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烟,姐姐问句不该问的话,真打到夷都,你杀得了百里行素吗?”萧清越望着她平静地说道。
烟落闻言一震,抿了抿唇道:“我的一身武功都是由他所授,如何是他的对手,论武功,论谋略我一样都比不得他。所以,必须想办法将他引离夷都,有他坐镇夷都,我们很难赢。”
“可是这个人,我们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他都能想到,怎么才能让他离开夷都。”萧清越不由叹息,便是自负如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智谋齐天的百里行素是个难缠的对手。
出了云起阁,只见天际明月高悬,星子满天,她独自站在院中虔诚祈愿,爹爹,母亲,大哥,你们若在天有灵,请你们保佑女儿能安然度过这一关,我不想再与他错过了…
“怎么?又在想他了?”萧清越从屋内走出来,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取笑道。
她也没反驳,轻轻点了点头:“嗯。”
是的,她想他了,繁忙过后,她就会忍不住地想,想念在中州的一切,想念他霸道不讲理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想念他怀抱的温暖,想念关于他所有的一切…
“小烟,一辈子找到这么一个对自己执着不弃的人不容易,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有些东西不及时抓住,是会后悔的。”萧清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闻言点了点头,唇角微微勾起:“那姐姐呢?姐姐想找谁?”
“我找什么找?”萧清越微恼地瞪她一眼“本姑娘文武全才,谁配得上?”
“嗯?”烟落拉着她朝寝居走去,调侃道:“姐姐想找谁呢?是不是祁月?你们不是欢喜冤家吗?”两人常常斗嘴,还动不动就打起来,但一遇大事,两人却又是出奇的默契合拍。
“切!”萧清越不屑地翻翻白眼:“贪财好色,又小气,我怎么会看得上他。”
烟落扬唇一笑,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那是…西楚大将军王罗衍?”
萧清越狠狠瞪了她一眼:“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觉得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呢?”烟落笑眯眯地说道,罗衍对萧清越可不是一般的纵容。
“放心吧,在遇到真心对我的人之前,我的心会好生收藏的。”萧清越扬唇一笑道。
“可是如果你不去试着接受,也许…就错过了。”烟落侧头望了望她,她也希望她能够拥有幸福的生活。
萧清越淡笑不语,拉着她坐下,从随身的荷包掏出一颗圆润的珍珠放在她手心里,扬眉一笑道:“我们不过茫茫红尘渺小沙砾,但如果遇到一只合适自己的蚌,他的包容与浸润,就会让沙砾成为世上最柔美无暇的珍珠。”
她闻言抿了抿唇,默然不语。
萧清越继续说道:“小烟,你找到了。可是蚌在将沙砾变成珍珠的过程是很痛的,而珍珠并不知道自己在伤害着它。这么些年修聿对你的好,姐姐是看在眼里的,回去以后你以后要再不知道珍惜眼前,我这个做姐姐都没法站你这边了啊!”
她微微一笑,摩挲着手里圆润的珍珠,她和无忧所亏欠他的又岂止是这些呢!只是真到了揭开她身份的那一天,他又会怎么做,她不敢去想…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之后,即便面对真爱,她如何敢再那样义无反顾,如何敢再相信爱情,如何敢再相信自己的心,然而那个人终究还是一点点浸入了她的生命,让她重新学会相信…
“以前吧,我一定会说嫁谁不要嫁帝王家,不过遇到楚修聿这样的怪胎,还真是千载难逢,帝王家的爱情太过危险,一旦爱情与皇权冲突的时候,他们通常是会选择后者,皇帝都免不了三宫六院,那是我最鄙视的。”萧清越朝着她说道,沉吟片刻,道:“我想这就是当年华容选择洛相国,还没有爱上西楚先帝的原因吧!我们那个世界的女人最接受不了男人有其它的女人,爱就是唯一,它是不允许和他人分享的。”
