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国西北少数民族史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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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秦汉西羌的部落和部落组织(2)

自爰剑后,子孙支分凡百五十种。十九种在赐支河首以西,及在蜀汉徼北,前史不载口数。唯参狼在武都,胜兵数千人。其五十二种衰少,不能自立,分散为附落,或绝灭无后,或引而远去。其八十九种,唯钟最强,胜兵十余万。其余大者万余人,小者数千人……发羌、唐旄等绝远,未尝往来。牦牛、白马羌在蜀、汉,其种别名号,皆不可纪知也。

这就是说,无弋爰剑以后的子孙分支部落为150种;此外还有发羌、唐旄、牛、白马等,不是无弋爰剑之后所领导的部落。150种的分布,赐支河首以西9种(参狼不在9种之列,当为错人);52种或依附别部,或灭绝无后,不可考记;89种分布在河湟及陇东南地区,钟羌就在洮河上游西倾山之北。这种说法虽不一定确切,仍可作为了解西羌分布概况的依据。

下面分叙西羌部落:

1.蜡羌

《禹贡》:“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人于流沙。”《山海经·大荒西经》,昆仑之丘,“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昆仑山即酒泉、张掖之南山。《汉书·地理志》张掖郡删丹县条本注:“桑钦以为导弱水自此,西至酒泉合黎。”可见汉代称山丹县境之水为弱水,水出昆仑(祁连)山中,西流至合黎山南,北转入居延流沙。当时所说的弱水,仅指昆仑山下的“弱水之渊”,实即张掖附近诸水。

弱水之弱,《山海经》郭璞注:“其水不胜鸿毛”,《玄中记》言其“鸿毛不能载”。这都是从汉语“软弱”、“衰弱”之意的附会解释。试想战国时期汉文化尚未传入河西,当地河名何以用汉文命名?何况祁连山流出之水,落差很大,水势急湍,焉能说不胜载鸿毛。

此弱字实为音译,即汉代所称蜡羌的媾。《汉书·韦元成传》:“起酒泉、张掖以隔蜡羌,断匈奴之右臂。”当时汉人仍以为张掖、酒泉南山之羌为媾羌,建张掖、酒泉郡以后就可阻断媾羌与匈奴之间的接触。然而此时的媾羌主体已经西迁,进入阳关西南,而留在原地的仅是余部。《赵充国传》记:“酒泉侯奉世将婼、月氏兵四千人”,婼即婼羌,是此余部中被征人军队者。这样,我们就可以看出,婼羌原居于河西张掖、酒泉南山诸水流域。汉初西迁,一部分人到达西域。《西域传》记:其国“辟在西南,不当孔道,户四百五十,口千七百五十,胜兵者五百人”。这个户口数同冯奉世手下的蜡羌兵相比,显然少多了。可见婼羌不仅原于弱水,西汉中期仍有部分人住在河西。西迁者进入西域,为婼羌国。

2.印羌

《西羌传》记:“至剑曾孙忍时,忍季父印畏案之威,将其人种而南,出赐支河曲西数千里,与众羌绝远,不复交通。”根据羌人以首领姓名为部落名称的惯例,其部落名称即为印。

居延汉简记:当时在居延服役的有“小月氏,印羌人,”。小月氏居敦煌、祁连间,与羌杂处,“被服、饮食、言语略与羌同”,此羌主要是印羌。两部杂处,服役时亦同行。

3.番和羌

《十三州志》,“西海县西有卑禾羌海,世谓之青海。”知青海在魏晋时有卑禾羌海之名。《汉书·地理志》张掖郡有番和县,《读史方舆纪要》记在今永昌县西,当山丹县境内。番,据应劭注音疋,疋与卑同音。和音同禾。则卑禾当为番和之别译。番和县农都尉治所约当今山丹霍城地,霍城疑是番和的省译。

卑禾羌原居祁连山扁都口北。大概在汉末魏初进入青海湖西北,后来势力发展。到青海湖周围,环湖而居,因而改汉鲜水为卑禾羌海。

4.葱茈羌

《三国志》注引(魏略·西戎传):“敦煌西域之南山中,从婼羌西至葱岭数千里,有月氏余种,葱茈羌、白马、黄牛羌,各有酋豪,北与诸国接,不知其道里广狭。”今葱岭塔什库尔干县的考古发掘实物证明,这里曾经是羌人活动过的地方,葱茈羌有部分人居此,葱岭得名或与此有关。

