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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行刺:破空箭(2)

聂无双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声音凄厉,空荡荡的佛堂中,仿佛回荡着她的笑声。她的神色几已接近癫狂,一阵山风从堂外吹来,她看着那尊观音,声音清冷如冰:“那我便在每一层地狱里等他!”

她说完转身踉跄投入黑暗,许久许久,年轻的僧人才蓦然回神,他这才发现至始至终那神秘的女子根本没有跪拜佛祖。

原来,她心中那么多恨。年轻的僧人宣了一声佛号,重新团坐在蒲团上,诵经不止。

第二天一早,聂无双用过早膳之后想要去求见高太后。高太后传来内官,却说太后正在礼佛,请聂美人好好休养,等伤好后再觐见。高太后又赏下一条念珠,言道若聂无双有空多多诵经,可以消去身上罪孽。聂无双看着那条细细的玉制的念珠,淡笑着拿起来。高太后不喜她,自然不愿意见她。

想着,她便安心在西院中静养。到了傍晚时分,忽然听见西院外僧人面色紧张,来去匆匆。茗秋去打听了下,回来笑道:“聂美人,聂侍卫跟着云乐公主的鸢驾过来东林寺了!”

聂无双放下手中的念珠,微微一笑:“是真的么?”

一颗心终于放下,她看着庭院中的繁茂草木,忽然笑道:“明日高太后恐怕就算没空也得见我了。”

第二天,聂无双刚用过早膳,高太后的随行传旨内官就到了,他先是温言问候聂无双的伤势,然后手一挥,身后一众宫女鱼贯上前,她们手捧漆盒,盒子打开,俱是满眼的珠钗玉器。

“太后娘娘十分关切聂美人的伤势,若聂美人哪里不适,太后身边还有御医,到时候让宫人前去传唤即可。”内官说道。

聂无双看看自己的脚踝,已经消肿了,而且并不再疼痛,在床上微微躬身恭敬道:“请公公代无双谢过太后娘娘的恩典,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等无双伤势好了,一定亲自去拜见太后!”

内官拱手笑道:“聂美人好好养伤,咱家不打扰聂美人的休息了。”

聂无双等他们退下,这才细细看着太后的赏赐,无非是金银器皿,满目的珠光宝气,华丽奢侈,但仿佛传达出一种信息:高太后依然还是不喜欢她。赏的人漫不经心,而她接受的人自然也不用多多费心。

到了傍晚时分,聂明鹄得了太后的恩旨前来看望。他踏着一地的落日晚霞,大步走来。聂无双看着他,仿佛在他面上依稀看到自己父亲的容貌。

“大哥…”未语先流泪,聂无双下了床扑到他怀里,不由哽咽。

聂明鹄紧紧抱着她,俊眸含泪:“没事就好!”

“本公主就说她没事嘛!”一声娇俏清脆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聂明鹄放开聂无双,回头微微着恼:“公主不用伺候太后娘娘么?”他已千方百计想要甩开她独自与自己的妹妹说几句话,没想到她依然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

聂无双擦干眼泪,看着依在门边玩鞭子的云乐公主,笑道:“公主怎么来了?”

云乐公主吐了吐粉舌,蹦跳着进来,看了一眼聂明鹄:“还不是他不放心说要过来,不然这里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一群光头秃驴,天天念经,烦也烦死了!”

聂明鹄俊脸微红,不自然地拱手道:“微臣还未谢过公主。”

云乐公主笑嘻嘻地看着他:“你要怎么谢本公主?”

聂明鹄闻言一呆,半晌才道:“自然是公主想要微臣捉鸟还是放纸鸢,微臣都奉陪。”

云乐公主见他说话口不对心,不满地哼了一声:“谁稀罕!”说着别过脸去,恨恨地拿鞭子抽着地上。

聂无双连忙朝聂明鹄使了个眼色,聂明鹄叹了一口气,上前温言道:“公主,听说这寺中有好几处好玩的,等等微臣带你去玩。寺后面还有不少飞禽走兽,公主不是说想要养一头老虎?微臣瞧着这山后一定有老虎的。”

“真的?!”云乐公主又惊又喜:“你真的肯打来老虎?”

聂明鹄傲然一笑:“当然,早些年微臣老虎也打过好几只,自然不在话下。”

云乐公主圆圆的眼中笑意深深:“我就知道你身手厉害!”

聂明鹄又劝了一会,她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聂无双在一旁含笑看了,等云乐公主走远了,她才笑着道:“恭喜大哥了了。”

聂明鹄叹了一口气:“喜从何来?难道你真的要让我去尚公主做驸马?”他俊脸上掠过无奈:“我们千里来到应国,就只能依附权贵而生活吗?”

