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岐高祖姬文冶一统北山境之后,曾请阴阳仙师推演过大岐气运。阴阳仙师推演出大岐五百年后将有一劫,在那场浩劫中会有四灵降生,影响大岐的命运走向。四灵即为麒麟子,卧龙,凤雏,老龟。
姬文冶用黄金百吨铸成四灵神像镇于皇宫东南西北四门,借以祈求五百年后大岐渡劫成功。
杨小兴遇见陈鹿狮那天,洛阳书院大弟子李归虎自荐进京面圣。二弟子陈鹿狮在先生的授意前往白鹿洞书院进修,临行前夜将白龙盘山玉交付张玄龄,那一幕被李归虎尽收眼底。陈鹿狮离开后,李归虎自知无缘执教之位,便在三日后黯然离去。寒窗苦读十余载,求的就是一举成名天下知。既然成不了书院执教,那就只好自荐进京面圣。洛阳书院向来是大岐皇室选取人才的首要来源,洛阳书院第七代大弟子的名号在京城相当于五品官员!
李归虎面圣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按照姬启元的性格也就是走个过场,然后随便安排个差事给他。但这一日李归虎入朝堂名动天下!
当他一步跨进朝堂,位于北门的麒麟金像居然焕发耀眼虹光,麒麟头顶的那一方天空风雷滚动,不断传出巨兽嘶吼之声!
天降异象,麒麟出世。
段居正望着那座麒麟金像不禁流下浊泪,四灵出其一,得一便足以安天下!
这一日,李归虎入驻稷下学宫,官居正二品。右相李四逢举棋不定,李归虎横空出世打乱了他的计划。皇帝已经扯下无能的外衣,开始着手准备传位一事。他知道皇帝身中麝毒,靠着郭若甫接近九斗的道行苟延残喘,最多活不过第二年隆冬。召回恭亲王,下旨传位指日可待。只需两年,他就能完成自己的任务,埋下的伏兵尽可斩去棋盘上的大龙,这一盘棋他下了几十年,做了棋手几十年,也做了棋子几十年。
当他听到姬启元喊出一声“洛阳出麒麟”时,已经暗起了杀心。斩龙尚不眨眼,一只麒麟又有何惧。李四逢落下一枚棋子,伏兵渐渐围向麒麟子李归虎!
李归虎入驻稷下学宫之后受到了帝师张阳明的隆重接待,连他自己都十分惊讶,自己竟是麒麟降世?不禁庆幸自己没有被先生选作书院执教,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先生早就看出自己是麒麟子才将执教之位传给师弟的。
李归虎虽比张阳明小上个几十岁,但两人的辈分却是一样的。白鹿洞书院早洛阳书院三十年创建,张阳明身为白鹿洞书院第七代大弟子,而李归虎同样也是第七代大弟子,所以虽说两人年纪相差很多,但实则为儒家同辈之人。
张阳明自是知道这一点,在李归虎面前便不摆前辈的架子。但李归虎却不得不拘谨一番,毕竟张阳明是大岐帝师,入世儒道的扛鼎人物。
两人摆开棋盘,张阳明持黑子,李归虎持白子。儒家弟子大都喜欢对弈,下一盘棋聊天下事,有些禁忌之言都藏在了棋中。
“归虎啊,为何突然进京呢?”
张阳明悠悠问道。
李归虎胸有浩然,并不藏着掖着,落下一子后朗声道:“先生无意授我书院执教之位,待下去已没有意义”
张阳明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难道读书只是为了名利?”
李归虎坦然一笑:“不求名而得名,不求利而得利,读书读掉名利心方才在读书一途上登堂入室!”
“说得好!”
张阳明稳稳落下一子。
“京都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李归虎淡淡道。
“看出来了?”
张阳明似问非问。
“归虎时常与师弟陈鹿狮纵谈天下之事,胸中绘了几十张图,正犹豫哪张最合适呢”
“静水流深!”
张阳明提高了一下音量感慨道。
“斩乱麻还需用快刀”
李归虎落子极快,看似大开大合招式凌乱,却往往在无用处埋下伏兵。
“切不可操之过急,棋路还很多啊”
李归虎忽然在眼中填下一子,自斩了大龙!
“归虎来京都,要下的就是一局死棋!”
“你这又是何苦?”