5.白马羌

上引书又记:“传闻黄牛羌各有种类……南与白马羌邻。”此白马羌与广汉白马羌有什么关系,不得详知其情,或原本系两部,或一部分裂为二。

6.黄牛羌

黄牛羌各有种类,知其下属部落甚多。据《汉书·西域传》:楼兰东南有婼羌,小宛东有婼羌,戎卢南有媾羌,渠勒西有婼羌,于阗南有婼羌、西夜、蒲类、依耐、无雷,“其种类羌氐行国”。从方位看,此蜡羌与羌氐之中,应包括黄牛羌的若干部落。这些羌人部落,《十三州志》又称其为“葱岭余种”。

7.研种烧当羌

忍子研立,“研至豪健,故羌中号其后为研种”。“十三世至烧当,复豪健,其子孙更以烧当为种号”。研、烧当是嫡系。研在位时,秦孝公雄强。孝公元年(前361年),秦“西斩戎之王”,当是秦雄强的象征。从研至烧当历13世,除去烧当为12世,如果从孝公元年算起,每世15年,12世为180年,则烧当即位应为吕后晚年(前181年),说明文帝时正好是烧当在位年代,烧当羌之名也出现于此时。就在这时期,匈奴西破月氏,占领河西,危及湟中,西羌的一些部落被奴役。至景帝时发生了研种留何羌要求内徙的行动。留何东迁,自然削弱了烧当羌的力量。后来先零羌驱逐烧当,占领湟中,不能不说与此有关。

烧当羌从湟中迁出,带着它的地名允谷进入贵德一带,就以新居地为大、小允谷。但由于先零、卑滴等部不断侵犯,致使其“种小人贫”,处境维艰。东汉初年,马援等击败先零,烧当玄孙滇良与其子从大榆谷入,夺取先零羌的根据地大榆中,迅速富强起来。《西羌传》叙述此事时用曹凤奏文云:“自建武以来,其犯法者,常从烧当种起。所以然者,以其居大、小榆谷,土地肥美,又近塞内,南得锺存以广其众,北阻大河因以为固,又有西海鱼盐之利,缘山滨水,以广田畜,故能强大,常雄诸种,恃其权勇,招诱羌胡。”烧当羌正是利用天时、地利、人和等有利条件,从种小人贫发展成为盛极一时的部落。

中元元年(56年),烧当羌首领滇吾训练出一批能指挥战斗的勇士为各部渠帅,于次年秋与其弟滇岸率步骑五千向汉陇西塞进攻,先战于袍罕,再战于允街,败陇西太守刘盱、谒者张鸿,陇西郡大部为其所有。永平元年(58年),汉派中郎将窦固等率兵进攻烧当,战于西邯(青海化隆一带),烧当失败。烧当首领滇吾率部分战士逃往塞外,滇岸降汉。汉徙其降众七千口于三辅,封滇岸为归义侯,加号汉大都尉。这次汉朝出兵有郡兵、三辅募士,乌桓黎阳营及羌胡兵等合四万人。滇吾在塞外流徙一年,不能生存遂归降,人居塞内。

滇吾虽降,而诸弟子迷吾等继续与汉对抗。建初二年(77年)夏,迷吾率众败金城太守郝崇于荔谷,诸羌纷纷响应。迷吾与封养种羌攻陇西、汉阳,汉将马防出兵击败。元和三年(86年),迷吾又与号吾起兵,攻汉陇西塞。汉军反击,俘号吾。号吾说,“独杀我,无损于羌。诚得生归,必悉罢兵。”号吾归,请羌各归故地。但是,护羌校尉傅育先是挑动诸羌胡互斗,后又请发陇西、张掖、酒泉各五千人击羌。迷吾闻讯,率众远徙,傅育穷追,至建威南三兜谷,迷吾设伏杀傅育。张纡继任护羌校尉,迷吾遣使请降,张宴羌众于临羌县,施毒酒中,设伏杀迷吾等首领八百余人,又追杀、俘虏部众二千余人,于是迷吾之子迷唐大怒,与烧当、当煎、当阗等解仇结盟,向汉军进攻。永元四年(92年),聂尚任护羌校尉,招诱迷唐使居塞内大、小榆谷。次年,贯友任护羌校尉,在逢留大河筑城坞,作大船,造河桥,欲渡河击迷唐,迷唐率众远徙赐支河曲。九年(97年),汉遣行征西将军刘尚等三万人讨西羌,迷唐大败,次年降,“种人不满二千,饥窘不立”。汉先将其安置于金城,后又强迫远徙,复归赐支河曲,“依发羌居”。永初中,迷唐病死,“有一子来降汉,户不满数十”。

