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中国色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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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附论六相命术中的色附会

民间相命术门派甚多而以色测“命”,则首推“麻衣相法”。

《宋史·艺文志》载目“相书”16部,共40卷,其中,影响最为久远的,即《麻衣神相》。

《麻衣神相》署为麻衣道者撰,实则并无其人。宋人邵伯温(邵雍之子)的《闻见前录》及释文莹的《湘山野录》中均述录钱若水之事,谓若水为举子时,遇一首麻衣之道者,久视若水曰:“急流中勇进人也。”后若水为枢密副使。后世相命术中的“麻衣法”即由此衍出,而《麻衣神相》则为好事者所依托之者。但此书一出,迅即在民间广为流传,直至20世纪90年代,仍大量印行,其发行量之大,令人瞠目。

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所谓“神秘文化热”甚嚣尘上。在“发掘文化遗产”的辉煌旗号下,早已被淘汰的命术书,突然走俏。严肃的人文科学研究者,默默无闻,而“奇人”却成了最知名的人物严正的学术着作,发行量不过寥寥千册,而那些荒诞的“奇书”,一版都不低于万册。这是在汉代“方士文化热”之后的最大的“神秘文化”热潮。

麻衣神藤的“评释”本,1993年9月由某出版社出版发行,首版即一万册。属这一路的《袁柳庄神相》《神相铁关刀》也先后出版发行,于是四海之内,凡有地摊,必有《神相》。

麻衣神藤的“察色测命”,将医理常识、社会经验及荒诞的色彩附会混乱地凑在一起,以此欺世骗人。人体有疾、人有忧喜必见之于“色”,这种寻常的经验,一经“道人”之类“奇人”加工,将此类现象纳入阴阳五行的迷网之中,于是,使人从半信半疑到信而不疑,受骗误己而不自知。

《麻衣神道》的色彩说法,全是五行套数,其说云“木色青来火色红,土黄水黑是真容。只有金形原带白,五般颜色不相同。”我国早期的“五行说”,是一种朴素的物质元素论,然在流传过程中,却发生了蜕化。凡命术诸家,必找一个古之贤哲为“宗主”,如《太上感应篇》,则以老子为“道长”,而《麻衣神道》却搬出了达摩为祖师,它捏造达摩是“相家”的“祖宗”,且编造谎言曰(达摩)九年面壁,混混形骸,三累回光。糠秕世界,念彼大千大千,人我空相色相。偈曰黄河之水天上来,根深不怕夭(同妖)风摆。’吾(达摩)从渡海来’衣钵尽传,只有相家衣钵无人。今日得而吾事宁矣。他年亡授愚夫,是逆天也,戒之慎之。”

“黄河之水天上来”,为唐代诗人李白诗句,在此竟然拉到达摩头上。不仅如此,连五行说也成了达摩祖师的法宝。

《麻衣神道》将人体形状也分为五类一依然是以五行立论。它说人有木形人、火形人、土形人、金形人、水形人。然后,恣意附会(“木形人要青,火形人要红,水形人要黑,金形人要白,土形人要黄。”再依据五行生克之理,叠加妄说云:“木形色青,要带黑,忌白火形色红,要带青,忌黑金形色白,要带黄,忌红水形色黑,要带白,忌黄;土形色黄,要带红,忌青。乃五行生克之正气也。”

当五行说从“元素论”蜕演为固化的思维范式后,荒诞附会便是不可免的了。于是,“白色,金色也,如玉而有润泽,为正为吉,若如粉如雪而起栗者,则主外孝。黑色为滞气,主破财,又主大病。赤为火,克金,主官非口舌,家下虚惊,百不如意。青为木,金克木,为财,忧喜相伴。黄色土生金,谋事有成,百事称心如意”。如此循环不止,妄作附会;“黄色少,滞气重,功名来又来不了。红黄者,喜气也。青黑者,滞气也。若红黄之气少,青黑之气多,求功名似有而无也,少有功名而老无所成也。青气少,喜气多,富贵至而又至青气即滞气也。喜气即红黄之色也,青气少而红黄之气满面,则财富叠至,无须奔波劳顿且权贵亦叠至,财禄俱至也矣”。

