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萧凤溟脸色不好看,微微拢了拢衣服就大步往外走去。聂无双放心不下披衣跟上。
在殿外一位面色煞白的女子跪在地上,门口的青石雕着吉祥百蝠的石雕咯着她的膝盖,可是她仿佛是木头人一般,只呆呆跪着。一旁的侍卫已经点燃明亮的火把,明晃晃的火光把四周照得犹如白昼。
萧凤溟打量一眼齐嫣,冷声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齐嫣慢慢抬头,她鬓发散乱面容憔悴,看得出来这两天她过得十分不好。她呆呆看向萧凤溟轻轻自嘲一笑:“因为无处可走,所以回来了。”
萧凤溟脸色一沉,还想再问,聂无双连忙拉了他的袖子:“皇上,先进殿中说话吧,这里不是说话地方。”这大庭广众之下的确不好问这种丢尽皇家颜面的事。
萧凤溟随即冷冷背过身:“来人,把她押进来。”
他顿了顿:“今天看见这件事的人通通都给朕嘴巴闭紧一点,不然的话,你们应该清楚朕会怎么做!”
底下的侍卫连忙一起跪下应声。聂无双看着他怒而不发的背影,再看看呆滞的齐嫣,心中的不安亦是一层层加深。齐嫣想要起身,但是跪得太久腿麻而挣扎起不来。聂无双上前扶了她一把,顺势飞快地在她耳边说道:“你既然远远地走了,何必又要回来拖累人?齐嫣,我聂无双瞧你不起!”
齐嫣刚想要说话,聂无双已经放开她,冷冷地走了进去。
殿上萧凤溟坐在首位,沉稳的目光中流露出隐约的怒气:“你到底是怎么出的皇宫?又是怎么出的京城?有谁与你合谋帮了你?还是你一早就策划好的?你给朕老老实实地说清楚!!”
齐嫣看着光滑水鉴的地板,许久才默默磕了个头:“臣妾没有什么可说的。皇上杀了臣妾以平心头之恨吧!臣妾毫无怨言。”
“啪!”地一声,萧凤溟一掌扫掉了桌上的茶盏,脸色铁青:“你想要死?难道做朕的妃子你很不甘愿?”
齐嫣眼中的泪滚落下来,她又磕了个头:“皇上英武不凡,但是…”但是她的一颗心早就丢了,在齐国宫阙重楼前,她看到顾清鸿孑然的身影,犹如离群索居的青鹤,在那一刻,她的心就丢在了风中…远离故国做和亲的公主,她天真的以为自己的牺牲能逼得他一点点怜惜,但是最后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他依然无视她,对她的心意毫无回应。
聂无双叹息一声,对着萧凤溟道:“德妃娘娘也是一时糊涂,皇上饶了她吧。”
萧凤溟冷笑一声:“糊涂?!朕娶她是为了两国的邦交!为了不起战事!结果她一走了之,难道为了朕的颜面杀了她好让两国开战吗?朕今日告诉你齐嫣,作为和亲的公主,你想死也是不能的!”
“来人!把德妃送回弄云宫,即日起,朕罚她禁足不能出,谁也不许探望,也不许弄云宫中有人出来。一切要有朕的旨意才行!”
齐嫣被内侍带下,她临走前幽幽看了一眼聂无双。
萧凤溟心中怒气难平道:“没想到她差点要酿成一场大祸!如今秦国虎视眈眈,齐国与我国正要恢复联盟,万一出了这事情,两国交战,秦国肯定要趁机落井下石,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两国的百姓!”
聂无双柔声劝道:“德妃娘娘年纪轻不懂事,她只想着自己,自然不会顾全大局。再说她这不是回来了么?”
萧凤溟闻言并不高兴:“劝她回来的人一定也懂得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她才会冒着受严惩回来。”
聂无双嘴角的笑渐渐冷了下去,的确,劝齐嫣回来的人一定懂得齐国与应国目前的敏感与危机。
顾清鸿…这个圈套太过容易解开是么?
德妃齐嫣忽然回来,虽然被萧凤溟责罚,但是也令后宫大大小小的妃子们都松了一口气,谁都不愿意看着皇帝天天为这事绷着一张脸。而且两国的邦交危机也在无形之中消散,更是令知道内情的朝中大臣松了一口气。如今应国并不适合与他国来一场战争。
聂明鹄过了几日,巡值觐见皇帝之后特地来一趟永华殿,挥退众宫人,他皱着眉头对聂无双说道:“德妃的事你做得太过危险鲁莽,你让人唆使她换了侍卫衣裳出宫,万一被皇上查出来,你我都要遭殃。”
聂无双正在拨着沙盘中的玉质棍子,她一笔一划地写着繁复的大篆,闻言抬头一笑:“做大事都需要有风险。更何况两国开战,大哥就能一展抱负。这不是两全其美?”
