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中国色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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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艺术色彩论的创立与佛教色彩观的传入(2)

陆机生于三国吴景帝永安四年(261年),卒于晋惠帝太安二年(303年)。他将绘画提到与“雅、颂”同等的高度,他说:

丹青之兴,比雅、颂之述作,美大业之馨香。宣物莫大于言,存形莫善于画。

这种微调,使理论渐近于绘画的本质。陆机之后,一个伟大的文艺理论家,一部杰出的纯艺术论着诞生了,这个人即刘彦和,这部书便是文心雕龙。

刘彦和生年不详,卒年是南朝宋后废帝元徽元年(473年)。

刘彦和是文学艺术专论的始创人,他的文心雕龙是纯文艺理论性的,是独立品格的,而非附庸之作。这部书在理论的广度及深度上都是无与伦比的。虽然文心雕龙是论“文”的,但从时代的思潮看,它标志着人们已开始将艺术作为专门的研究对象了。

狭义的色彩美学也滥觞于此时,虽然只是片言只语,但却是在纯艺术范围中来谈的,这些言论只就色彩谈色彩,避免了许多色外言色的玄论。

先介绍宗炳的《画山水序》。

宗炳是南朝宋人,生卒年不详,大约是生活于5世纪上半叶。俞剑华先生说,中国的山水画,实自宗炳开其端绪,“其先仅为人物之背景(中国画论类而已”,这是从创作说,而中国的山水画论,实也由(画山水序)开1其端绪。兹节录涉及色彩的论谈如次夫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不亦几乎?余眷恋衡、庐,契阔荆、巫,不知老之将至。愧不能凝气怡身,伤踮石门之流,于是画像布色,构兹云岭。身所盘桓,目所绸缪,以形写形,以色貌色也。

“以形”之“形”是画中之“形”,“写形”之“形”是大自然中的山水。同样句法的结构,“以色貌色”也是画之色与山水之色。这两句话提出了一个造型与赋色的原则,即绘画的色彩要“貌”客观的山水的色彩。这种意见,有“写实”的意味,而不是地道的“写实”理论。通观全文,那精神是儒、道兼有而以道为神髓、以儒为外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本是儒家之说,而文章的情趣,则俨然有道家隐逸之气。文中“间居理气,拂觞鸣琴,披图幽对,坐究四荒……独应无人之野”的描写,是一派魏晋气象。宗炳好游,以疾不能履迹山水,乃叹曰:“噫,老病俱至,名山恐难遍游。唯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卧游”遂成中国画审美的独特方式。

宗炳之后,南齐谢赫提出了中国画学史上最具影响力的“六法”。谢赫大约生活于5世纪末叶,“六法”是他在《古画品录序》中提出的,录如下:

六法者何?一气韵生动是也;二骨法用笔是也;三应物象形是也;四随类赋彩是也;五经营位置是也;六传移摹写是也涉及色彩的是第四条。

但对“六法”措辞的断句,钱钟书先生在《管锥编》全齐文卷二十五里有新说其说如下:

“六法者何?一、气韵,生动是也;二、骨法,用笔是也;

三、应物,象形是也;四、随类,赋彩是也;五、经营,位置是也;六、传移,摹写是也。”按当作如此句读标点。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一援引谢赫“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象形,四曰随类赋彩,五曰经营位置,六曰传移摹写”,遂复流传不改。

依钱先生的意见,“气韵,生动是也”,犹“气韵”即是生动,其他依类训解,“骨法”即是用笔,“应物”即是象形。

钱先生的新解有一点我不敢苟同,钱先生说“骨法用笔”四字截搭,则如“老米煮饭,捏不成团”,故应作“骨法,用笔是也”。但,循此句式,“随类赋彩是也”应该是“随类,赋彩是也”。然而,这么一断句,文理便完全不通了。“随类赋彩”即“随”其“类”而“赋彩”。这意思与宗炳的“以色貌色”同,语气十分通顺,语义也很明确,而改为“随类,赋彩是也”,则“赋彩”成了解说“随类”的宾辞,十分别扭。

