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七月已经是达到了最热的时候。萧凤溟往年这时候都在行宫避暑,今年因为与齐国的和亲已经拖了将近一个月,萧凤溟正式下旨启程去行宫避暑,圣旨还指明,敬妃与大公主,淑妃,云妃,还有几位美人充媛一起随行。其中也有玉嫔,雅美人与聂无双。
杨公公见聂无双接过圣旨,含笑道:“皇上还是在意聂美人的。不然也不会叫聂美人伴圣驾。”
聂无双微微一笑,百媚横生。
永华殿开始忙碌起来,夏兰与茗秋彻夜收拾整理,为前去行宫准备。雅美人第一次伴圣驾心中慌乱,连夜过来找聂无双商量:“这去行宫带的东西要不要带许多?”
聂无双看着自己的一箱箱打包好的箱笼,笑道:“把雅美人平日做的精致东西多带一点去行宫吧。皇上也许会喜欢。”
雅美人性情温雅又心灵手巧,虽然没有太过出众的家世,但是凭着这些优点也可以得到皇帝的眷顾。聂无双垂下眼帘,在宫中,她的朋友太少了…
出宫那一日,皇上的龙撵后跟着庞大的马车队伍,两旁还有三千御林军护卫,浩浩荡荡出了京城。聂无双与玉嫔同在一辆马车中,玉嫔不喜出门,怏怏不乐,只是看着书。
聂无双撩起车帘,看着满目的翠色。忽然车帘一撩,一张俊魅的脸探了进来。聂无双冷不防吓了一跳,脱口而出:“睿王殿下你又是做什么?”
萧凤青看了一眼一旁的玉嫔,笑道:“本王来看美人来了。”他说着,竟然闪身进来。聂无双见他如此大胆竟敢闯入妃嫔的马车,脸色一沉:“睿王殿下请自重!”
玉嫔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睿王殿下可是要与聂美人说话?那本宫下去好了。”
聂无双连忙按住她:“玉嫔娘娘不要下马车,该下车的可是睿王殿下才是。”她目光含了冷厉,萧凤青见她如此严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悻悻下车。
聂无双见他下车,心头才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却见玉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聂无双顿时浑身不自在:“玉嫔娘娘可不要多想。”
玉嫔懒懒一笑:“本宫想不想无所谓,关键是别人怎么想。”聂无双想要反驳,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底气,想着长叹一声。
玉嫔重新拿起书册,幽幽叹了一口气:“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呐…”
萧凤溟的圣驾一路慢悠悠地从景州而过,绕过先前聂无双遇险的崎岖山路,在傍晚时分达到了行宫。一天的路程不长不短。行宫不算大,除了皇上照例是住最大的宫殿,其余的妃嫔各自安排住进了心仪的宫殿中。玉嫔与雅美人住一处。聂无双单独住一处精致院落。
萧凤溟随身在行宫,但是每日依然有宫中派人送来奏章,还有各种军国大事的秘密消息。说是避暑其实亦是无法分神乏术。几日过后,亦是没有召妃嫔侍寝。随行圣驾的宫妃在新鲜过后,也渐渐闲极无聊。聂无双看着庭前盛开的荷花,叹了一口气。第二日,她请求面见皇上,想去东林寺还愿。帝允之。聂无双告别了玉嫔与雅美人,轻装简行出发去东林寺。从行宫出发到东林寺不过是一日路程。到了傍晚,她的车马已经停在了东林寺外的千级石阶上。
聂无双在东林寺住下,每日晨昏定省,随着寺中的僧人听早课晚课,清静的寺院生活令人心绪平静,杨公公从行宫中带来高太后给聂无双的丰厚赏赐时,不由赞道:“聂美人如今越发沉稳了。”
聂无双微微一笑:“跳出是非之外才理清思路。如今在行宫中,皇上最常招谁侍寝?”