烟落默然,她所求的不过也是和母亲一般,愿得一心人,此生不相离,萧清越起身打了个呵欠转身回房睡了,烟落起身回房在桌案边坐下,将那颗圆润的珍珠端详了半晌,一颗沙砾被人宠爱,竟然会变得这样珍贵。
烛光摇曳,她独座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提笔写了一封信,一封道尽她前世今生的信,当夜便送出了朔州城。
只是她没想到,这封信几经辗转,也未送达到他的手中。
五日后,漠北收到消息西楚也在备战上阳关,萧清越第一个站出来要替她打头阵,带兵去攻打天阳关,烟落亲率诸将在朔州城外送行。
萧清越一身红装银甲,英姿飒爽,听到副将伍诚前来禀报大军集结完毕,便道:“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天阳关打下来,到时一起打到夷都,把萧赫那老家伙脱光掉在城楼上。”
烟落无奈失笑,叮嘱道:“战场上刀枪无眼,姐姐要小心。”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萧清越不由失笑,思量了片刻道:“漠南那边驻扎有西楚十万大军,可能是西楚的后备军,若是罗衍有什么动作,请你关照点,我欠那家伙人情挺多的。”
烟落闻言微怔,萧清越从不开口求人,却为了大将军王罗衍向她开口,着实让她有些意外,敛眉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萧清越深深吸了口气,拍了拍她肩膀,调侃道:“你自己也要保重,我可是答应楚修聿要一个月后把你完完整整带回去的,你要是缺胳膊少腿了,他可要找我拼命了。”
“我会小心的。”烟落重重地点了点头。
萧清越翻身上马,握着缰绳朝她一笑道:“说好的,在凤城等我。”
“好,凤城再见。”烟落淡笑言道。
萧清越振臂一拉缰绳掉头,扬手一挥道:“出发!”十万大军马蹄声声如雷,卷起漫天沙尘,消失在茫茫旷野。
回到庄内,任重远便前来禀报道:“西楚又有密折送往漠南,已经截下了。”说话间将折子递了过来。
烟落快步进了云起阁,展开一瞧,冷然一笑:“要驻守的十万西楚军出兵上阳关,侧翼包抄东齐大军。”
任重远沉默了许久,忍不住出声道:“漠南驻守的西楚大军似乎有些异动,已经派了探子前往沧都与大将军王罗衍密会。”
“人呢?”烟落冷声令道。
“已经关押在朔州了。”任重远低首回道。
烟落靠着椅背微微叹了叹气,只觉疲累不堪,揉了揉发疼的眉心道:“明日天阳关差不多就开战了,你带五千精兵潜入上阳关,暗杀东齐主将,一切依计划行动。”
“是,领主。”任重远沉声回道,怔然良久出声道:“领主既想灭东齐,为何不让西楚侧翼军出手,到时前后夹击,夷都必破。”
烟落冷然一笑,沉声说道:“那到时夷都归谁,咱们忙活了那么久,东齐是破了,西楚也就此坐大了,那时只怕大夏和漠北都危矣,仗是要打,也要为自己的将来留条后路。”
“可是这样…”任重远忍不住出声,这一个小小的决定,是会影响整个战局的,她不是知道,为何…还要做这样的决定呢。
正在这时,守卫急忙进房禀报:“领主,任老,西楚第三军孔副将前来求见。”
烟落微微抿了抿唇,瞥了眼桌上的折子,沉声道:“说本主有事不在庄内,打发他走吧。”
守卫闻言领命出去,过了不到一柱香时间,便听得外面一阵打斗之声,烟落微微皱了皱眉,起身出阁,远远望着院中闯进院中一身西楚军装的中年男子,周围多名护卫都已被他所伤。
“住手!”任重远沉声喝道。
来人望着高阶之上一身黑色武士服的女子,拱手见礼:“西楚第三军副将孔武,见过领主!”
烟落面色无波,步下石阶沉声问道:“孔副将这是做什么?”
“西楚送往沧都的密折被漠北军所截,末将替西楚第三军前来向领主讨个说法而已。”孔武直直望向一脸冷漠的男装女子,国之军机,岂容他人窥探?
“本主不知,近日东齐探子潜入漠北,孔副将许是弄错了。”
“送信的驿兵现在还在朔州的大牢,是我弄错了,还是领主弄错了?”孔武目光精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领主欺我西楚吗?”
