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城行素神色冷漠,死死地盯着她:“与洛家有关的,与西楚有关的,都该死,洛祈衍,楚修聿,楚策…要怪,就怪当年楚峥他们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是他们,今时今日我不会站在这里。”
“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相信父亲和母亲,因为当年的事,华淳太后几次三番欲至我一家于死地,我从一出生就因为她下毒而双目失明数年,我家破人亡,死不瞑目。”烟落面色苍白如纸,直直望着他铮然言道“你逼得我的父母不得不以死来保住西楚,我一直以为这个凶手是楚策,六年以来,我一心想要揪出这只幕后黑手,报仇雪恨。”
“既然知道了是我,在北朔平原又为何要放过那样的机会?”百里行素冷然一笑。
“我是想,很想很想,就那样一剑刺下去。”她声音沙哑而颤抖,如果当初那一剑刺下去,就不会发展到今天,就不会有上阳关之战,就不会害了楚修聿。
百里行素袍袖一扬,转眼之间便拔出连城身后的长剑直指她咽候,“你现在是后悔了?可惜再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我是后悔,我只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看清这一切。”她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是恨你,恨不得杀了你,可是我一身技艺都是你所传授,我欠别人的,我会还,别人欠我的,我也会讨回来,即便再回到那个时候,我依旧会做一样的选择。”
连池望着他握剑的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望向连城求助,连城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而后默然望向百里行素。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左右他的心思,而这个人,就在他的眼前,爱与恨,不过一线之差,只是要看透自己的心而已。那本就是上一代的恩怨,他们也不过是这仇恨较量中的牺牲者。
“我恨你,你亦恨我,没有谁对谁错,我没有经历你所经历的,你也没有经历我所经历的,当年发生了什么而让你和华淳太后这般痛恨洛家和西楚,我不知道,也没有资格去评断其中是非对错。”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想必大哥的事也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这是我们两家之间的恩怨,而至如今已经有太多人卷入其中而无辜丧命,是该做个了断。但是楚修聿这些事与他无关,即便是当年,中州与未曾插手其中。”
“他以前没有插手其中,可是他已经碍了很多事?”百里行素声音冷冽如冰。
“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他到底…是生,还是死?”烟落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跪了下去“求你…告诉我。”
骄傲如她,如今这般跪在他的脚下,只为乞求那个人的消息,看到如此狼狈的她,他是该痛快,是该高兴啊,为何心里会是这般刺骨的痛。
“人都死了,你还想要什么答案?”百里行素冷然失笑。
骄傲如她,如此狼狈的跪在她的脚下,却只为求得那个人的消息。
“我只想知道他是生?是死?”她抬头直直望向他,一字一句道:“我只要这一个答案,以我性命为交换。”
百里行素望着一脸决然的女子,突然笑了,“你以为死就可以了结一切吗?没那么简单。”
烟落不语,只是望着他,等着她想要的答案。
百里行素拂袖转身,收剑而去,沉声道:“只要你在我手里,楚策,洛祈衍,楚修聿早晚都会送上门来,朕有得是时间对付他们。”
她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连池赶紧伸手扶她,她抓着连池的手喜极而泣:“他没死,他没死,我就知道他没死…”
活着就好,活着总能相见,活着…才有幸福的希望。
“师傅!”连池望着远去的背影,他这是要拿她做诱饵吗?
一向沉默少言的连城望了望她,说道:“也许你该好好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把一个人变成那个样子。”
烟落愣了愣地站在那里,而后望了望连池。
连池沉默了许久,幽然说道:“在你愉快成长的岁月,你永远也无法想象师傅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即便你不知道,可是这一切确实是因为你母亲背离大昱而发生,没有谁想这样一背子活在仇恨里,他也不想,只是他没有选择余地。”
她有些慌乱,有些害怕是揣摩事情背后的真相,害怕揭开一切之后又是一片疮痍。
连城转身走了几步,沉声说道“二十万大军,五百暗阁卫,楚修聿能活着出去,是他的能耐,还是师傅有心放过,你看不明白吗?”