色彩的心理效应,本来就有很大的随意性,这种模糊不定的特性恰为相命者所利用。为什么呈现某种色,便会功名至?为什么呈现另一种色,便会功名无成?在“色相”与“命相”间谁也找不出因果的必然逻辑。但因相命术搀入了一些生理常识和社会经验,“喜气”浮面,则多为无忧无疾的表现,于是,吉而不凶;“青黑”之色重,多有疾有忧,于是,凶而不吉也。这样,使被相者疑信参半。从心理学言,大凡有事以祈卜占决疑者,多有一种“自诠”、“自解”的心理,相命者的模糊说法,正好留给被相者一个很广阔的“自诠”、“自解”余地一他本来就没有确证,而是被算者自己去确证。此所谓人本未算你自算”也。

相命术充分利用了人的心理特性,凡自投罗网者,未算即已在人的掌握之中了,因他有重忧而欲解脱、有期待而欲实现。“无疑不来,无忧不至来者必信,信则被欺”,这是常态。此种心理,被那“神算子”、“半仙”充分利用,相命之始,他便故作神秘、故作高深,或放言阴阳、八卦,或妄说五行生克,在一番“神说”、“玄论”之后,被算者早已被征服了一这是相命术的准备阶段;接下来即询来者所祈何事,如婚姻、财产、官运之类,这是试探阶段,待了解来者隐忧之后,便以虚妄之言“起算”,此时,来人已被俘虏,任你作何说法,他都会自诠”、“自解”。

色彩被利用以为“相术”之一端,系因色彩感受有似是而非的性质,从此,我们便明白,大众的文化构成是何等重要了,当大众处在低层文化圈中,则巫文化便是适生文化。色彩的心理效应于是便本然的是%类巫”型的。某种文化的流行,从“市场”角度言,必是这市场有很大的包容性,或者说,“市场”与此种文化是同质的。从巫文化或类巫文化的流行,我们可以反观文化市场的品质也是同为一类的。

将色彩纳入五行系统,以构成一种“五行色彩观”,几乎延续了两千年。这不是此种理论有生命力的证明,而是文化市场决定了它的久盛不衰。从相命术用色彩以欺世言,自赵宋以来,也盛行了千年。这不是什么可喜的“悠久传统”,而是人智未开的表现,近十多年来出版的数逾百万的“相命秘法”之类,无不打着“传统遗产”的旗号以张扬其说。从乡镇市井到都会长街,都有算命先生的幢幢“神影”,甚至,少数“命术家”竟荣登学术讲合,向文化界人士作“神秘文化”的学术讲座,此亦为数十年来所少见之现状耳,以色测事,只是这种文化现象之一端,《周易》的遭遇,更甚于此。自来治《易》者,即有“君子易”、“小人易”之分。前者治《易》,是为了掌握客观规律,并进而决定个人的人生方向,此诚“自强不息”。而小人则指望从中“求荣而荣,求富而富,欲焉而遂,忿焉而逞”。古经卦象,也如同色彩一样,是抽象的。卦象不过是由阳爻的“一”及驳爻的“构成,唯其不定指,故可随指。比如,《国语·晋语》载,晋文公重耳占得“屯”和“豫”,筮史推论是“不吉”,而司空季子却以为吉。筮史怎样“破”密码?他认为,“屯”卦是下“震”上“坎”“震”为车,“坎”为险陷,故含车遇坎陷之象,此示人,行事不通。而司马季子则说,“震”为车,“坎”为水,故象征长流不竭的源泉在资助占者。“豫”的解释也同样取法于此。所以,随意性的比附联想,是占卜的常法。

据色测运,是相术一法。相法者将人一生逐年所行之运称为“流年”。他们将人的面部分成一百个部位,每一个部位代表一年。然后,根据看相者的年龄,再看相应的气色,并测断对方的“运”。流年测运主要是根据部位气色来定的,所以相书上称此为“气色主流年之休咎吉凶”。比如,有人卜问狱讼,来人“帝座”位发黄带赤,或“咸池”位有青黑色,那么,便有“凶”。因为“占应诀”云“凡人狱讼以何期,帝座乘黄更赤脂。或生青黑咸池畔,变吉成凶定可知。”所谓“气色主体咎”,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