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中国色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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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附论一原色、间色论

黄、绿、青、因为以上七色在西方,原色为太阳光谱中的主要色,即红、橙蓝、紫。这七个色,或称“牛顿七色”,或称“基本色”是一切色的本源,故曰原色。这是用物理方法用三棱镜反射实验所得。当阳光通过三棱镜再折射到白色屏上,我们便能看到一条好像虹一样的光带或称光谱,这光带由六种颜色排列而成,它们依次为红、橙、黄、绿、青,紫太阳光谱中的可见光还含有蓝色,蓝处于青与紫之间,与青区别很小,所以,习惯上便称为六色光(。每种色光的波长不一样红最长,橙次之,黄、绿、青再次,紫色光波长最短)。光源强度不一样、颜色的纯度不一样,色彩的色相、明度及纯度也便有所不同。

在绘画领域内,所谓原色,仅指红、黄、蓝三色,其所以称为。原”,是因为一切自然界的颜色都不可能调和出这三种色,而由这三种色的调和,却可以产生其他色。所以,这三原色,是用化学方法实验得出的。

我国所称的“原色”,既非“七”,也非“三”,而是“五”,是在西方三原色之外,加上黑、白,它是由“五行”衍生的系统,而且,这五色被定为正色,是处于尊位,贵秩的,在实用上,凡尊贵或被视为尊重的事物,便要用正色。

因此,东、西方的色彩分类,是完全不同的。

前所述者,为“史”之源流,自古及今,述其流变之大要,虽有条理可资考察兴替,然材料之处理不能不依时序,故同一问题之材料散置各代,致使难以集中讨论。为补此憾,特另列附论,以专题讨论若干问题,可使史、论互补无憾。

关于间色,情况也完全一样。

西方的间色特指由三原色中的两种相调和而产生的色,如红与黄调和而成橙色,黄与蓝调和而产生绿色,红与蓝相调和而产生紫色,这又称“第二次色”。第二次色还可以再调和而成再间色或第三次色。所以,西方的“间色”,是指在原色与第三次色之中的色,所以称为“间”。

我国古代所说的间色,便不是这样,所谓正色是直接与五行正位的五色,即东一木一青,南一火一赤,西一金一白,北一水一黑,中一土一黄。而所谓“间色”,是指在五行之“间”的色,据古人的说法,这种色是五行生克关系产生的,如,青是东方正色,而绿是东方间色,因为“东为木,木色青,木克土,土黄,并以所克为间,故绿间青黄也”。

以下依次分别讨论五正色问题。

东西方都将红色定为原色。但观念上的差别很大。

红在光谱上处在首端,它的波长最大,因此,具有很鲜明的感知性。这是就它的物理特性讲,但人类对于色彩的感受力,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经验联想获得的,所以,心理方面的原因不能忽略。法国神经病学家古尔德斯坦在临床实践中发现,一个因患大脑疾病而丧失了平衡感觉的人,在让她穿上红色衣服时,就会头晕目眩,而让她穿上绿色衣服时,这种感觉便消失了。

