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天边红霞蔓延,地面水流略漫过脚背,或是被天色渲染,亦如染红墨。抬眼望去,头顶的天阴沉沉的,仿佛要直压下来,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有股黑气在奔涌,有好似要吞没那天地间的红光,黑红交织间,时不时地幻出一些光景,仔细瞧去,可以看见些许影子在晃动。
聂政缓缓地行走在这片奇异的空间,脚下淌着红色的水流,身后是一片黑,眼前是一阵红,周遭是无边无际地幻景,心灵却如生锈一般,有些浑浑噩噩。
突然间,他好似发现了什么,停下脚步,仔细地凝视着眼前的突兀出现的幻景。
一个面目普通、体型壮硕的青年正在练拳,旁边一个清秀中透出刚毅的女孩子托着腮帮观看,其眼神迷离,俏脸微红,显然在想着一些美妙的场景。
聂政看着这幅场景,迟滞的黑脸上露出些许类似微笑的表情。
幻境变幻,青年在擂台上与人激烈地比斗,女孩子在下面看着这一幕拳来脚往的场面,拳头紧握,喃喃祈祷。
再一晃,青年已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一脸的傻笑,女孩子则认真地为其抚平衣服上的皱褶,嘴里嘟嚷着一句句关切的话语。
再仔细看去,女孩子已软软地倒在青年怀中,嘴里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淌,青年一脸焦急,大声呐喊。
这一幕早已过去,想不到仍然存在自己内心深处。
“轰!”聂政一拳击出,幻景消失不见,他双眼紧闭,双拳紧握,好半晌才睁开双眼,眼神中突然暴射而出的暴戾与愤怒再次消失无踪,再次恢复平静。他的脚步再起,走向那红光泛出之地,陪伴着他的是身后的黑暗与消失在黑暗中的幻景。这股黑暗并不给予人邪恶之感,反而有着一种包容、吸收万物的博大。
这是聂政的心灵深处,风亦飞的拼死一击的确让其伤势严重,让其不得不陷入沉睡,被动地接受那些如火毒般先天真气的侵蚀,并勾起了心魔袭击。聂政迟滞的心灵隐隐约约地晓得这些幻景都是心魔,当他沉浸在幻景里面不愿自拔,那么他将永无前进的动力。
从他进入先天境界的那一刻起,他便明白,魔门功法在修炼的过程中虽然进境快速,可它最原始的动力来源于内心的执念。它不像佛门功法那样以斩断一切世俗纷扰来获得前进的力量,也不像道门功法那样将自身精神寄托在天地自然之中获取那份平衡,而是要在世间不断历练来让信念更加坚定更加执着,他或许明白了为什么在《大唐双龙传》小说中那些魔门高手都比较偏激了,不同的经历将会导致性格上的严重差异、不同的执念。以前的修炼中他也没有清除那些困扰着他的记忆,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悲欢离合都是自己生命过程中的精彩小花,都将吸收在那博大的黑色洪流之中。
踏过一片片红光笼罩之地,体内的真气在与入侵真气的交战中持续损失,又在技回特性下自动吸取周遭的灵气缓慢恢复,比起无后劲支持的火劲,渐渐占据优势。聂政模糊地感觉自身伤势在逐渐恢复之中,这是体回特性的强大恢复力在起着作用。当他的伤势恢复到一定程度时,他也终于从心灵深处脱身而出,从那片黑暗与火红中跳脱出来。
“黑夜给了我黑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聂政的意识从那种浑浑噩噩中恢复灵动时,他脑海中却蹦出了这句话。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睁开双眼,听力全力展开,仔细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根据上一次的经验,他知晓自己恐怕已经脱离上一个世界,来到了又一个陌生的世界。
杂乱的脚步声来到二丈外,一部分人停下了脚步,其中三人径直向自己走来。当先一人的脚步虽然沉稳,但脚步声有些轻重不一,显然并未学过武功。左边一人脚步轻盈,跨距小而频率快,多半是个女子。右边一人的脚步声却若有若无,若不是自己的身体感知极强,在目前这体内真气匮乏的情况下,或许根本无法知道此人的存在。
这是一个高手,多半强过自己。聂政在心里警惕。
“阁下已经苏醒了吧。还请睁开眼睛!”三人停下脚步,右边那人沉稳的声音传来,话语中隐隐有些戒备。
聂政无法再装,睁开双眼,第一时间没有望向领头之人,而是暗怀戒心地看向那高手之处,随时准备利用潜力点增加系统武学的等级,以便新增内力防范可能存在的危机。
来人正是谢安一伙。宋悲风的实力远超聂政,轻易地发现了床上之人已经醒来。
谢安抚须微笑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谢安的问话毫无高门大阀的高傲作派,语态轻松,就如见到自己亲人一般,让人听得如沐春风。
聂政依旧仰躺着,只是收回了对宋悲风的目光,转头向另一边扫去,刚要回答谢安的问话,却被他旁边亭亭玉立的身影所吸引。
那古装美女梳着双髻,着大袖短衫,肘部袖口系着两根细带,衣外着短围腰,长裙曳地,穿云头履,履头格外宽大。这装扮更衬托出这美女的雍容高雅,的确是能让人铭记在心的美人,可关键是此人的相貌令聂政感觉异常熟悉。
“师妹?!”聂政惊呼出声。
聂政的目光太过于热烈,站在谢安身旁的谢道韫干咳了几声,在自家叔父奇异的目光下,轻声道:“亲身谢道韫,先生恐怕是认错了吧?先生还未回答我三叔的问题哩!”