杨公公仿佛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略略思索下说道:“无非是淑妃娘娘与云妃娘娘,皇上也曾邀玉嫔娘娘一起赏花赏月。”
“雅美人呢?”聂无双问道。
杨公公摇头。聂无双细细想了下:“杨公公回去可以为雅美人带一句话,若是可以,整一桌酒席让玉嫔娘娘出面请皇上对月小酌几杯。”
杨公公仔细看着聂无双,半晌才道:“奴婢还是第一次看见后宫中有妃子把皇上往别的妃子处推去,聂美人这样做必定有深意,只是奴婢想不明白。”
聂无双淡淡叹息:“要不是我没有可以依靠的靠山也不必在宫中寻求盟友。”
“可是聂美人怎么知道玉嫔娘娘与雅美人是您的最忠诚的盟友?”杨直皱起了眉头。
“所以只能赌一把了,把皇上推给雅美人总比推给敌人好,不是吗?”聂无双微微一笑。
杨直不能久待,放下高太后的赏赐就启程回了别院的行宫。临行前,聂无双把一本自己抄好的佛经递给他:“这是我自己亲手抄的佛经,是在东林寺中的珍贵孤本,送给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身体康健。”
杨直接过,泰然告退。
聂无双在寺中已住了快十日,天天礼佛参禅,一日她在寺院中的荷花池边却遇见了一位面目熟悉的僧人,她仔细辨认,原来是舍身救虎的清远。
清远与她说了几句佛理,忽地话题一转说道:“小僧多次与顾相国交谈,虽然他口中不说,但是言谈间颇有悔意。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不知娘娘可否就此与顾相国化解了心中的仇恨?”
原来他竟是当说客的!
聂无双一怔之后冷笑:“清远师父能舍身救虎,但是却没想过你救的虎也许有一日会伤了人的性命。到时候是虎害人,还是你害人?同样的,本宫若放下心中的恨,放过了他。而那加害聂家的人却赶尽杀绝。到时候若本宫死了,到底是他害我,还是师父你害我?佛法无边,慈悲为怀,师父到底是结善缘,还是做恶果?”
她步步逼问,逼得清远额头上冷汗淋漓。她抬头看着天上悠悠而过的云彩,冷然笑道:“所谓的人心善恶,清远师父,你永远不如本宫看得明白清楚!”
聂无双回到自己别院中心绪却依然激荡,她深吸几口气,命茗秋拿来琴,才弹了几声,琴弦竟应声而断。琴弦崩上手指,划出一道血痕。她怒而把琴摔下,“哐当”一声,琴四分五裂。
“是谁惹了你生气了,竟拿好好的琴出气?”一声慵懒魅惑的声音在门前响起。聂无双猛地回头,看见来人,冷笑一声:“睿王殿下怎么过来了?”
萧凤青摇着折扇走了进来,看样子他才刚到东林寺,一身月白色的薄衫,头戴凤形玉簪,腰间束着一条青玉玉带,犹如富贵公子出游一般,潇洒随意。
他一进花厅,就拿了茶水咕噜喝了几口,喝完看着聂无双脚下的琴,笑道:“到底是谁惹了你生气?”
聂无双不愿意提起清远,含糊说道:“琴弦崩断了。伤了我。”
萧凤青看着她纤纤如玉的手指上鲜血淋漓,漂亮的长眉一皱:“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看看。”他说着要伸手,聂无双后退一步,眉心微皱:“睿王殿下前来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吗?”
萧凤青看了她一眼:“你放心,本王来这里谁也不知道。”他说着一把拽过她的手,聂无双吃痛,不由轻嘶一声。
“有没有伤药?要止血包扎。”萧凤青看着她说道。聂无双心中的怒气已消了,叫来夏兰拿来伤药,夏兰要替聂无双擦去手中的血迹,萧凤青一把夺过她手中湿手帕,挥了挥手:“你退下,这里有本王就可以。”
夏兰无奈,只能退下。聂无双看着他慢慢擦去自己手中的血迹,又小心翼翼地包扎。直到他包扎完笑着抬头:“这下不流血了。”
他的笑真挚而又含情脉脉,异色的眸中点点奇异的光彩直迫人心。聂无双心中猛地一悸,连忙别过脸去不看他,冷声问道:“睿王殿下来这里是有什么事么?”
萧凤青放开她的手,拿起一旁的折扇摇了摇,神色恢复散漫:“本王说过,朝堂一定要有变化,过几天就可以见分晓了。”他顿了顿,神色间带着一丝杀气:“总算有个机会可以除去那帮爪牙了。这还多亏你的那张地图。”
聂无双听得不明所以,但是知道不该问于是沉默。萧凤青看了她一眼:“你私放德妃这一步太过心急了。”
聂无双冷笑:“那不然如何报仇?”