聂无双淡淡劝道:“哥哥何必计较这一时的得失,总有我们兄妹出头的一天!”

聂明鹄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关切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好地会遇到了刺客。”

聂无双把遇刺经过简略说了一下,略去了其中惊险。聂明鹄越听越是眉头紧皱:“到底是谁还不肯放过你?”想起之前的谣言,他忽然一拍桌子:“是不是顾清鸿那厮!”

他的手劲奇大,拍得案上都裂开一条缝。聂明鹄心中愤怒欲狂:“要查出真的是他,拼尽这一身我也要他血债血尝!”聂无双看着自己哥哥悲愤的脸庞,在长袖中紧紧地捏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哥哥要相信,恶人自然有恶果。”她轻声地说,拿起桌上玉念珠,淡淡地说:“哥哥,我已经没事了,你去陪云乐公主吧。”

在寺中,聂无双早晚诵读经书,伤势渐好之后,她觐见高太后。彼时高太后正在佛前念经,身旁是一位身披大红色袈裟的年老僧人,看样子是东林寺的住持。高太后头发雪白,面容平静,正在听住持讲经。她今日穿一件云灰色宫装,宫装上绣着如意祥纹,素雅中带着雍容高贵。

聂无双在佛堂外就拜下,久久不敢起身。高太后正听到住持讲完一段经文,回头看到聂无双还伏跪着,笑道:“聂美人起身吧,陪哀家一起听住持讲经。”

聂无双应了,慢慢抬头。抬头的一刹那,她对上了太后那双仿佛洞悉人心的眼睛,那双历经宫中沧桑的老眼令她心头猛地一跳。聂无双连忙垂下眼,恭敬进入。

高太后似漫不经心地回头:“聂美人脚上的伤可好了些吗?”

聂无双正要回答,忽然守在殿前的内侍匆匆而来,在高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高太后脸色微微一变,不由看向住持,歉然道:“住持,云乐又闯祸了!”

住持微微愕然,此时有沙弥上前,也如此这般在住持耳边说了几句。住持听了微微尴尬:“太后,一起去看看吧。”

高太后叹了一口气,起身:“唉,哀家不知做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孽女。”

聂无双想要去扶她,高太后不动声色地挣开她的手,伸向一旁的宫人。伺候太后的宫人连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向外走去。聂无双冷冷一笑,随后跟上前去。

一行人走到寺前,只见一堆僧人正围在一旁,在众人前有个大铁笼,铁笼前坐着一位年轻的僧人,他闭目盘膝,正在念经。而铁笼中囚着一只斑斓大虎,虎啸声声,它烦躁地一次次扑向铁笼。老虎旁边还有几只未睁眼的幼崽,也随着母虎嗷嗷叫着。一众侍卫则神色紧张地护在四周。

云乐手拿鞭子,对着那盘膝经的僧人怒道:“秃驴!快快滚开!不然本公主的鞭子可是不长眼的!”

那僧人停下诵经,目光明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公主只要放了笼中的老虎,小僧自然会离开。”

云乐气极,脚上穿的精致马靴在地上狠狠跺了跺:“这老虎又不是你猎来的,凭什么放了它!你滚不滚!不滚我就抽你!”

聂无双定睛看去,那年轻的僧人可不就是那夜她在观音佛堂中看到的僧人吗?她再转眸,只见一旁自己的大哥聂明鹄身上衣衫似被猛兽抓破几处,正在包扎身上伤口。她心中担心,但是却也不敢当众前去询问,但是看这架势,这笼中的老虎十有八九是他捉给云乐玩的。

僧人宣了一句佛号,泰然闭上眼睛:“既然公主执意不放,小僧只能继续替这只母虎求命!”

云乐公主看向一旁正在包扎伤口的聂明鹄,扭头看着那软硬不吃的僧人,气得俏脸通红:“你…”她手中鞭子高高扬起:“你再不让开本公主就抽死你!然后把你大卸八块去喂老虎!”

“云乐!放肆!”高太后怒道:“佛门圣地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云乐恨恨放下鞭子,看见自己的母后来了,丢下鞭子委屈地跑上前,跪着哭道:“母后,他欺负人,这老虎又不是他猎来的,凭什么要儿臣放了?!”

高太后一向最疼自己唯一的女儿,平日见她哭都要千方百计哄着,但是今日她竟然公然在寺中行猎,这岂不是让一向自诩尊佛的她难堪?顿时脸色一板:“你还胡说!这老虎是寺后山上的,你竟然要杀生,你也不怕佛祖怪罪!快把老虎放了,然后去向住持陪不是!”

