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排……午休时你能不能陪我去趟办公楼？”饭堂里孙昕在我耳边悄声问。
“成啊，有什么事？”
“一会跟你说，等孟班长去接班了我们再说。”
“好的。”
看来是不想让冬雪知道的事，我等着冬雪离开就去孙昕房间叫她，她跟同屋说要陪我去小路口，我没有吭声。走上坡路，才问出心中的疑惑：“不是要去办公楼吗？”
“是去办公楼，我不想让赵梓悦她们知道。”孙昕显得有些紧张：“早上我去给值班室送早饭碰上了干部科的贾干事，我没忍住就把培训班的事跟他说了。他说可以专门把我的情况写一份材料说明，连同推荐信一起报给科长，不用占咱们站里的名额，也能让我去学习。他让我午休时自己去办公室找他，把情况介绍清楚，好帮我写推荐信。”
“贾干事吗，”我脑子里浮现出一张白而油腻的面孔，一把抓住孙昕的胳膊，阻止她继续走：“为什么不让你上班时间再过去？而且为什么非得一个人去呀？你怎么会想到叫上我呢？”
“哎呀，牛排，你怎么一下子问这么多……他说中午没人在方便了解情况，毕竟我的事也不想让大家传来传去的。中午整理好材料下午就能报给他们科长，我也想今晚之前得到消息，就不耽误孟班长答复站长了。”她犹豫几秒：“之所以叫你一起来，是因为我也觉得贾干事有时对我态度怪怪的，有点担心，想让你去给我壮壮胆。”
“壮胆是没问题，我能跟你一起进去吗？”
“还是别了，我怕不按着他说的来，你又是干部，他受到压力了到时候再不帮我。牛排，你能不能在门口等我一会？”
“当然可以，不然我也不放心！”我们继续往办公楼方向走：“你为啥不让冬雪知道？”
“孟班长也不喜欢贾干事，我怕她知道我求他，又会让出自己的名额给我。其实，这次可能是她最后一年考学机会了，我不想她让出来，我还可以等，她不行！”
我捏捏孙昕的小手，她一直把冬雪当作自己家人，她是真的在为冬雪的将来着想。行至办公楼，她开始变得紧张，手心微微出汗。我说会一直守在门口，你觉得不对劲就大声叫，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她拥抱了我，一声“祝我成功吧”——我没有看到她的神情，不知道昨夜熄灭的东西有没有重新被点燃。
午休时间的办公楼出奇得安静，旅部里都有午休的习惯，直到起床号吹响之前几乎不会有人出入，除了此刻正在机房值班的冬雪和李洁。因为楼后身和两侧被山坡和绿植遮挡，即便是外面阳光明媚，楼道里也阴暗有风。孙昕走在前面进了二楼，她的脚步声在一片宁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于是尽量垫着脚尖跟在不远处。她敲门进了贾干事的办公室，我站在远处观察了一会才慢慢溜到门口，顺着墙边坐下来，保持无声地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渐渐觉得是自己神经太紧张了，不能因为人家逗小姑娘的几句玩笑话就存有偏见。如果这次这位贾干事真能帮助孙昕达成心愿，我和冬雪都该好好感谢人家，想到能和冬雪、孙昕一起去集训二十天，学习变得跟旅游一样让人充满向往。
突然，一阵来自孙昕的喊叫声把我从美好的想象中撕了出来，我急忙把耳朵往门边靠去，想听清楚再做判断，下一声传出来的竟然夹杂了她的哭声，那听上去并不算尖锐的哭腔如同一枚燃烧弹瞬间点燃了我的大脑，如果说在这之前素来温良的我对别人的最差印象充其量只能用讨厌来形容，那一刻我想我明白了恨的意义。
下一秒我不顾一切地冲进了房间，只见孙昕就像一只落网的兔子一般被那个恶心的男人压在墙上奋力地挣扎，她满脸泪水的模样并没有让那只发了疯的狼放过她，它是被突然闯进来的我吓到楞在原地。它下意识地松开手，孙昕趁机冲过来躲到我身后，抓住我胳膊的双手止不住猛抖。
“你谁啊你！我让你进来了吗？门也不敲就往里闯，这午休时间，懂不懂规矩你？！”没想到恶人先告起状来。
“我是她排长！午休时间，你把她一个人骗过来就为了做这个吗？！我确实没规矩，要不然咱们报警让警察来教教咱们规矩！”
“你别冲动啊！”贾干事显然怕我张扬：“你是对单位不了解啊，警察管得了部队的事吗？你可别天真了！我说这位排长，你现在就把她带回去，我跟她又没有真正发生什么，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毕竟是她主动来找我的，我可没有强迫她，是不是？”