迷唐从章和元年(87年)至永初中(约110年)起兵为父报仇,历时20余载,进行了大小七八次战争;汉朝出动将军、太守数人,军队数万,更换护羌校尉八人(张纡、邓训、聂尚、贯友、史充、吴祉、周鲔、侯霸),终于打败了烧当羌迷唐部,使其部众离散,余户仅有数十。战争起因是,由于汉朝的错误所致,中间迷唐数次归降,汉朝不仅不能以诚相待,反而迫使其两次远依发羌,最后仅仅剩了一部分残众,其大部分民众死亡失散,这种后果完全是汉政府的错误政策造成的。

回头再看烧当羌的嫡系。滇吾降汉后传至东吾,居于塞内,后移居安定郡。永初元年(107年),西羌爆发大起义,东吾之孙麻奴率部西走出塞,流亡于今兰州至武威山谷间。建光元年(121年),当煎种羌以为麻奴是烧当羌的嫡系后代,降汉后汉朝“抚恤不至”,致使流离失所,生计艰难,于是联合其他诸羌部落反对护羌校尉马贤。马贤调武威、张掖郡兵夹击,反被麻奴等击败于令居。麻奴转入湟中,马贤来追,羌民力不能支,遂逃往塞外。后来在河曲一带孤弱饥困,无法生活,绕道而东向汉阳太守乞降。马贤得知,向汉阳太守追索。时麻奴已死,遂将其子犀苦“系质于今居”为奴。至此,犀苦与部众脱离,嫡系部落散亡。

烧当羌的另一部落称那离部,于永和三年(138年)起兵于金城,攻护羌校尉马贤。次年,那离战死,部众散降。

延熹二年(159年),又有一支烧当部落兴起,与“烧何、当煎、勒姐等八种羌寇陇西、金城塞,(护羌校尉段)颎将兵及湟中义从羌万二千骑出湟谷,击破之”。次年,段颎又追烧当羌于积石山,该部余众九十余口降汉。

东汉末年,又一支烧当羌在首领迁那率领下内附,汉封其为“假冠军将军、西羌校尉、归顺王,处之于南安之赤亭”。

8.研种留何羌

西羌习俗,“强则分种为酋豪”,留何当是从研种中分出来的一支。至汉景帝时,匈奴侵扰诸羌,研种留何羌向汉朝要求迁居陇西郡边塞,汉朝将其安置于狄道(甘肃临洮)、安故(临洮西)、临洮(岷县),氐道(礼县西北)、羌道(舟曲北)等县,与武都参狼羌相接。

9.罕开羌

罕开羌是罕和开两个部落联盟的结合体,这个联盟的后代一直延至十六国时期。罕的来源与袍罕侯有关,袍读肤,罕的原字原音如何,今不可考。袍罕羌侯邑,在今临夏县。开又作井、丌,都由研演变而来,是研种羌的一支。

罕开羌的分布,《西羌传》记:元鼎五年(前112年)先零封养等羌“围袍罕”,知今临夏有罕羌。《汉书·赵充国传》记:神爵元年(前61年)义渠安国至金城郡,“罕开豪靡当儿使弟雕库来告都尉曰:先零欲反。”又说“雕库种人颇在先零中”。先零时在湟中,可见罕开亦有居湟中者。同传又记酒泉太守辛武贤的奏文云:辛武贤要从酒泉出兵,与赵充国兵“合击罕开在鲜水上者”。鲜水即今青海湖,青海湖周围亦有罕开分布。同传又记赵充国上书云:“又亡惊动河南大开、小开。”服虔注:“皆羌种,在河西之河南也。”师古注:“罕开,羌之别种。”河南指今青海黄河以南的河曲至河关一带到甘肃永靖县地区,说明今青海贵德、循化、尖札,甘肃临夏一带亦有罕开羌。《十三州志》记:“广大阪在袍罕西北,罕开在焉。”广大阪意为开阔地,说明袍罕以西是罕开羌的又一居地。《水经注》:“漓水,又东经白石县故城南”,“又东,左合罕开南溪水,水出罕开西,东南流,经罕开南,注之”。漓水即今大夏河,白石在今临夏县西南,此罕开溪水可能就是今老鸦关河及其支流。水在罕开之南,其北则为罕开所居。《读史方舆纪要》记:“罕开谷在河州西。”河州即今临夏,此谷为何地,无法考知,但在临夏西,与上述之广大阪、老鸦关河均为罕开羌分布所在。

