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光庭坐在西雅图大宅的银杏树下,浑浊的双眼定格在苍劲的树干上。
他伸手弹去黏在树干上的甲虫,目光慈爱却略显怪异地对树说着话:“小衡啊,经年挑男人的眼光可是比你好得多啊。”
“小衡啊,若当初我多管管你,你也不会先我而去了吧?”
“小衡啊……”
一生叱咤商海,人前风光不怒自威的蔡光庭,此刻却如一位寻常人家的寻常老人一般,向树倾吐对女儿的愧疚与思念。直到身后脚步声起,他才恢复往昔凌厉的模样。
“蔡董,孟智山准备在首都他长大的胡同里跟大小姐求婚,秦珂和孟承佐现在正在首都帮他布置。”秦文渊鞠了一躬,声音平和毫无感情。
蔡光庭若有所思的颌首,粗厚的大掌摩挲着手中的翡翠佛龛,缓缓开了口:“你这么帮我,不怕秦珂那孩子知道了跟你闹?他对孟智山,可是忠心得很。”
秦文渊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儿女就是来讨债的,就算我不去查秦珂的行踪,孟智山求婚的事情也瞒不了多久。到时候东窗事发,秦珂那小子凭什么证据跟我闹?”
蔡光庭笑道:“所以你就堂而皇之的算计自己的儿子?”
秦文渊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谈不上算计,我作为秦珂的父亲,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孩子最近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只是蔡董……智山那孩子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能力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虽说出身不怎么样,但也算是知根知底,最主要是对大小姐确实没得说。这么多年来,智山身边别说野花野草,就算苍蝇都没有沾过一只。他在商海手段再是狠,也算个洁身自好的好孩子。若是大小姐与他情投意合……”
蔡光庭打断秦文渊的话,说道:“经过此前小衡的事情,我也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凡事莫强求。当初,若不是我只顾自己要把小衡嫁给商业伙伴的儿子,她也不会离家出走跟那个负心的戏子遇上。所以说,我希望经年能够顺其自然的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而我这个做长辈的,就在暗地里替她把把关就行了。至于智山……他就是对经年再好,也不能违背她的意愿。只是,经年那孩子心软,经不住智山的温情攻势。我怕她因此失了自己喜欢的人,更怕她会走她妈妈的老路,郁郁而终。”
“听蔡董这么说,大小姐是有心上人了?”
蔡光庭点了点头:“不错,四年前,我曾看过经年的日记。那日记里提到的男孩子,我也彻底的调查过一回。那孩子文质彬彬一表人才,性格不错教养也好,是个不错的孩子。他出身日化世家,祖祖辈辈都是从一而终且本分的生意人,背景比较单纯。经年若能和那孩子在一起,相信是最好的选择。”
秦文渊顿了半晌,方默默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会安排下去的。”
“文渊,你是不是觉得我对智山那孩子太苛刻了?毕竟,这十五年以来,他对小牧的确用心又周全。”蔡光庭目光渐远,似乎有些犹豫。
秦文渊默不作声。
蔡光庭继续道:“商海浮沉,人心难测。并不是我带着阴谋论以大欺小,可孟智山是个有狼性的孩子。就这点来看,我不得不提防他,甚至怀疑他十五年来的所作所为,是不是都出自为达目的而傍身的伪装。只要我活着一日,蔡氏,只能姓蔡。而配得上经年的女婿,也必定是秉性纯良家底清白的好孩子。智山……若他真的喜欢经年,那么,安分的护守经年一生,也算是他的福分吧。”
秦文渊看了蔡光庭一眼,头一遭对孟智山生出怜意,亦头一遭对蔡光庭生出寒意。
以人情感做筹码这样狠心的法子,大概是每个生意人都会经手的勾当吧。只是,作为亲人,谁不希望承欢自己膝下的女孩,最终能嫁给一个宠爱她到极致的男人呢?
末了,秦文渊还是冒着大不韪,试探性地说道:“智山若真是一匹狼,那恕文渊愚见,无论他对外人如何凶狠,也必定是头温柔相待伴侣绝不转移的首领狼。所以,若大小姐跟那位世家的男孩子处不下去,希望蔡董能给智山一个机会。”
蔡光庭眯了眯眼,面上瞧不出喜怒,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下去吧。”
秦文渊抿唇点了点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