云乐一呆,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只是不允。住持见状,温言劝导:“公主,老虎也是性命,你看它也有自己的孩子。若你把老虎带走,那几只虎崽不就是失去了母亲,公主一向与太后娘娘母子相依,难道也忍心别的生灵母子分离么?”

云乐公主止住哭泣,看着住持,口中依然倔强:“谁说要它们母子分离,本公主就是要养着它们。”

“为了自己的玩乐,难道要它们离开赖以生活的山林么?公主太过自私了!”那年轻僧人睁开眼,责备道。

高太后这才注意到他,敢于责备公主的人,恐怕在她面前只有这僧人一人而已。

“这位小师父是谁?”高太后问道。

住持轻声一叹:“清远,过来拜见太后娘娘。”

清远起身上前,不慌不忙地拜见高太后,随后说道:“太后仁心,一定会放了这老虎。小僧先行替老虎谢过高太后。”

高太后见他相貌清秀俊逸,身姿出尘,不由赞道:“清远师父年纪轻轻已得了佛缘,幸甚!”她转头看向云乐,缓了口气:“快去放了老虎,不然哀家要重重罚你了!”

她目光如电,看向一旁的聂明鹄:“是聂侍卫去猎的老虎吗?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聂无双心中一跳,正想要跪下求情。云乐已经一把抱住高太后的腿,大哭:“母后打死我好了,何必迁怒别人!反正母后也不要儿臣了!呜呜…”

她哭得惊天动地,高太后又是心疼又是恼火:“谁说哀家不要云乐了?是哪个奴才胡说八道!”

“母后都不陪儿臣玩,如今好不容易有人陪儿臣了,母后又要打死他,儿臣一个人孤零零的,还不如死了好了,呜呜…”云乐边哭边蹭着高太后的腿。

高太后心中一酸:“谁说的,云乐别哭了,好了,好了不打聂侍卫了,不过也要责罚!就罚他在佛前跪一个晚上吧!你起来!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好不容易把云乐劝住了,聂明鹄上前领罚谢恩。云乐靠在高太后怀中,趁人不备,朝他眨了眨眼睛,眼中俱是得意。

聂明鹄看了俊脸一红,连忙退下。这一幕都被聂无双看到,她心中一喜,放下心来。

高太后目光沉沉地转头看着聂无双:“今日的晚课,聂美人陪哀家一起听吧!”

晚课的时候,东林寺中香烟缭绕,僧人门依次席地而坐,今日讲经的是清远师父,他舍身救虎的事迹已经在僧人中大为传颂,住持坐在一旁,面带微笑听着他带领群僧朗诵经文。

聂无双看着他俊逸的眉眼在寺中香烟若隐若现,无形中带了一丝圣洁。高太后满意地听着,晚课结束后,她特地对住持说道:“清远小师父满腹经纶,是寺中的栋梁。”

清远在一旁听了,合什答礼。

僧人鱼贯退下,偌大的殿堂只剩下高太后与聂无双。高太后闭目养神了一会,慢慢睁开眼睛。聂无双正低头默念经文,忽然感觉到她的注视,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看着高太后,微笑问道:“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高太后淡淡地道:“哀家在想,你很像一个人。”

“谁?”聂无双神色不变。

高太后长吁一口气:“你很像年轻时候的哀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聂无双沉默,许久她才淡笑着接口:“太后谬赞了。”

高太后看了她一眼:“接近云乐公主,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大哥的主意?”

聂无双深深伏下身:“不管太后信不信,这都不是我们兄妹两人的主意。”因缘巧合,由不得高太后不信。

高太后闭上眼,叹息道:“哀家想不信,但是却不得不信。当日云乐来向哀家要玉蟾蜍的时候,哀家早就注意到了云乐在纠缠你的大哥。”

“若是太后不喜欢,臣妾会叫兄长不要再见云乐公主。”聂无双轻声道:“毕竟臣妾知道大哥配不上云乐公主。”

高太后抚了额头:“不必了,云乐喜欢的话,哀家必定会为她办到。”

聂无双沉默,心中忽然微微茫然起来。本是高兴的消息,但却无法真心高兴起来。因为她知道,大哥的姻缘就在这轻描淡写的一句中悄悄定了结论。

“你大哥也算是个人才,只是在应国还没有机会一展抱负。不过他也好在没有家室拖累,以他当年的威名,亦是云乐的良配。”高太后看着伏地的聂无双:“而你,你则要向本宫证明你是有用的。不然的话…”

她下半句没有继续往下说,聂无双更深的伏在地上,唇角溢出冷冷的笑意:“是,臣妾谢太后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