讲到经验联想,就得涉及物源,“红”的物源是日、火、血之类,由这些物源衍生出的是权威、炽烈、杀戮这一类概念。

释名训“赤”为,赤,太阳之色也。

洪范·五行则训“赤”为“火色也”。广雅释天训“朱”为“日色也”。

汉前古籍中的“红”,多读为“工”,不完全是今语“红色”之义,而红色之“红”,多用为“赤”、“朱”。

说文。“赤”作南方之色也,从大火。

这是从物源方面说,再由物源而生出种种概念。

曰行迟,月行疾者何?君舒臣劳也。

“日”引申为帝王象征了。

皇甫谧,年历云日者,众阳之宗,阳精外发,故日以昼明,名曰曜灵。

这样,“日”又衍生出了“光明”、“辉煌”之类概念。

火,化物也,亦言毁也。物入即皆毁坏也。

以上不过是举例以说明“物源”所孳乳出的种种概念。但上述这个体系,不妨称之为“政治系统”,因为由这一种逻辑所延伸出的多是统治者的权力学问,在另一系统,又未必只以“日”、“火”之类为“红”的物源。比如,“红”的物源还可能是“花”,是“春”。所以古人将女性喻为“花”,于是,妇女之艳妆曰红妆,妇女所居之处为红闺。红粉是女性专用的化妆品,所以又以“红粉”代女性。再由“春色”中演绎出红的种种再生概念,故“红”又为吉祥色,古时,“嫁娶必以春”,而情爱亦在春时诗经静女有“静女其姝”、“贻我彤管”之句,“姝”,红颜少女也,“彤”为红色。男女幽会所赠之物为红色,亦取其吉祥之义。

我在考察这一些色彩现象时,发现上述这种由一概念“株根”(或作母概念)反复孳乳、辗转牵连出一种概念丛生现象,要一一列举。

“红”所表示的众多概念,很不易,但从这孳乳轨迹中,我们可以发现演绎的程式,这个程式我以为就是在直觉经验基础上展开的体识联想,并由这种联想去指认色性。

较之西方,我国对色性的确认更具有“经验”性质,一旦指认某色表示某一概念后,其稳定性也很牢固。而且,古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将社会、伦理概念注入自然色中,于是,同样也便用社会观念、伦理观念去说色用彩了。因此,研究中国的色彩学说,实在可以帮助我们了解中国文化的特质乃至人心、世道。

依《考工记》,黄为土色,《考工记》释色已带有“五行”意味了,待五行说兴,“黄”便是“土”、“中”等的同类概念了。《说文》谓黄”、“从田、从。亦声,古文光”。段注“土色黄,故从田”。《毛诗正义》又释“黄”为“中央之正色”。《风俗通》引《书’大传》训为“光也,厚也。中和之色”。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演绎法。“田”或“土。可以说是“物源”。但“光也”、“中央”、“中和”、“厚”这些概念却杂乱无秩地附加于黄”上的。

由这种现象,其一可知“直觉经验”的指认,“田”为“黄”,故为“土之色”,农业社会的重土观念在此派上了用途。再者,“五行”学说的影响明显可见,“中央”即其证。而五行学说以“土”为“中”,也是农业社会的经验思维,它将“土”视为一切的“中”心,于是,黄”便获得至高的地位。华夏始祖名“黄帝”,帝王常服以黄袍,自隋代始。至唐高祖武德初,禁士庶不得服。故宋太祖赵匡胤废后周自立,以“黄袍加身”。据定陵出土实物,明万历帝所穿龙袍为黄缎制。至清,仍袭前代尚黄之习。这种选择,使黄色成了贵族及权力的色征。尊黄观念与部族之争大有关系。蒋子万《机论》黄帝之初……不好战伐,而四帝各以方色交共谋之。

四方之帝,以本方之色为号,与中央之帝争雄。“各以方色”,即以色为方帜族志。这不是物图腾,而是色图腾。《墨子·贵义说得最明》

帝(即黄帝)以甲乙杀青龙于东方,以丙丁杀赤龙于南方,以庚辛杀白龙于西方,以王癸杀黑龙于北方。

这是原始“联邦”分解、统一的大概,自周边部族“交共谋”中央之帝后,战争开始了。《瑞应图》说:

黄龙者,四龙之长,四方之正色,神灵之精也。

由此,似可推想,那时组成这“联邦”的诸侯国旗号都是“龙”,而区别只在色。中央是各诸侯国共推的盟主,它的旗号,图形为“龙”,颜色是“黄”。其他分别为青色龙、赤色龙、白色龙、黑色龙。

这种遗风,至周乃制度化,周天子封诸侯的典礼,《逸周书》有载:

封人社土(即社坛),诸侯受命于周,乃建大社于国中,其土遗东青土、南赤土、西白土,北骊土,中央衅以黄土,将建诸侯凿取其方一面之土,焘以黄土,苴以白茅,以为社之封,故曰受列土于周室。

诸侯受封之后,奉色土以归封地,《史记·三王世家》载述最详:

诸侯王始封者必受土于天子之社,归立之以为国社,以岁时祠之。《春秋大传曰》:天子之国有泰社,东方青、南方赤、西方白、北方黑、上方黄。故将封于东方者取青土,封于南方者取赤土,封于西方者取白土,封于北方者取黑土,封于上方者取黄土。各取其色土裹以白茅,封以为社,此始受封于天子也。

这种对于色彩的敬畏,由权力的封受演为种种祭典,再变而为一般民俗。以五色丝、五色线系物、缠身,是民间广泛流传的风俗,当然,五色的象征意义已非远古及周代那样了。

五色之被分为正色、间色,从史籍上看,正色最早,从传说中的帝杀四龙到周天子分封诸侯都有载述,而间色之说,则稍后。

西方大不然。19世纪90年代被称作“黄色的时代”,黄色是作为表现这个年代狂躁、不安、异常的色彩而被画家所常用,凡·高在割耳之后,经常使用黄色,其代表作向日势正是如此。这幅画以米黄色墙壁作背景,用各种黄色的邻近色来画向日葵,恰如画家所说的“太阳传达了黄色的光辉”。这种黄色,几乎被作为反抗精神的象征。但并非总是如此,从1860年到1874年,美国出版的三种系列小说的封面是黄色,作为庶民娱乐的“黄封面书”在日本江户时代十分流行。于是“黄色”又成了颓废、官能愉悦、低级趣味的代称了。在我国,至少在20世纪之前,黄色都没有贬值、落价,除服色上的规定外,在绘画上最富特色的一系山水,即金碧山水,金碧山水的主色调就是“黄”,这是一种华贵、富丽而辉煌的艺术。黄色之“落价”,是在平民社会到来之际,当然,如大家所熟悉的,今日我国的“扫黄”,即扫除一切低级、庸俗乃至丑恶的现象一~》黄”,到此,价落到深渊了。

三冃

青虽为正色,但在观念上,不如其他几种色那样受到注重。在五行系统中,青与春、木等是对应的。《尔雅·释天》:“春为青阳。”注:“气清而温阳。”故春季又称之为“青春”。古代服色的礼律,以青绿为下级胥吏及庶民服色。

古代的语义延伸是一个很奇特的诠释方法,释名训“春”为“蠢”,谓“物蠢而生”,而尚书·大传则训“东方”为“动方”,又云:“春,出也,物之出,故谓东方春也。”农业社会的思维模式将一切都网络在“农事”的直觉经验之中。因为这种直觉的指认,青便附着上了诸如生机、活力之类色感。

再作语义延伸,春时为嫁娶之季。为什么要选择春为嫁娶之季呢?

因此季“天地交通”、“阴阳交接”不特群鸟百兽都在此季求偶,即“少女”亦“怀春”也。这样一辗转延伸,美人所居之楼曰青楼,庚肩《白虎通》。

吾春日观早转诗“绣衣年少朝欲归,美人犹在青楼梦。”再一转训,娼女所居亦曰青楼,杜牧《遣怀诗》:“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史记》秦始皇楼薄幸名。”因春时婚季,故结婚时的新居,谓之“青庐”,段成式《酉本纪》。

北朝婚礼,青布幔为屋在门内外,谓之青庐,于此交拜迎妇。织。

秦前,从《诗经》中可看出,民间喜以青为饰,“青青子衿”、“青青子佩”即其证。服色以青,只在春祭时,这时,天子着青衣出东门。以此表示顺应天时之意。

到了唐代,李思训创青绿山水,这两种色彩才大胆地用于绘画艺术,这是对青绿二色色性的最具革命性的实践。

四黑与白

五正色中,黑、白是最被玄化的色彩。它们在五行系统中,并不煊赫,黑是北方之色,水属;白是西方之色,金属。因中国人的思维是两极同构,所以,黑、白最适宜体现这种思维特点。

