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子抚摸着怀里的噬魂真人,撇撇嘴看着丹儿梨花带雨依依不舍的样子。人生一世不就是不断分别的过程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入了道家山门,就该明白孤独是人生的常态。几十年清修,修的全是寂寞。
“臭杨小兴,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你能带着漂亮姐姐!”
“这个——”
“别让我看不起你!”
丹儿叉着小腰指着杨小兴喊道。
看门老头儿哑然失笑,看来以后这山上要不太平喽!
“我尽量”
杨小兴宠溺地捏捏丹儿的脸蛋。
“溪哥哥,你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剑客!”
刘禹溪拍拍丹儿的脑袋,使劲点了点头。他不敢说话,害怕一说话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小丫头,叫声师傅来听听”
“滚!”
哈哈哈
看门老头儿看着宁荣子一脸风清云淡丝毫不尴尬的样子,一口黄牙都快笑歪了。任谁听说云间峰青牛阁阁主收徒弟收到这个份上都会喷出一口茶水。青牛阁是何等圣地?一元山宗法秘笈全都收录在里面,阁楼建在一头青石牛像背上,上顶苍穹,下踏大地,呈顶天立地之势。夺天地之造化,集道家之底蕴。
宁荣子也算是一元山第二奇葩的存在,遍览群书,却又是贪多嚼不烂,所以对道家宗法秘笈都懂一点,但也只是局限于只懂一点。三十年修道之路,完全可以用过独木桥来形容,像他这般囫囵吞枣,不求甚解的修习方式,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很多道家宗派都对宁荣子抱有绑架的想法,这不仅仅是个人,更是活生生的一阁楼宗法秘笈!宁荣子好像也知道这一点,平日里就待在山上哪也不去,实在无聊了就养只猫铲铲屎。偶尔下山买点生活必需品,但从不踏出一元山方圆五里之外。他所习练的《润物微步》敢说在五里之内论逃跑没有能与之比肩者。一元山老仙怪忍痛割爱将这本轻功秘笈传给了他,倒不是对他有多么的宠爱,而是这家伙知道的太多了。要不是只有他能掌管青牛阁而不受天道反噬,老仙怪都有想杀人灭口的冲动想法。
“徒儿,该走了!”
丹儿拉着两人的手不肯松开,宁荣子终于展示出为人师该有的风范,只见一道光影掠过,丹儿已随他隐入山间云雾不见踪影。
两个人看着空荡荡的手,都有些失神。将丹儿放在这里总好过跟着自己浪迹江湖,如今已是囊中羞涩,他们俩也该考虑挣点银两了。
······
······
宁荣子带着丹儿在离峰落下,浓郁的丹药味扑面而来,令人呼吸通畅,心旷神怡。
“老黄!”
宁荣子扯着嗓门喊了一声。
“谁呀”
只见一个圆头圆脑的小道士从一座丹炉后面探出头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转动。
“师傅不在”
一息嘟囔了一句,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不在正好,一息呀,把储丹室给我打开”
一息又把脑袋伸出来,摇成了拨浪鼓。
“不,师傅会揍我的”
“他不是不在嘛!”
“他——”
这时候一息方才看见宁荣子背后的丹儿,小姑娘穿着一身浅红色的粗布衣裙,小脸儿白净,大眼睛很是喜人。一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由脖子到眉心一片绯红。
“他躲起来了对不对?”
宁荣子朝一息挑了挑眉,又指了指丹儿。一息立刻点头,指了指身后的那片竹林,将师傅出卖的一干二净。
“老黄!你不出来我可要自己取了啊!”
宁荣子朝竹林方向喊了一声,就朝储丹室走去。黄鹤龄赶忙从竹林走出,飞奔到一息身边给了他一个脑瓜嘣儿。一息揉着脑袋冲丹儿嘿嘿傻笑,丹儿白了他一眼,将那颗黑乎乎的黑石果塞进他手里。
“我去方便一下,你在这儿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黄鹤龄吹胡子瞪眼,撸起袖子就想干仗。宁荣子赶紧陪笑道:“师哥唉,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随后朝丹儿招招手:“徒儿过来给师伯问好”。丹儿走到黄鹤龄身前,恭敬地说:“丹儿见过黄师伯”。黄鹤龄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小丫头倒是喜人,只是体内经脉为何如此纤细?”