“本主不知。”她沉声回道,眉眼微沉直望向来人,字字铿锵:“孔副将这是在威胁本主不成,本主与楚帝达成协议,西楚十万兵马驻守此地,若楚军有任何动力袭击,本主有权将其逐出领地。”
“燕绮凰,你…”
“敢对领主无礼,拿下!”任重远让人将其拿下,押入大牢。
烟落默然转身回到书房,拿起桌案上的密折就着烛火将其点燃,化为灰烬,而后沉声道:“传本主令,即日起朔州闭城五日,没有本主手令,不得开城。”
皇极大殿,百官议政,大将军王罗衍持天子令监国执政,坐镇沧都。
“漠北八百里加急,大军行至朔州,城门紧闭,请大将军王定夺,战,还是不战?”斥候直入大殿高声奏报。
百官骇然,在此紧要关头,漠北将西楚的大军拒之门外,这可是会直接影响到上阳关之战的胜负的,这可如何是好?
好一个漠北领主!
好一番精心谋算!
好大的野心!
罗衍闻言手中的折子颓然掉落在地,神色微乱,这是他从未料到的情况,他如何会想到值此生死关头,那个人竟然会…
“大将军王,战还是不战?”斥候重复道。
罗衍微微抬了抬,叹息道:“容本王想想。”
“萧统领不是去了漠北,她如何会坐视不理。”
“漠北不是与西楚结盟吗,燕绮凰要做什么?”
“战,区区漠北,敢阻我西楚铁骑。”
…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
“够了!”大将军王罗衍霍然站起身,冷冷扫了一眼朝臣。
话音一落,佑大的朝堂顿时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静静地望着站在玉阶之上一身锦袍的男子,等待着他做出决定。
“司空大人,周大人,朝中之事暂由二位大人费心,本王须得亲赴漠北一趟。”大将军王罗衍望了望殿下的群臣,沉声道。
“王爷!”众臣惊怔,此时全靠他坐镇沧都指挥后方,岂可在此紧要关头离去。
“王爷,这个时候你不能离京。”左相司空上前劝道。
“王爷,沧都和燕京都靠你支撑,此时万万不能离京。”尚书也上前劝道。
“王爷…”
罗衍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各位大人不必再劝,本王必须亲自前去,才能打开这朔州城,才能让大军进到上阳关内。”
“实在不行,就强攻吧!”一人上前进言道。
“打下朔州城,那朔州城的后面呢?”罗衍沉声问道,敛目叹息“十万人,打下一个朔州城,后面还有那么多的城池,关外是漠北军领地,沙漠作战我们根本不如他们,若没有他们援手提供水源,大军到不了上阳关就会葬身在大漠之中,不管是战还是不战,我们都占不了便宜,为今之计,只有本王亲赴漠北面见领主,才能让大军过城。”
罗衍连朝服都未换,直接打马出宫,奔赴漠北,只有他…才能逆转这一切。
而在此时,漠南各部大军与漠北军会合在河津平原,一封接一封的奏报送入大军主帐,一身黑衣武士服的女子居正座,听着斥候回报各方情报。
“领主,任老五千人马已经成功进到东齐境内。”
“领主,萧将军和伍诚将军已破天阳关。”
“领主,上阳关已破,西楚大军进驻上阳关内。”
“领主,东齐黄泉铁卫增援上阳关附近诸城。”
“领主,西楚十万大军被阻朔州城外安营。”
“领主,西楚大军被东齐诸城合围。”
…
女领主闻言抿唇点了点头,面色前所未有平静,了无一丝波澜。
所有的事都如她所计划的一样发展着,然而到头来,她精心谋算的一切,却成了此生不可逆转的伤痛,所有的一切将再一次颠覆…
上阳关,旌旗半卷,空气中弥漫着大战之后的血腥,一身黑甲的帝王立于城楼之上,呼啸的风扬起他身后宽大的玄色披风,远远望去仿若是要振翅而去的苍鹰一般,城中青龙一身黑衣快马驰来,快步上了城墙:“皇上,你怎么在这里?”
楚策望着远方,沉声道:“那里…就是夷都!”
