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萧凤青忽地固执起来,一把把她压在墙壁上,笑得很冷:“你想要孩子吗?我可以给你!”
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聂无双一听,再也忍不住骂道:“你无耻!”
她的声音有点大,萧凤青一把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慢慢地说:“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若要孩子本王把邹氏的孩子给你,这样偷龙转凤,不是两全其美?那个孩子就是本王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聂无双吃惊得瞪大眼睛,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几乎忘记了挣扎,半天她才吐出一口气:“殿下你疯了!那邹氏呢?”
十月怀胎,他竟然要夺去邹氏的孩子给她,难道说这就是他让邹氏怀孕的真正目的?
“邹氏?本王可以给她睿王妃的名分,足够弥补了!”萧凤青皱起漂亮的眉头,不耐地说道。聂无双被他言语中的冷漠震得呆住了。狸猫换太子?!他居然想的是这样。
“不行!”聂无双心底涌起一股怒意,猛地推开他,怒火在她美眸中燃烧,说出的话又快又急:“不用说十月怀胎不好掩盖,一个不小心就是欺君之罪。更何况王爷怎么就知道邹氏生出的一定是个儿子?”
聂无双一步步逼近他,说出的话令自己都觉得无比残忍:“退一万步讲,殿下怎么知道生出的孩子不是跟殿下一样瞳中带着异色!”
房中一时间安静下来,静得聂无双可以看见窗棂的光漏进来,灰尘在光影中上下起舞。她屏住呼吸,看着面前脸色猛地一白又陡然沉暗下去的萧凤青。他眯起眼,异色的眸子像是择人而噬的兽眼,充斥着野性与愤怒。聂无双觉得心中开始后悔起来,她不该这样激怒他。她明知道他的眼眸标志着他是皇族中的异类,一位卑贱舞姬生下的私生子。一辈子都洗不去的耻辱。
可是唯一让他打消这疯狂的念头就是用事实提醒他。忽地,萧凤青笑了起来,他俯身在她耳边慢慢地说:“那本王就祝莲修仪生出一个纯正的,皇室血统的龙子。不过,总有一天,你会因为生下他而后悔。聂无双你相信有这一天的到来吗?”
他薄唇鲜红似血,看了她最后一眼,冷笑离开。许久,聂无双这才回神,走出阴暗的殿室,她一路踉跄回到永华殿。
等坐定,她才惊觉汗湿重衣。萧凤青离去时候那一眼,令她感到了蚀骨的寒意。她伤他,他反过来逼她。若不是她在齐国家破人亡,为了报仇主动去寻萧凤青。聂无双简直怀疑她和萧凤青不过是前世的孽缘,今世的偿还。
多想无益。聂无双按下心中的繁杂的思绪,慢慢平静。无论如何,她潜意识里,萧凤青并不会真正伤害她,只不过他的举动已经超过了她和他协议的范围了,唉这样的冤孽啊…
聂无双第二天向皇后请安的时候,忽地看见萧凤青等在她必经的路上。天色还早,空气中轻笼着一层薄雾,他立在笔直的宫道上,犹如一副上好的山水画中的一点点睛之笔,俊秀的身形,只立着,便令人心旷神怡。
彼时天还早,路上没有别的宫人经过,聂无双忍住心底的不安,上前温声问道:“殿下那么早进宫有什么事吗?”
萧凤青脸上早就不见昨天的阴冷残酷,笑得风|流俊魅:“本王奉旨要画莲修仪的,娘娘忘记了么?”
聂无双这才记起他还要画那副该死的画。他大清早守着这里就是为了等她,他如鸦色的发束上染了淡淡的水汽,越发显得眉眼如墨画,俊魅无双。这样的人就是耍起无赖来,也不会令人真正讨厌。
聂无双心中又是气恼又是觉得他固执得可笑:“那睿王殿下要怎么画?”
“自然要先看娘娘再画。”萧凤青笑得恬不知耻,一双异色的眸子肆无忌惮地打量聂无双全身上下。
“那睿王殿下请便吧!本宫要去向皇后请安了!”聂无双转身冷然道。她说完由夏兰扶着向来仪宫中而去。
她走了一段路,再回头,却见萧凤青站在原地,远远看着她并不靠前。她越走越远,他始终纹丝不动。聂无双叹了一口气,只能随他去了。
向皇后请安,照例是众妃子花团锦簇拥在皇后身边说笑。皇后见她来了,笑着叫人看坐。聂无双看到淑妃与敬妃身边的空着的座位,心中不禁微微惆怅。玉妃还是未见起色。即使皇上赐下那么多珍贵的药,但是玉妃的傲骨已折又得不到皇上的眷顾,她如何能好起来?