“我还就不信了，警察不管你，保卫科总能管吧！”我气得直哆嗦，身边的孙昕直把我往后拉，颤抖着说：“牛排，咱们走吧，走吧！赶紧离开这儿，好吗？”
“就这么放过他了？！”
“走吧……咱们做不了什么的……是我自己来的，要是捅出去……我也没法做人了。”她抖得越发激烈，真担心她再抖下去会引发晕厥。我狠狠瞪了贾干事一眼，这厮如今已然恢复神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德性，烦躁地冲我甩甩手赶我们离开。
我扶着孙昕退到走廊，帮她整理好衣服和头发，她使劲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不让哭声发出来，眼看就要咬出血来，我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
“我们要不要去楼上找冬雪？”
“不行！不行！……孟班长会发疯的……”她拼命摇头，泪水摔到我的脸上。
我们只能回去，经过大楼门岗时她赶紧低下头。此刻我牵着她的手，心里犹如万马奔腾而过。我恨自己不是孟冬雪，我没有她那么嫉恶如仇，也没有她的果敢猛烈。我其实非常害怕，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处理才能帮到孙昕。我甚至有点担心，在冲出去找保卫科之前自己根本就不是贾干事的对手。
“你别跟孟班长说……不能让她为我得罪人，怪只怪我自己……就不该妄想去什么培训班，才让那个烂人有机会骗我！是我自己太笨！”孙昕说到激动，扬起手抽了自己一嘴巴，我抓住她想继续自残的手，忽然听见内心深处飙出一声怒吼，感到有什么东西被冲破了，虽然没有任何地方觉得疼，却真真实实感受到嗓子里有血腥气翻涌上来。我释地停住脚步，拉起孙昕就往回走。
“牛排！干嘛去……别去啊，我求你了，不能去找孟班长！”
“我不是去找她，你放心。”我一路拉着孙昕重新回到办公楼二层，她像是被吓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让她在门口等，深吸一口气，径自走了进去。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到底还想怎么着！”贾干事比刚才更加嚣张了。
“也没什么，我就是过来跟你商量一下孙昕的推荐信。”
“还推荐个屁！你可真够有意思的，就个屁大点儿的红牌，跑回来还想威胁我怎么着！”
“我还真就是来威胁你的！我肩膀上的牌牌儿确实没你大，不过你可能对我的情况也不太了解。我呢，家住北京，父亲是xx部xx局局长，刚好跟咱们基地一二把手都是老朋友。我家人向来低调，所以来这里我从不想暴露自己的关系。”我看到贾干事本就白细的小脸开始越变越白，颜色迅速渲染至嘴唇：“不过我毕竟是女孩子，只身在外家人还是很不放心的。贾干事，我不管你说的推荐信是不是真的，总之我要求你安排孙昕参加这次的培训班，下午就办这事，我晚上等你消息。”
“如果我办不到呢？”
“那我会去机房打电话给我父亲，说你利用培训班报名欺骗我，妄图占我便宜，你会有什么后果不用我来描述了吧？”
“…………”贾干事苍白着脸，好半天才发出蚊子大点声音：“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没关系，你不信可以跟你们科长打听打听，或许他能把我的家庭情况调出来给你看，不过希望到时候你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我知道了，你先别急啊，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吧……我毕竟只是个小干事。”
“那是你的事，晚饭后我会等你答案，今晚我值班，你运气不好的话，兴许我还没告状就先接到我妈打来的电话了。”
“…………我尽力吧，你先别声张。”
“祝你好运。”我努力让自己保持不咸不淡的语气，把威胁的话一口气说完，没再给他周旋的机会，就拉上躲在门边的孙昕一同离开。
“牛排……牛排，你这样……他以后会不会针对你？”
“不怕的，我们没理由让他白占你便宜！从今以后，我得让他躲着你走，而不是你躲着他，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可是，你爸爸会不会怪你？”
“…………他不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