聂明鹄闻言不得不重新审视着她,在她身旁盘膝坐下,过了许久默默道:“为了我们的仇,费尽心机弄得两国开战,值得这么大的代价么?”
聂无双看着沙盘上平整绵细的沙子,悠悠道:“应国迟早会向齐国开战,这跟我们聂家的恩怨无关。”
聂明鹄又问:“那如果皇上不会兴起伐齐的念头,你又该如何?”
聂无双微微一笑,绝美的面容在窗外天光的映照下,美得不似真人:“无双说过,一定会让应国的铁骑踏平齐国的关山万里。这句话可不是心血来潮才说的!”
聂明鹄叹了一口气,而聂无双慢慢转动手中的纤细的玉棍,在平整的沙面上,写出一个大大的“杀”。
她出神看着,忽然微微笑了起来。
齐国公主齐嫣之事渐渐平息,后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四妃之中,随着淑妃回宫,皇上亦是多去她宫中走动看望。聂无双不觉得什么,倒是雅美人忧心忡忡道:“唉,皇上的心思太过难猜了。之前不是对聂姐姐宠爱有加,怎么现在又去了辛夷宫?”
玉嫔一旁听了,冷笑道:“淑妃不过是仗着她背后有兵权的父亲,皇上既不能冷落她,也不会太过容易令她有身孕。你当皇上会这么轻易让她生出一个可以替代大皇子的皇子么?要是能生,她早就生了,何必等到现在?”。
聂无双闻言不由多看了她一眼。玉嫔经过晏太医的诊治调养,身子渐渐好了,脸色亦红润许多,咋一看去,依稀能看出她当年令帝王倾心的美色,她以目光询问。玉嫔知道聂无双刚到应国,不懂后宫势力局势,沉吟一会,命雅美人出去弄点点心支开她,这才对聂无双正色说道:“看在你开解我的份上,我才说你听听。雅美人心思单纯,只想着有个子嗣可以依靠,她多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是无益的。”
聂无双知道她要说的是重要的事,笑道:“如此臣妾就先谢谢玉嫔娘娘的点拨之恩了。”
玉嫔看了她一会,叹道:“你的心思我虽然不懂,但是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你身上戾气太重,做事又果敢狠绝。你告诉我,德妃是不是你送出去的?”
聂无双轻抿一口茶水,慢慢道:“这与玉嫔娘娘即将要告诉臣妾的事又有什么干系呢?就像玉嫔娘娘所说的,不该知道的事,知道了也对自己无益。”
玉嫔哼了一声:“你想要掀起风浪,但是太过心急,你只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美人而已,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我是担心你冲动的后果才提醒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聂无双听了,淡淡道:“其实臣妾也是做了好事,毕竟德妃娘娘终于能看见自己想要见的人了。”
她这样说,等于当着玉嫔的面承认的确是自己怂恿送了齐嫣出宫。玉嫔长叹一声:“又是一个傻姑娘!”
她顿了顿:“淑妃的父亲曾经是兵部尚书,现在又是位列司马三公之一,比起皇后家世都不相上下,皇后的许世一族百年间依附高氏,密不可分,但是如今高太后年事已高,皇上又有心打压高氏,所以高氏一年不如一年了,你不见如今高家的子弟出仕的越来越少了,这是皇帝的暗自授意。不想让这株百年的老树压垮了应国。”
聂无双认真听着,向来帝王身边都不容权势太大的臣子,正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个道理。
玉嫔顿了顿又道:“如今皇后许氏生有一子,表面上看起来这东宫太子肯定是大皇子,但是毕竟这太子不是高氏一族的子孙,以高太后极好强的性格,她一定会觉得不安。有嫌隙才有机会。当年密不可分的世族联盟,随着以后储位的争夺肯定会慢慢破解。你就等着瞧好戏吧!”
聂无双又问:“那淑妃娘娘又是处于什么地位?”
玉嫔抿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她啊,皇上既要笼络她的父亲,自然不会对她多加冷落,但是她父亲手中的兵权也是皇上的忌讳,一旦她生下皇子,谁能保证手中握有十几万兵权的人不会有异心?毕竟这又不是没有先例过。”
聂无双听了只觉得心头发寒。与虎谋皮向来是危险之极的事,但是在这危险中又更夹杂着各个世族的争权夺利,暗战硝烟。身在硝烟外围的她,不够资格,所以只能看着,听着。
可光看着听着都觉得满眼的刀光剑影,遍体生寒。
玉嫔说完亦是沉默,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是我在宫中闲极无聊,慢慢想通其中的关键,若不是看你有些慧根,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么多。你如今是雅美人重新获宠的希望,也是我的半个恩人,我不想你再鲁莽行事。”
聂无双闻言,不由深深拜下:“无双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