皇后今日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凤服,少见的亮色为她的容色多添了几分年轻的神采。但是发髻上的朱钗依然繁复,无形中提醒众妃嫔只有她才有皇后的尊贵与威严。
她顺着聂无双的目光看到那空着的位置,叹了一口气:“玉妃的身子诸位还是要多多关心一下,毕竟是姐妹一场。”
敬妃点头道:“是呢。说起来没想到玉妹妹竟然心里藏着那么多事不说…”
淑妃忽地接口:“是啊,谁又能知道云妃是这样一个人!真是白白辜负了皇上!”
这个话题一被提及,底下众妃嫔就议论纷纷。云妃向来自傲如今被贬了两级成了九嫔中的充媛,境遇天差地别。幸灾乐祸的有之,鄙夷的有之,聂无双垂下眼帘,只看着自己的手。
皇后等众妃议论了一会,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如今齐国使团前来,皇上的意思是德妃不能再禁足,只不过德妃的心中恐有怨言,本宫在烦恼派谁去说项。毕竟两国的和气不能因为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伤了。”
她看向敬妃,笑道:“要不敬姐姐辛苦去走一趟?敬姐姐在宫中德高望重,德妃应该会听得进敬姐姐的劝的。”
敬妃一怔,随即笑着领命:“如此臣妾就领了这差事,只不过成与不成,可不能怪臣妾。”
皇后笑道:“这自然不会怪敬姐姐的。”
敬妃出马,不知对德妃齐嫣说了什么,立刻令她服服帖的。聂无双轻抚手中的玉如意,笑得冷然。一介天之骄女还能怎么样?现实才是最好的教训。若是现在的情形还不能让她认清现实,那她也活该一辈子禁足在弄云宫中。
过了几天,德妃向皇后请安言谈得体,不见往日的冷傲。皇后趁机说起齐国来使要来参见她,言语之中半是安慰半是敲打。德妃知道此时自己身在别国再也无路可想,加之也十分想念齐国便恭顺地接下这个差事。
“娘娘难道不怕德妃会重新获宠?”杨直知道这事之后,问道。
聂无双一笑,美眸中光华流转,笑得冷清:“她早就失去了获宠的机会,更何况齐国现在正在陷入苦战中,谁会去在乎一位家国不保的公主?”
齐国与秦国如今在桐州汉江前僵持不下,各有胜负。顾清鸿一连使了不少计策折损了秦国三员大将,这才生生将秦国铁骑牢牢阻在汉江前。顾清鸿,还是顾清鸿…聂无双眼中涌过深沉的恨意。不想听,不想想,但是随着齐秦两国的战事越发激烈,她就算堵住了耳朵,蒙住了眼睛依然能看到萧凤溟口中,手中的源源不断的消息。每一件几乎都有他的名字。
如今四国之中,恐怕战神不光是那上战场的武将,还有他--顾清鸿,一介书生,拯救齐国与危亡之中,用兵如神,运筹帷幄…诸多赞誉,就算是萧凤溟这算计着天下的皇帝,对于顾清鸿依然时不时有赞许之词。但是每一个字对她来说,却犹如锥心挖骨的痛。
曾经,她的名字也和他连在一起,就如曾经一起许下的誓言,一世一双人,永不负心,永不分离。从“顾夫人”到“相国夫人”,他用三年让她看到了她没有看错他的才华。可是现在她宁可自己从未认识过他,也许不相见,自己就可以不用在千里之外的宫中步步惊心,步步如履薄冰。每当她揽镜自照都几乎认不出镜中的自己。秀眉高挑,再无一丝温婉端庄;红唇似火,再也吐不出柔情密语。
她,早已经面目全非。
聂无双捏紧手掌,长长的金丝护甲在妆台上划过长长的痕迹。顾清鸿再聪明绝顶,也不可能熬得过冬天。冬天一到,滔滔的桐州汉江滴水成冰,再也拦不住秦国的十万铁骑。
她就等着他焦头烂额,她,就等着他一败涂地!
“娘娘!”杨直打断了她滔滔的思绪。聂无双悄悄擦去眼角的水光,淡淡回头:“什么事?”
“这是睿王殿下派人送来的画。”杨直躬身说道:“睿王殿下说,这两幅画娘娘看哪一副好,就选哪一副呈给皇上。”
“哦?”聂无双微微诧异:“才两天不到,睿王殿下真的画好了?”