谢道韫在晋室南渡后出生在会稽,她的声音中带着明显吴侬软语的味道,与聂政原来世间的师妹北方口音完全不同,且神态与师妹爽朗直快不同,略显柔媚,再说师妹早已逝去,这只是一个与师妹长相相似的古代女子罢了。明白这一点的聂政轻叹了一口气,念念不舍地收回目光,转头仰望向领头不语的谢安,道:“未知兄台如何称呼?此地是何处?”
“本人谢安,现在已经在建康城乌衣巷内。”谢安摇着绢扇,打量了半晌,才缓缓回答。
“乌衣巷?谢安?”聂政感觉这个地方与人名感觉非常熟悉,与第一次进入战国时期的感觉一样,他略微回忆,才呼道:“你是东晋谢安?‘关中良相惟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的谢安?”按理说,在经过战国时代后,聂政已经对这些历史名人有免疫力了,可他刚刚经历过那个未知的皇朝,本以为也将进入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哪想到再次进入了正常历史天空下,想起这个熟悉的名字,这个引导了著名的淝水之战胜利的一代名相,他还是有些惊异。原来自己进入到了五胡乱华这个第一次由胡族搅乱中原的混乱时代之中。
谢安看出了聂政眼中的惊异,并没有在意,只当其是仰慕自己的名声,静心思考着他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能与王猛相提并论,他心里略微惭愧,毕竟王猛将氐秦建设得有声有色,自己却依旧在收拾大晋这个乱摊子。他微微笑道:“这位兄弟过誉了,这都是平常人的恭维罢了。还不知道兄弟如何称呼?又如何倒在建康城外呢?”
“咳咳!”聂政略支起身子,却牵动了体内的伤势,轻咳几声,摆手制止了谢道韫伸过来切脉的皓腕,稍作思考道:“本人聂政,字天还,中山人士,本想逃入建康以避仇家,没想到仍旧没有躲过。”在上一个世界中,他大大咧咧地报出魔门的名号,却引起了诸多猜忌,在这个时代也不晓得魔门的名号是否好用,还是暂时隐去为好。“天还”则是他自己取的字,在古代流走,没有字号也挺不方便的。因他进入异时空流浪起,原来的自己早已死去,而代替了这个身体继续过活,这是老天还给自己的一次生命,故起字“天还”。
谢安虽然不会武功,可其相人之术天下无双,他敏锐地感觉到聂政话语中存在不实之处,不过在这个乱世每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也不想继续刨根问底。谢安诸事繁多,如此关注聂政,便是因为他从聂政的面相中发现奇异之处,如今望着聂政那漆黑如深潭的眼睛,感觉着从那双眼深处透出浓厚的战场杀伐之气,心里终于确定此乃破军之相。听闻“聂政”之名,谢安略略回忆半晌,突兀地问道:“不知道战国时期击破匈奴的战神聂政与聂兄弟是否存在渊源?”
“啊?!”聂政心里狂跳不已,满脸的惊骇之色。自己不是随机地进入各个世界的吗?这些世界不是不相通么?难道这个时代直接是由他第一次经历的战国时代延续而来?不然的话,怎么依旧流传着自己的名字与事迹。
“聂兄弟为何如此吃惊?难道真有渊源不成?”谢安也是满脸的惊异,他也是感觉好奇,随便一问罢了,要知道这年代取名是非常讲究的,都不会与古时著名人物取名相同,一来那些先贤都是受人尊敬的,你取名同样的名字,会占那些先贤后人的便宜,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烦恼,二来若你取得的功绩无法超过那些先贤,那这种不自量力的行为必将会受到众人的耻笑。
聂政很快从惊骇中恢复过来,沉吟片刻,才点头道:“谢大人猜的不错,你所说的聂政的确与我存在深厚的渊源。谢兄既然知道他的事迹,当知道他原是墨家钜子吧?”见谢安点头,接着道:“我这一派为墨家隐门,每一代传人若要出世,必以‘聂政’为名。至于其他的,我也不便多说,还请谢大人勿怪。”
谢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