据西方人汉斯德实验,在三棱镜下的色光光谱,白为“100”,而黑为“0”,正好处于两极端,二者的反差因此最强。所以,用在哲学方面,可作阴、阳的色征(太极图的黑、白鱼是其证)用在社会政治方面,有“别黑白而定一尊”。而得以大力实践的,则是文人画。我国的色彩处理,重在表意(礼、玄、律、俗),而黑、白这一组是最富于玄理的。

在西方,白色的使用主要因其色性而定,如医生、护士、实验师、僧侣的服色为白,以此表示和平、纯洁、清净等等观念。

以上所论五色是我国古代的玄学化色彩分类,恰如清人沈宗骞所云“五色原于五行,谓之正色,而五行相错杂以成者,谓之间色。

间色,已在史论中谈到了,即绯、红、紫。绿、硫黄。

“间”有两重意义。一为“中间”,一与“闲”通。从五行分类,“正色”即五行正位色,而“间色”即在二正色间之色;依礼分类,“间色”即闲色,是杂厕之色,故有尊、卑之义,这与春秋纬演孔图“正气为帝,闲气之为臣”的用法是一致的。但五间色,说法不一,考工记疏引皇侃语,是以绿、红、碧、紫、硫黄为五间色,而五正色却从无分歧。

分色彩为两大类,一尊一卑,而且在实用中大力推行。先秦时代,即有衣正色、裳间色的礼制,诗经也有“绿衣黄裳”的篇什,两千多年以来,绿色的遭遇要算最不妙的了,它被列为“间色”,已属等而下之了,而在五间色中,它又最被视为轻贱。兹以一民俗为例说明。

“绿头巾”或“绿帽子”之说,自古有之。中国的男人,无不以此为奇耻大辱,但这风俗起于何时,很难确考。郎瑛七类修稿有一段记载涉及此事,录如下,唐史李封为廷陵令,吏人有罪,不加杖罚,但令裹碧绿巾以辱之,后人遂以着此为耻。但当时李封何以必用绿巾?及见春秋有货妻女求食者,绿巾裹头,以别贵贱,乃知其来已远,李封亦因是以辱之耳。

但这只是用以别贵贱,而“贱人”之妻未必即有外艳之事。元典章礼部服色有一段记载已有新的隐射之义了,至元五年1268年,至元为元世祖忽必烈年号,准中书有札,娼妓之家,家长并亲属男子,裹青巾。

但这是用青,而且被强裹青巾者众,非独娼妓之夫一人。当然,青、绿同为间色,而且是近邻之色。

松雪斋论曲之言,有一段话便渐贴民俗了,有娼夫之词,名曰绿巾词。

这样娼妓之夫便与绿巾挂上了。

明人杂俎谈到了明初的律制,这便不是一般的民俗载述了,其说云:

娼妓隶于官者为乐户,国初之制,绿其巾以示辱。

这样的追考,便大体有了眉目,再一变,便用以指妻子有外艳之事的丈夫,而不定专指娼家的男性亲属了。

我国传统,向来即好以某种观念附加于某种色之上,于是,这种色便成了一个观念符号,较之西方所不同的是,西方也不乏此风,但那是个别的,或零散的,但我国却形成了一个色彩符号的体系,虽然这个体系的哲学基础,即阴阳五行在现代动摇、瓦解了,但遗风仍存,如以白色、红色作为政权性质的符号,“文革”中,又大兴“红”、“黑”之风,这都是观念符号。这些用于政治领域的色彩符号,从性质上说,与“绿帽子”相同,所不同的只是后者是用于伦理范畴的。它们真可谓异曲而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