑巴儿怎么样了?”

“炊哥”垂下了眼皮,说:“死了。”

“老顺”也说:“惨得很,脑袋都砸破了。”

龚文军没说什么,只对他们说:“快到赵乡长那里去救人吧!”

“炊哥”一听,马上加入到了救人的队伍中,可“老顺”却望着龚文军说:“弯书记,刚才我们往学校来时,碰到了卫生院陈院长,他到处找你!我问他找你做什么?他说:卫生院的房子已经被震成了危房,不能住人了,但现在已经有不少伤员在往卫生院送!他问把那些伤员往哪里放?”

龚文军觉得这也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于是就又把“炊哥”喊出来,然后对“老顺”说:“你们两个去找‘老拱’,让他分给你们一些人,去帮卫生院把那些医疗设备和药品,全搬到学校的外操场上,越快越好!”

“老顺”有点儿怀疑,说:“外操场,那可是一个敞坝子呀!”

龚文军说:“你现在到哪里去找安全的屋子来做医院?外操场虽然是敞坝子,却比较安全!现在是安全第一,快去!”

“老顺”和“炊哥”听了,想想也是,于是转身就跑了。

没一会儿,“老拱”就带着一队人来了,参加救援的人一多,力量也就更大。影响救援最大的障碍物,就是那些塌下来的水泥预制板。这些水泥预制板有的断了,有的没断,即使断了的,中间的钢筋也连着,而他们又没有能剪断钢筋的钳子,龚文军就组织二三十个强劳力,用手捧着一张一张往外抬。刚抬走两张水泥板,从废墟里突然传出一个孩子的哭声。参加救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女人就兴奋地把脸埋进砖块的缝隙中,冲下面叫了起来:“燕燕,你还活着!燕燕,你不要哭,妈妈在上面救你,妈妈一会儿就把你救出来……”

龚文军也听见了孩子的哭声,立即指挥人在孩子哭声传出的地方刨砖块。刨了一阵,果然从下面一张小铁桌子下,抱出一个受伤的小女孩。先前叫喊的女人立即扑了过去,一看,却不是自己的孩子,先是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接着头往后一仰,就摔倒在废墟上,昏过去了。龚文军又急忙叫人把女人抬出去,给她掐人中和刮痧。

到傍晚时分,学校的废墟终于清理完毕,一共清理出十一具小尸体,十个受伤的孩子,还有六个孩子下落不明。龚文军盯着黄校长直喊:“还有六个孩子,六个孩子,他们到哪里去了?”

黄校长也急得头上直冒汗,他哪里说得清这些孩子到哪里去了?就在这时,“胡传魁”挺着肥胖的大肚子,告诉龚文军和黄校长说:“我刚才看见黄四婆婆牵着她读幼儿园的小孙女回去了!这些娃儿是不是也和黄四婆婆的孙女一样,被大人带回去了?”

龚文军一听这话,觉得并不是没有可能,于是就对黄校长说:“立即去清点一下死去和受伤的孩子,看还差谁?然后派老师到那些孩子家里,看看是不是被家长接回去了!”

黄校长答应了一声,就要去统计,可他这时哪里还走得进去?受了伤的孩子还好说,家长们抱着先是往卫生院,接着又往学校操场上跑去了。那些不幸死去的孩子,早被他们一大堆亲人围着,“心肝儿”“宝贝”地哭得岔过了气。龚文军十分理解这些孩子亲人的心情,但他实在听不下那些撕肝裂肺、悲痛欲绝的恸哭声,那些哭声犹如一把把刀子,在剜着他的心。他也是为人父者,他也带过孩子,他实在找不出话去安慰那些孩子的亲人,更不敢朝那些血肉模糊的小尸体看上一眼。他看见黄校长还愣在那里,就对他挥了一下手说:“算了,先把老师组织起来,一个对一个,安慰这些家长!谁安慰不好,就不要回来!”说完,也不等黄校长回答,就忍住打转的泪水,走了出来。

龚文军走出学校,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了?或许,他只是想远离一下那些哭声,或者,他是想出来透透气,或者,他是想让自己头脑冷静一下,好理理思路。可是,还没等他做成任何一件事情,卫生院的陈院长和“老拱”,就在学校大门前拦住了他。一看见他们,龚文军又蓦地想起了自己的责任,于是马上把目光转向了陈院长,问:“设备和药品都搬完了吗?”

陈院长说:“都搬完了,幸亏你叫人来帮忙!”

龚文军说:“搬完了就好!陈院长,现在摆在你面前的任务很重,你和医院全体医生,都要作好思想准备!”

陈院长听了这话,却苦起了一张脸说:“弯书记,其他都好说,就是药品不够,会是一个大问题!你也知道,卫生院资金困难,加上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大的灾难,用于治疗外伤和消炎药储备不多!现在已经有五十多个伤员了,各村的伤员还在源源不断地抬来,究竟有多少伤员,谁也说不清楚!卫生院的药最多只能维持到明天。加上天也马上就要黑了,操场上没个遮露水的地方,这些人本身受了伤,免疫力下降,要是感冒了怎么办?有些人要动手术,黑灯瞎火又怎么办?还有,要是伤员不断增加,别说治疗,连放也没地方放了,你说又怎么办?”说完,两眼就直直地望着龚文军,一副等他拿主意的样子。

龚文军一听这些,心里也乱了,可是他知道此时自己心里再紧张,也不能乱。他忙安慰陈院长说:“老兄,你别急,让我来想办法,你先回去指挥医生救人吧,这个时候你不能缺!”

陈院长听了这话,这才说:“好吧,弯书记,我这儿踩着火石要水浇,你就快点儿把办法拿出来,我等着你的主意!”说完就走了。

陈院长一走,龚文军就抱着头,在学校大门口蹲了下来,痴痴地看着地面,一副呆了的样子。“老拱”在旁边看了他半天,才忐忑地问:“弯书记,你怎么了?”

龚文军这才站了起来,用商量的口气对“老拱”说:“乡上还有两家个体医生,我想把他们的药品拿来统一使用,你说这办法行不行?”

“老拱”听后想了一想,说:“统一使用当然好,可以有效利用资源嘛!但不知人家会不会答应?过去卫生院和他们在业务上互相竞争,隔阂很大,两边都经常到他们的上级部门告状,不知道他们这时愿不愿意和卫生院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