“是啊。睿王殿下下笔很快的。”杨直递上画作:“娘娘请看。”
两幅画缓缓在聂无双面前打开。聂无双看着两幅画,不由呆了。
只见两幅几乎一摸一样的画上,亭亭立着同样的一位美人,一位坐在亭中,笑着看前面的一方池塘,长裙拖地,窈窕修长的身形绝美妖娆,她的一双美眸犹如映着这池塘中的所有春光,美得令人心旷神怡。而另外一幅,却是凭栏远眺,身形依然修长绝美,但是从侧面看去,一双眼眸中含了忧、恨、愁、苦…美得令人想要抚去她眉间的忧伤和所有的恨意。
两张一样的画,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萧凤青的丹青果然好,传神贴切,栩栩如生。只是,他竟然画得那么真,原来自己在他心中竟然是这样…
聂无双看了许久,目光复杂地道:“把第一幅呈给皇上吧。”
“那第二副呢?”杨直问道。
“烧了。”聂无双淡淡地道。回过头来,如潭深一般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波澜:“第二幅不好。”
杨直躬身退下。聂无双这才回过身来,继续看第一幅画,春光明媚,画中女子恬静优雅,她展现给皇上的就是要这样,永远的美丽…
秋狩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宫中的妃子都在议论今年的秋狩又有哪家王孙贵胄前去参加,又有哪家成年的世家弟子武艺超群,有望夺得皇上的赞许,又有哪家适龄的闺秀想要在秋狩上寻一门好姻缘,种种不一足。聂无双就在一旁听着,悠然自得。她既没有可以操心的亲戚,也听不懂她们谈论的哪家少年。
只不过秋狩近了,朝堂和后宫渐渐又有了新的传言,传言皇上在自己的寝殿--甘露殿中破天荒挂了一张美人图,敏|感的朝官们多方打听,这才知道那美人画的竟然是最近最得宠的莲修仪,皇上的这本是无伤大雅的举动,就算是他把甘露殿四面墙都贴了各色美人,都是皇上自己的喜好而已。但是不知怎的,这消息传入还未走的齐国使节团中,就变成了另一个味道。
驿馆中。
“一定是那妖女聂氏劝说应国皇帝不借兵的!”一位花白胡子的齐国老臣愤愤地说道。
“聂卫城一世英明怎么会生了这个丢尽聂家颜面的孽女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捶胸顿足,他却忘了聂家满门可是齐国皇帝下旨抄斩的。
“一定要除去妖女聂氏!”一位武将砰地捶上桌子,眼中杀气一掠而过。
“不可啊!应国的皇帝那么喜欢她,万一聂氏死了,应国皇帝大怒,不但不借兵,最后还成了我们齐国的不对,要是齐秦两国联合起来,我们齐国危矣!”旁边一位臣子战战兢兢的提醒。
“红颜祸水啊!难道苍天要灭我们齐国吗?”有使臣痛哭流涕。
众齐国使节纷纷摇头,怒的怒,不甘的不甘,但是却再也没有人对齐国皇帝抱有出兵的希望。渐渐的,妖女聂氏迷惑应国皇帝,以报满门血仇的故事渐渐在应国京城中流传来来,传言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聂无双,成了一个传奇。人人议论纷纷。只是这一切,身在其中的人却是不知道。
永华殿中。
聂无双听着杨直汇报自己宫中的事务,罢了问道:“皇上的秋狩是什么时候?”
“大概再过五六日吧。”杨直道:“皇上已经吩咐内务府拟出秋狩人员单子,娘娘就在其列。”
聂无双嫣然一笑:“秋狩看样子很热闹。”
一向淡然的杨直也露出笑容:“皇上十分精于骑射,每每秋狩必有斩获。去年皇上还猎到了两只猛虎,一头熊,还有各种野兽不计其数。”
聂无双想起在睿王别院山林中就见识过他的精湛的箭术,这样精于骑射的皇帝,必定不甘于只是守着自己的江山。
他,可是有逐鹿天下的野心。
聂无双垂下眼帘,对还未走的齐国使节团觉得叹息又可怜。
杨直看着歪在榻上的聂无双,斟酌了一会,这才开口:“娘娘,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聂无双抬起眸来,美眸中掠过冷光:“说。”
“如今在外面都盛传娘娘魅惑君主,所以皇上才不借兵齐国。”杨直说出这几天的听来的话,小心看着聂无双:“娘娘,会不会是睿王殿下给娘娘画的画招的祸事?”
聂无双怔了怔,难怪这几日她所过之处都见宫人窃窃私语,她愿以为他们不过是怕她,畏她,原来竟是这一茬。
聂无双慢慢直起身来,心中冷笑,原来是这样的用意!难怪皇上心血来潮要画一副美人图,难怪那天萧凤青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可怜。原来她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面上的画,一个工具,一把刀。萧凤青果然说得有道理,在萧凤溟心中,美人永远比不过江山的重要。
杨直见聂无双笑得古怪,不由担心地问:“娘娘没事吧?”
“没事。”聂无双回过神来,笑容不改:“本宫怎么会有事。”
从被沈如眉推出相国府的那一刻,她就活在了地狱里,她把自己淬炼成刀,与虎谋皮,行走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应国后宫中,这点利用又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