百里行素此后的每天都会在潋香别苑,却再也没有踏足沁雪阁,仿似已经忘记了一个被他千里迢迢带回夷都,软禁在此的人。
夜色迷离,与沁雪阁遥遥相隔的云旖阁,丝竹声声缠绵,舞姬翩翩起舞,玉腰粉臂,好一番妖娆景致,锦榻之上一身雪色锦袍的男子倚着软榻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凤眸微微眯起,似有几分醉意。
旖云一个华丽旋身顺势落怀他的怀中,柔若无骨的手顺着他的衣襟滑入,媚眼微挑,语调缠绵:“公子,醉了吗?”
她们都知道这个人是东齐的昱帝,然而在这潋香山庄是不可称其为陛下的,她们是他的女人,却是无名无份的女人。
百里行素微醉的眼淡淡抬起,一身如雪的锦袍,领口微敞着,白皙却不失健美的体魄在迷离的灯光下更显诱惑,屋内的舞姬依旧舞动着,妖娆惑人。
旖云柔柔的玉手一路蜿蜒而上,抚上男子轻蹙的眉心,吐气如兰,微嗔道:“谁又惹公子不开心了?是旖云的舞跳的不好吗?”
百里行素神色刹那间恍惚了片刻,一道影子在眼前静静浮现,他皱了皱眉,抬眸不由望向窗外,那一方,遥遥相隔的正是沁雪阁。
旖云低眉,含羞带嗔,目光落在他腰际坠玉的平安结,这种结是她从未见过的,一时见了欣喜,探手取下道:“公子,这玉赏了旖云可好?”
百里行素侧头望了望,凤眸冷冷眸子:“放下!”
“旖云拿和田玉与公子换可好?”女子拿着玉佩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一个旋身从软榻上起身。
百里行素起身走过去,一身杀意骇人,旖云再笨也发觉到了不对劲,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他一把拿回东西,冷冷出声:“来人!”
门外的守卫扶剑而入,拱手道:“公子。”
“把手剁了。”百里行素一撩衣袍坐在榻上,语气冷冽。
屋内暖意融融,那跪着的一众舞姬不由打着寒颤,冷汗直冒,旖云惊恐地望着坐在榻上一脸冷绝的绝世男子,哭着扑到脚边:“公子,旖云错了,旖云错了…”
当初他的一句话让她在这潋香别苑中一跃而起,如今一句话却又将她打入地狱,虽然没有要她的命,却会让她此后在这里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就因为那一枚小小的绳结,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不该碰的东西,最好别碰。”百里行素眸光冷锐迫人,让人不寒而栗“拖出去。”
旖云被两名守卫拖了出去,片刻之后,殿外传来女子尖锐的叫声,殿内的一众女子吓得个个面色苍白。
诸葛清快步进了屋内,朝跪在一旁抖成一团的舞姬挥了挥手:“散了吧!”
众人如获大赦,纷纷退去。
诸葛清闻言沉默了许久,出声道:“你是真的要以她为饵引他们前来吗?还是…另有打算?”
百里行素执着酒杯的手微滞,冷然一笑:“何以见得?”
诸葛清执起酒壶斟酒,道:“你将人放在这潋香别苑,却不告诉华淳太后和长老会,如果是要引他们前来,应该早放出消息了,何至于将人这般藏着。”
百里行素低眉瞅着手中的白玉杯,抿了一口哼道:“这酒难喝。”
诸葛清静静地望着他,此刻他想面对的不只是一个东齐的皇帝,而是与他相交多年的好友,他不想走错路而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沉声说道:“当年在燕京你与太后反目已经让长老会处处针对,落风坡的事再让他们或是太后太爷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当初几十万大军将岐州围得滴水不漏,楚修聿的两千人殊死搏斗,却因为没有援军到来一再撤退至落风坡,那样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杀了楚修聿,他却没有,反而将自己带来的五百暗阁卫杀人灭口,以防走漏消息。
这是为何?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楚修聿对于她的重要性,他终究不忍心放着她一个人,即便那个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百里行素沉默地握玩着手中的白玉杯,抬眸望向诸葛清正欲开口,一名沁雪阁的守卫扶剑进屋,道:“陛下,诸葛大人,沁雪阁出事了。”
百里行素执着酒杯的手一颤,冰凉的酒液洒了一手,诸葛清微微叹息,出声问道:“何事?”
“连池说那个人感染风寒,大半个月未见好转,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他不知道怎么办?”守卫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