“随类赋彩”同样有“写实”意味。随物类之自然色而赋彩,便排下了不顾自然色而主观发挥的做法。之所以说有“写实”的意味,是因为古人之分“类”向不以科学为准则,而且,那“类”是泛的,比如,宋人郭熙在《林泉高致》中说“水色、春绿、夏碧、秋青、冬黑。”清人唐岱在《绘事发微·着色》中说:“画春山,设色须用青绿”,“画夏山亦用于青绿”,“画秋山用赭石或青黛合墨”,“画冬山用赭石或青黛合墨”。这种分类是很宽泛的,因此,用色也是依大的分类而概括一春即绿、秋即青,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严格意义的“写实”,舍科学知识不能善事,离开了对物体的研究,离开了对光的研究、离开了对视觉的研究,都难以“写实”。我们所说的“写实意味”是指仅凭直觉经验去“写”“实”的大致情形。

魏晋南北朝人观察世界的方法是“玄学”体系,在这种思维模式下,最能适生的不是科学化的“写实”而是“玄学”化的写意,所以,宗炳、谢赫的这么点儿“意味”,到了唐代,便被王维的色彩观念冲刷得更加淡薄了。

貌近科学,而实质并非的例子还有,传为南朝梁萧绎所写的《山水松石格》中,有“炎绯寒碧,暖日凉星”的话。近代色彩学把色彩分为热色、冷色。红、橙、黄属热色,青、绿、紫为冷色。“绯”是红色,所以“火”(热),“碧”是青,所以“寒”(冷)。好像这是西方分法的“老祖宗”,实则,这是感觉的相似,而非学派的相类。

在这种思维模式下,科学的东西很难蓬勃发展,而“玄化”的东西则可能长足进步一因为它是适生文化。在宗炳、谢赫之前,魏的徐干就有与其不同的见解,他说:

故学者求习道也。若有似乎画采,玄黄之色既着,而纯皓“道”体素朴,“玄黄之色”彰着,则“道”体消亡。徐干的思想渊源于老、庄“散文章,灭五彩”之说,但若引为画论,则可以说是唐代王维、张彦远的前驱。

自魏晋迄于隋,对艺术本身的研究渐入主流,但这四百年间,着述多系品评,而尤以谈色彩的为少。因此,可以说是开其端绪而未形成洪流。色彩“热”的时代是在继此后的唐、宋,此是后话,姑从略不述。

(第四节)敦煌壁画的色彩特征

佛教传入后,色彩观念与华土的异同,已在前面论及了。那么,在实用方面,情况如何呢?兹以敦煌壁画为例简介如次。

自公元4世纪开窟以来,仅莫高窟壁画即有四万五千余平方米、彩塑二千余身。

敦煌早期壁画包括北凉、北魏、西魏、北周和隋这五个时代,前后延续达二百年。这些壁画在题材及画风上,都有浓厚的异域特色。张大千对敦煌壁画很有研究。

从色彩角度研究,困难较多,原因有二:一是这方面的专文很少,难以参验;二是壁画多已变色。张大千先生说:

敦煌现存之壁画,约三分之二已变色,其余完美如新。其用银朱和粉绘色者大都变为黑色,现临摹者以皮肤为黑色,实为大错。石青、石彩所绘之部现尚崭新,而粉与石彩、银朱均不能混合;一经混合,经久即墨。

那么,较之中国画的色彩运用情况如何?张大千说:

我们中国画学,之所以一天一天地走下坡路,当然缘故很多,不过“薄”的一个字却是致命伤……我国画家对于勾勒,多半不肯下功夫,对于颜料,也不十分考究,所以越显得退步。我们试看敦煌壁画,不管是哪一个朝代,哪一派作风,但他们总是用重颜料,即是矿物质原料,而不是用植物性的颜料。他们认为这是垂之久远要经过若干千年的东西,他们对于设色绝不草率。并且上色还不只一次,必定在二、三次以上。

变黑的部分是颜色起了化学作用所致,因为银朱是用汞炮制的,又因兑粉的分量不同,所以形成黑、灰或浅灰。

我国绘画多用晕染而少用明暗法,敦煌壁画出现了既染色又体现了明暗的新作风。有的还用了“五白”的方法:白鼻梁、白眉棱、白眼睛、白牙齿、白下巴,甚至两颊、额、手臂、腹部也涂白粉,借此以显示高光,并使人物的立体感得到加强。

段文杰先生对敦煌壁画的赋彩方法有很精微的概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