罕开羌的分布地区如此广大,说明他们当时虽然不是强部,但人数已经很多。这样的分布状况,显然与先零羌的强盛有关。研种原居湟中,后来先零羌占领湟中地区,迫使原先以研为号的许多小部落向四方迁移,嫡系烧当迁于大允谷,其余散布各处,又与罕种羌结成新的联盟,广泛活动于青海东北至甘肃东南一带。西汉时期,此部与汉朝的关系是比较友好的,赵充国用兵西羌,正因为得到罕开羌的支持,才把西羌的反抗斗争平息下来。

10.先零羌

《西羌传》记:元鼎五年(前112年),先零羌与封养、牢姐种解仇结盟,与匈奴通,合兵十余万,共攻令居、安故,遂围袍罕。次年,“汉遣将军李息、郎中令徐自为将兵十万人击平之……羌乃去湟中,依西海、盐池左右”。在此以前,汉朝西逐诸羌,渡过黄河、湟水,在金城北涧水修筑起令居塞,使羌与匈奴隔离开来。令居大概是原西羌的一个部落名,后成地名。

汉武帝西逐诸羌的政策,引起先零等羌人的不满。先零羌虽不是研种的嫡系,但从分布地区看,他们是无弋爰剑曾孙忍或舞的后代,当无问题,因为当时只有“忍及弟舞独留湟中”。先零部强盛占有湟中后,自然具有号召力,于是成了新的盟主。联盟能合兵十余万,所辖人口为数当不少。

但是,这次反抗失败了。汉朝以十万兵力前来镇压,不仅夺取了湟中地区,还以半数兵力修筑起令居塞城,规模和防御条件比此前更好了。失败后的先零诸羌离开湟中,西上青海湖周围,部分到达大小榆谷。

先零羌不忘故土,留恋湟水流域和庄浪河下游的肥草美水和温暖气候,时刻都想返回故土。宣帝本始年间,汉朝派义渠安国“行视诸羌”,先零羌首领就请求“愿时渡湟水北,逐民所不田处畜牧”。这里所说的“民”,主要指在此屯耕的汉人。义渠安国答应了上述要求,并说回去上奏,而羌人则根据他的许诺开始渡湟畜牧。于是和地方官吏发生纠纷。事情上奏朝廷,汉宣帝派义渠安国复来。安国在浩门召集先零诸豪二十余人,不问是非曲直,全部杀害,又纵兵追杀羌众干余,于是引起诸羌的恐惶和不满,“背叛犯塞,攻城邑,杀长吏”,新的大起义爆发。

赵充国奉命镇压,至落都(青海乐都)先零所在,见先零羌“望见大军,弃车重,欲渡湟水,赴水溺死者数百”。汉军恩威并施,离间分化诸部,彻底打败了羌人。据赵充国本人奏:“羌本可五万人军,凡斩首七千六百级,降者三万一千二百人,溺河、湟饥饿死者五六千人,定计遗脱与煎巩、黄羝俱亡者不过四千人。”这些数字不包括较早归降的罕开羌。经过这场战争,以先零为首的诸羌联盟损失惨重,余部又一次离开湟中。

西上青海湖地区的一支,在西汉末年又遭到王莽的迫害。王莽为了篡权,派平宪等至青海周围活动,并伪造颂词,诡称先零羌豪良愿等种可万二千人,“愿为内臣,献鲜水海、允谷、盐池,平地美草,皆予汉民,自居险阻处为藩蔽”。这明明是骗人的鬼话,但由王莽一手炮制的西海郡,就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王莽驱赶羌人设立郡县的行动,立即引起羌人的反抗。就在设置西海郡的次年,以傅幡、庞恬为首的羌民群众,“怨莽夺其地作西海郡”,起兵击败西海太守程永,新的更大规模的起义爆发了。

这次起义历时28年,起义羌民不仅占有湟中,而且进据金城,陇西、金城二郡属县多数成了起义军活动和控制的地方,直至东汉建武十一年(35年),汉将来歙、马援等经过两年血战,才将起义镇压下去,将七千降众迁徙到天水、陇西、扶风三郡,开创羌民内迁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