青龙闻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目光微微叹息,六年了,六年隐忍只为有朝一日能打进那里,与那个人一较高下,可是如今…
良久之后,青龙出声劝道:“皇上,军医已经在驿馆候着了,你的伤要早些诊治,耽误不得。”
楚策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城下而去:“漠北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侧翼的二十万大军至今没有消息传来,如今整个漠北好似与世隔绝了一般,属下担心是…”青龙跟在其后,坦然直言道。
他微微扬了扬了扬手,默然下了城楼,刚回到驿站,玄武便快马来报:“皇上,沧都八百里加急奏折。”
楚策接过一瞧,面上瞬间血色褪尽,一个踉跄跌坐在榻上,手中折子掉落在地,清晰可见几字:朔州城门紧闭,大军被阻。
他突然一笑,随即一阵剧烈的咳嗽,地上的奏折被溅上血红点点,刺目惊心。
她这是…要他死啊!
“皇上!”玄武急步上前扶住他。
青龙连忙出门让守卫去请军医过来诊治,而后赶紧倒了水端过去,楚策低眉静静地望着地上的奏折,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青龙默然将折子捡起放到一旁的桌上,思量片刻,沉声道:“皇上,退兵吧!”漠北铁定会扣着侧翼的兵马,两军不能会合,先前所有的计划都乱了,如今不但打不到夷都去,还被黄泉铁卫和东齐大军合围,一旦东齐的包围圈形成,他们就真的陷入绝境了。
楚帝面色苍白而沉重,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声道:“不能退!”
“皇上!”青龙和玄武二人急声唤道。
他们都是随军多年的将才,对于战势的利弊分析快而犀利,如今的战势发展已经对西楚大大不利了,他们的几十万大军,西楚最引以为傲的神策大军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
“漠北定然已经开始出兵攻打夷都,咱们此时退兵,黄泉铁卫,大军掉头反扑,整个漠北都会荡然无存。”他平静地说道,除了飞云骑,能与黄泉铁卫一拼高下的只有神策营,一旦他们退兵,后果不堪设想。
青龙和玄武没有再说话,只是默然望着那面色苍白的帝王,目光有敬仰,亦是心疼。
是的,心疼。
他们跟随他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起走出绝境,一起建立神策营,这支西楚帝国最强悍精锐的军队,他们伴着这个年轻的帝王,从落魄皇子,到荣登九五。
江山如画,帝王荣光,可是只有真正置身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血腥残酷,他们看着他失去了一生最爱的女人,失去了即将出世的孩子,失去了所有的亲人,独木擎天支撑起西楚的百年基业。
在打下上阳关的第五天,这个在西楚如神祗一般的西楚大帝病倒在关内的驿馆之内,而这个消息被近身的四大侍卫严密封锁,外人不得而知。
第三天,楚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时间下了一道密旨,让玄武不惜一切办法将旨意送到罗衍手中,而密旨的内容,无人知晓。
然后,他下令让附近大军弃城全部会合到上阳关,四大侍卫没有人追问,因为他们都知道,失了城池可以再夺回来,如果在这个时候被黄泉铁卫逐个击破,那才是最可怕的,楚帝与昱帝这些年交手无数,对手一个小小的动向,都能猜度出对方下一步的行动,这样敏锐的军事嗅觉,是他们所不及的。
与此同时,百里行素已经亲率精兵收复了甘州城,听着诸葛清禀报了上阳关的动向,微不可闻低语道:“她终究还是出手了。”
黄泉铁卫统领带着一人进到驿馆,禀报道:“陛下,夷都来人了。”
百里行素面色微沉,抬眸望去,看到一身黑衣斗蓬的人进到屋中,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锦瑟拿下风帽,取出一枚令牌放到桌上,道:“太后口谕,诛杀夏皇。”
诸葛清闻言不由望向百里行素,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之色,太后这是要把陛下往绝路上逼啊!
锦瑟见他不语,说道:“太后还有句话说,若是陛下不方便出手,她会自己动手,只是死的就会是另有其人了。”
洛烟啊洛烟,前世让你因你最爱的男人而死,这一世又让你爱的男人因你而死,这样的折磨真比让你死还要让人痛快。
百里行素沉默了许久,道:“我会去办。”
“陛下!”诸葛清上前唤道。
锦瑟罩起风帽,望了一眼百里行素,冷然一笑,“反正即便你是为她死了,她也不会看你一眼。”一个毁灭她一次的仇敌,便是做再多,她也只会有恨,恨不得他死。
“滚!”百里行素冷声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