宁荣子当即掩面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师哥啊,你也看到了,徒儿经脉有先天缺陷,体内瘀物累积,求师哥救救这个小徒吧!”
黄鹤龄心中真是一阵万马奔腾,敢情你在我这儿巧取豪夺的还少吗?
“小丫头只要修炼你的《琉璃经》,再吃些黑石果就可以了!”
“师哥啊!万一——师哥啊!”
一息忍不住偷笑起来,黄鹤龄虽说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但近些年来被宁荣子坑走的东西可不少。要换成别人估计早就被黄鹤龄一脚踹下山了。
“我给你的天外丹都哪儿去了”
“师哥啊,你什么时候给过我?我不知道呀”
黄鹤龄嘴角一阵抽搐,一颗天外丹不仅要耗掉诸多药草,还要苦心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要不是他改良了炼制工序,将天外丹由单产变为量产,自己早被眼前这家伙给榨干了。
“最后一次!”
黄鹤龄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木盒,丢给了宁荣子。
“快谢谢师伯”
“谢谢师伯”
“嗯”
黄鹤龄对丹儿和蔼一笑,随即怒视宁荣子,大喝一声“滚!”
一息赶紧低头往炉子下面添柴,师傅发起怒来可是很可怕的。
“小道士,再见!”
“嘿嘿,再——再——”
“再个屁!人都走了,瞧你那怂样”
“那——那也是跟你学的”
“你说什么?”
一阵鬼哭狼嚎在山间回荡不绝。
······
······
云间峰青牛阁
丹儿望着眼前这座巨大的青石牛像,忍不住张大了嘴巴,这完全就是把一座小山峰雕成了青牛的模样。老子骑牛云游天下,真是大手笔!
“以后你就负责每天把阁楼打扫一遍”
宁荣子指着九层的阁楼大言不惭道。
“小——”
丹儿刚要说出口,只见宁荣子就举起了手中的书卷。
“师傅,这也太高了吧”
“那就慢慢扫”
“哼!”
宁荣子从书篓里掏出一根玉笛递给丹儿。
“为师平日里喜欢听些笛声,你学会了就吹给我听”
丹儿白了一眼师傅。
“玉的呀,等有机会下山给卖了”
“你敢?”
“就敢!”
······
······
山外,杨小兴与刘禹溪被一群青羽骑射团团围住。精瘦熊猫指着两人大喊。
“就是他们,欺负咱家少爷!”
一位身披青色羽甲的头领趋马向前,在杨小兴身前站定。
“你欺负了我们家少爷?”
“是他先口出不逊”
杨小兴淡然道。
青羽头领笑了一声,伸手试了试风向与风速,缓缓道:“我家少爷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从小蛮横惯了。但在青州,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欺负了少州主,就得给个说法!”
刘禹溪点点头,这位头领还不是个头脑简单的莽汉。
“那你划个道儿”
青羽头领一把拽出长弓,从箭筒里拔出两支箭。
“你们往西跑一里,我逆风射出两支箭,你们要是能躲开,这事儿就了了”
“你以为是在打猎啊”
杨小兴冷笑一声。
“在我们眼里,你俩连猎物都不如!”
“那打吧”
杨小兴拔刀,刘禹溪抽剑。
七刀,跛剑,踏江湖!
箭雨落,刀剑舞。三十名青羽骑射围绕两人纵马奔走,长箭短箭齐发,杨刘两人被射下马来!虽然没有受伤,但两匹马却被射成了刺猬!见心爱的马儿被射翻在地,杨小兴勃然大怒,两人背靠背荡开如雨的利箭,刘禹溪的左肩被一支弩箭擦伤,渗出血来。
杨小兴一刀难以抵挡箭雨,被迫抽出师傅的夏雪。青羽统领一直没有出箭,那把弯弓却一直握在手里。杨小兴对他有所忌惮,终于,青羽统领动了!