萧凤青看着她眉宇间的森森戾气,悠然一笑:“你急什么?总有开战的一天。”
聂无双见他神情自得,知道他不会说无的放矢的话,于是慢慢放下心来。她正出神间,忽然身边鼻息微动,她不由转头,却见萧凤青已经凑过身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相似的容貌,相似的问话,聂无双眼前出现了萧凤溟淡然俊逸的面容,她怔了怔,按下心中的怪异,冷然道:“在想睿王殿下什么时候可以走。毕竟我现在被皇上冷落,睿王殿下还是不要雪上加霜才好。”
萧凤青握了她的手,在她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慵懒笑道:“你不会被他冷落太久。皇上是个心软的人。”
心软吗?聂无双心中冷笑,若能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怎么会心软到了哪去?但是这些话如何对萧凤青说?
她微微一笑:“那妾身就放心了。”
萧凤青走了,聂无双不由松了一口气,现在的她不能再行差踏错一步,帝王的宠爱太过飘渺,像云像风捉摸不定。她唯有步步为营,以退为进才能保住自己的一席之地。
聂无双叹了一口气,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似火的晚霞已烧了半片天空,已经十天了,皇上再无旨意的话她也许该回行宫了。到了傍晚,聂无双正在用晚膳,忽然听见庭前有嘈杂的人声,正要问茗秋,忽然听见有内侍唱和:“皇上驾到--”
聂无双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了碗中,她连忙起身,还来不及对镜梳妆,就看见萧凤溟悠然地走了进来。她慌忙跪下:“臣妾不知皇上驾到,皇上万岁万万岁。”
手臂上一紧,萧凤溟已经亲手扶她起身:“平身吧。”
他仔细看着聂无双,只见她身上只着一件极清淡素雅的白色长裙,裙上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梨花,身上再无其他饰物,不由叹道:“你在寺中潜心参佛怎么弄得这般憔悴?”
聂无双微微一笑:“一心还愿自然要虔诚一点。”
萧凤溟看着她倾城的面容,哈哈一笑,顺势搂了她:“明日朕参佛之后,便跟朕回行宫吧。”
聂无双嫣然一笑,轻声说:“好。”
她靠在萧凤溟的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心中深藏的不安渐渐平息。她可以得不到帝王的爱,但是却不能失去他的宠。没有了帝王的圣宠,她根本没有任何资本可以站在后宫。这也是后宫所有妃子心心念念,拼尽一切想要得到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萧凤溟启程回行宫,龙撵中寂寂无声。正在这时,前方忽然有快马奔驰而来。萧凤溟回神正要问,林公公已经喝问:“来者是谁?”
来人不吭声,似掏出什么令牌,林公公面色一整,连忙接过他手中的方筒,亲手递给萧凤溟。她转头看向萧凤溟,只见他只扫了几眼,忽然脸色铁青。
“急速前进,改道,回京城!”他冷声吩咐。林公公在车辕外一听,不由怔了怔,连忙吩咐下去。一时间只听见护卫们闻声喝令马匹,传令的号子时起彼伏,聂无双只觉得身下的龙撵猛地一动,六匹神骏马匹如风一般向前直冲。
聂无双措不及防,不由向后翻倒。一只沉稳的手扶住她的腰肢。聂无双抬头,却见萧凤溟俊脸沉若潭水,一双纯黑的眸中没有任何表情。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他的面色来看,肯定是极其坏的事发生。
萧凤溟此次去东林寺只带了五百铁骑护卫,应国的骑兵骁勇善战,更擅长奔袭,护卫萧凤溟出京行宫的都是一等一优秀的骑兵,半日马上颠簸根本不算什么。可苦了聂无双,一路上颠得胸口烦闷欲吐。最后只能恹恹地抱着萧凤溟的手这才不至于昏过去。
萧凤溟端坐如仪,脸色依然阴沉,但看着无端令人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能顶住。在她昏沉中,一双手把她抱起放在膝上,耳边传来他淡淡的声音:“忍一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