张阳明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李白虎。洛阳书院执教赵碧山飞鸽传书,一封给张阳明,一封给大弟子李归虎。给张阳明的信用意很清楚,张阳明不用看也知道,无非就是念着两家书院香火情照顾一下李归虎。看到师傅亲手写就的李归虎启四个字,李归虎有些感动。接过信打开看过,面色变得很是凝重。先生的最后一句话最为警醒自己“不求死后谥文忠,但求死得其所!”。
李归虎登庙堂求死,陈鹿狮入江湖寻主。洛阳书院双飞燕,麒麟有子在人间。赵碧山一生埋首经卷里,他的入世,是放虎归山,是趋狮逐鹿!
“这局死棋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张阳明刻意压低声音道。
“归虎选择杀身成仁!”
李归虎封住另一只棋眼,正襟危坐道。
张阳明缓缓点头。
“以后稷下学宫会成为你第一个眼,但愿你能把这局死棋给下活了!”
李归虎将信叠好放入怀中,朝张阳明行了儒家之礼。
“这位就是一出世便名震朝野的麒麟子了吧!”
一位白衣配剑男子走进观云轩,对李归虎礼貌地行了一礼。
“莫非是范将军?”
李归虎站起身来回礼。早在洛阳书院的时候就听说范重回京的消息,见到眼前这位有着儒将风度的男子自然联想到范重。范重如今身处僵局,皇帝先是借他与姬然的婚礼拖住自己,澧南之乱爆发后婚礼便被无期限搁置。他请命南下平乱却被驳回,当他知道谢景春领旨南下的时候已然明白,在皇帝的棋盘上,自己已经出局!
长城上的日子孤寂寒冷,可范重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渴望重返长城。几百年过去,范家的命脉已经与长城连在了一起。范家不再守长城的那一天,就是范家没落的一天。
范重在棋盘左侧落座,静静观棋。在他看来,这个横空出世的麒麟子或许能帮助自己打破僵局。李归虎与张阳明连下三盘,胜负各一,三盘下来未分胜负。范重自小跟随张阳明读书悟道,对先生的棋术不敢说了然于胸,但知晓八九还是有的。李归虎持白子先手,面东而坐,能与张阳明下成平局足以说明此人心中怀有大沟壑。
“李先生若是有雅兴,可随我到醉翁楼一叙?”
范重在学宫并不太过拘泥于礼仪,张阳明自然知道范重心中想的是什么,所以并不多说什么。李归虎刚入京都,其实不太方便与任何人交往过密。不然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扣上哪一派的帽子,之所以选择入驻稷下学宫,正是因为学宫独立于各种政派之外,帝师张阳明身为祭酒,谁敢将学宫划入任一政派?
但李归虎却欣欣然接受了范重的邀请,下死局岂能中规中矩地落棋。永安城还是热闹繁华,似乎澧南的民乱并没有给京都带来任何慌乱。李归虎一袭青衫,范重一身白衣,两位青年俊杰并肩走进醉翁楼。
两人挑了二楼靠窗的位置,清风徐来,神清气爽。范重要下一桌好菜,让小二取来了一坛杏花酒。李归虎善饮也喜饮,范重满满给李归虎斟下一碗酒。李归虎并不拘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范重常年戍守长城,李归虎摆出一副洒脱的吃相更能让范重觉得亲切。京城不缺儒雅含蓄的读书人,反倒是洒脱畅快的读书人更能让人心生好感。
范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不知李先生对孟子所谈的大丈夫有何见解”
李归虎心中恍然,但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用桌上的白布擦了擦嘴道:“大丈夫当为人杰”。
“何为人杰?”
范重追问。
“为万世开太平”
李归虎用横渠四句其一作答,其实说了很多,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怎么开,如何开,先生可有想法?”
范重夹起一块花生米,漫不经心地问。
“那要看这天下怎么不太平了”
李归虎悠然笑道。
范重缓缓将花生米送到嘴边,又问:“素来听闻世间传有帝王术,李先生可曾习得一二?”
李归虎心中一凛,当即云淡风轻道:“哪有什么帝王术,不过只是民间的谣传罢了”
范重将花生米放进口中,淡淡道:“可我却听说世间有半卷残术,唤作《遁甲》!”
李归虎喝了一口酒,笑道:“哦?那我现在想学倒也来不及了”
范重忽然放声大笑,没来由地说了句:“京都春风荡漾,却还是想念长城上的朔朔北风!”
李归虎抬头看了看窗外的街道,眼神有些冰冷。
“往狗窝里丢一块肉,狗就疯了。往狼窝里丢一块肉,狼王不动谁也不敢动”
说完这句话,李归虎看向范重,像是在问范重愿意做狗还是愿意做狼。
范重微微一笑,躲过了李归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