右手缓缓从腰间箭筒里拔出一支箭,张弓,搭箭,拉弦,杨小兴用余光瞥见那支箭破空而来,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一刀!
那支箭并未被劈开,杨小兴只好将夏雪劈出,这一刀不再以力破力,而是借力将箭引开甩到地上,为了应对这一箭,杨小兴露出了破绽,被一支弩箭刺中肩头。
就在他忍不住要劈出金石刀意的时候,一道身影忽然落在了他和刘禹溪身边。只感到剑气激荡,激射而来的箭雨被一柄剑引成螺旋之势,道道剑气流缠绕住铁箭。
“散!”
剑落,箭雨射向青羽骑射,只见二十几匹健壮战马狂嘶倒地,士兵倒是没中一剑!
“老子喝个酒,你们这帮二货在这儿瞎叫什么?”
青羽统领见跟了自己五年的战马被射死,如同失去至亲之人,当即弯弓搭三箭,朝邋遢剑客疾射而去。邋遢剑客只是肩膀微微一震,三支箭便被震开。青羽统领还欲再射,只见邋遢剑客大袖一展,无数剑影遮天蔽日,杀意森然!
“袖藏三千剑!他是剑来疯!”
“啊,剑来疯!”
青羽骑射顾不得自己的马,皆落荒而逃。
“马禄山养的都是些什么龟孙儿?”
剑来疯啃了一口手里的鸡腿,咂着嘴花骂道。
“多谢前辈!”
杨小兴对剑来疯拱了一下拳。
“不用谢,我即使不出手,你们也可以走掉的”
“前辈谬赞了”
剑来疯挑了一下眉毛,一副好笑的模样。
“你手里这把刀不就刻着无双的金石刀意吗”
杨小兴心中一惊。
“前辈知道无双?”
“傻子!”
剑来疯摇摇头,又啃了一口鸡腿。
“劳请前辈给我讲一下无双”
“一个耍刀的臭娘们儿有什么好说的”
“我在找她”
“那可不容易,我都好多年没听到她的消息喽”
“瘸子练剑?”
剑来疯瞥了眼刘禹溪,将鸡骨头丢到地上。
“当我成为天下第一剑,这条腿只会让我成为传奇!”
哈哈哈
剑来疯忽然提剑刺向刘禹溪,虽只是一剑,刺到刘禹溪面前已变成无数剑影。
“铛!”
刘禹溪接住了这一剑,很稳,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剑来疯有些惊讶,再挥起宽大衣袖,剑影依然遮天蔽日,只是没了锋芒。
“咣!”
刘禹溪仍是接下了这一剑,云淡风轻,剑出奇地稳,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小子,你跟谁学的剑?”
“无师,自学”
“哈哈,我有三千剑,你学不学?”
刘禹溪眼中光芒闪烁,剑来疯的名号他还是听说过的,江湖上用剑的剑来疯能排进前三甲!
“你为何要教我?”
“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谁?”
“华襄子!”
刘禹溪笑道:“你也太高看我了!”
剑来疯叹了一口气,忆起了绿水城上与华襄子那一战。
“那天,我用三千剑影对华襄子一剑无极。前五百招不分伯仲,后五百招我已入疯境,剑至疯,则无敌?哈哈,我一直都错了,最后那一剑!我就败在那最后一剑!纵有三千剑,纵已入疯境,可最后一剑却不够稳!被华襄子一剑刺透胸口,差点就死在那绿水城喽”
剑来疯眼中充满不甘,但他剑心已生根!此生已不可能赢过华襄子,但他想看到自己的三千剑影击败一剑无极,刘禹溪那至稳的剑正是他所渴求的!
“怎样小子?我教你三千剑,你杀了华襄子”
“成交!”
刘禹溪朗声道。水低成海,人低成王。他隐约感到《侃剑》有海纳百川之势,乱练剑术可能会扰乱剑心,可是,如果自己一直没有剑心呢?人们往往相信至有才至强,可一直忽略了至无的价值。比如无欲则刚,无为则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