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来了都说这娃儿不行了,节哀吧!这吓坏了我父母,可怜他们只知道哭泣,但一位爷爷辈的老者在给我掐了人中后我居然又奇迹般的苏醒了过来,气氛也就由悲而喜了。
第一夜过去了,黑夜再一次降临,像猛兽张开的深不可测的大口,我们每一个人都身处于他口中,睡眠是一次冒险的旅途,在它的舌苔上仰望,我看见了白森森的牙齿在向下合拢。
我不愿上床,只得胆怯的躺在父母中间,并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防御某种神秘的来犯之敌。
是夜,当那双阴森的死亡之手再次来袭时,我感受到了。但我有防备,我对着父母的身体一阵乱抓,父母惊醒了,开灯,一切归于平静,只有父母身上的那道道血痕证明了我刚刚经历的冒险旅程。
再一夜,如出一辙。
我仿佛在生死之间练就了一双灵活敏捷的小手,但不论如何,我只能抓住父母,却抓不住那无影的死亡之手。恐惧弥漫了我整个身心,我不敢一人独处,父母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直接导致我十多岁还不敢单独睡觉。
八月十五,夜,那么亮,明月将它的光辉尽情的倾泄在人间大地上,照亮归途的人的路。秋蝉还在有气无力的鸣唱,似在祭奠自己即将光荣的躯体,或是在配合还未完全泯灭的蛙鸣,想要在这个如白昼的夜晚,奏出一曲热烈而欢欣的舞曲。然而,无论他们如何歇斯底里,依旧感动不了季节的轮回,只能遗忘春的生机,夏的热烈。
谢小玲是很不耐烦了:“哥哥,麻烦抒情适可而止好吗?都快到家了,你故事完了吗?真不知道为啥,鬼故事成了抒情套曲,一点儿也不刺激。”
谢小玲的话使我有些尴尬,但没法,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讲下去:
我那远房的观花婆大姨便是在八月十五的这个夜晚到的我家。
约八点多钟,我们的睡房已经坐满了来看观花活动的人。在黄屋的正中,摆着一张大方桌,大桌正前方一升酒米堆的冒尖,在酒米堆上一柱香正缓缓燃烧着,煮好的刀头肉与酒米纵向平行,肉香缓缓的溢进我的鼻腔,茶缸中的神仙茶冒着热气,放置在桌的边缘位置,一叠黄表纸散落在桌的另一边,桌子的下面,正烧着的是写有我生辰八字的纸张。
观花婆接过我母亲手中的大公鸡,在鸡冠上猛的一掐,把流出的血一滴滴撒落在桌的周围,又用鸡冠血在预先准备好的符箓上划划。
所有人都平心静气,心无杂念的关注着这神圣的祭祀仪式。
整个过程中,大公鸡不曾有过任何扑棱,我想是因为这禽类也惧惮神鬼的威严。
更奇的是,仪式完毕,观花婆将鸡放于桌底,使它成跪的姿势,用手轻抚一下那公鸡平时高傲的头,顿然,一副跪拜像便应运而生,唯一不足的是缺少像人那样双手作揖,公鸡的这一姿势,居然保持了一整夜,着实让人佩服。
仪式完毕,重头戏开始,观花婆将两张带血的福禄贴在床的木架上,拿出一张手帕,用手一边在上面画画,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而后平躺睡下,并将那手帕盖在她的脸上。
接下来便是等待,等待观花婆走阴成功,找到当世受难之人的前世孽缘。等待的过程安静到极端,微风从瓦片的缝隙吹过似乎都能耳闻,所有人都如置身冰窖之中,不自觉紧了紧身子。
说来也怪,我曾在其它观花活动中看见观花婆只需十多分钟便可找到前世孽缘,而这一次,都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动静。
就在其他人认为观花婆已经完全是睡着了时,她却以一种近乎恐惧的声音在这极端的静夜中打破平衡:“哎,好累哦!这乱石岗里,好造孽哦!”
其后,便用观花婆常用的招式唱了起来,我依稀记得内容是这样的。
因为路途远,她走了很久才到那乱石岗,我前世也算地方一霸,财大气粗,嗜色成性,在看重一女人之后,霸占不成,便命随从将她活活打死,一丝不挂的将其弃置于一远离尘世的乱石岗中。那女心中有怨,不肯投胎,化作孤坟野鬼,只为索我当世之命。
父母听闻,虽为前世孽缘,但事关风化,依旧羞的面红耳赤。无赖身为人母,只能祈求观世音弟子化解孽缘,以保我当世无恙。我自己也对这一言语耿耿于怀,愤恨自己的残忍霸道。
观花婆用浑身解数劝解那女鬼早日投胎,重新做人,但无奈怨恨深沉,未能化解。最终,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至理名言收效不错。在一沓沓冥币的攻势下,怨鬼放弃了对我的索命,开始了她的新的人生征程。
整个过程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主人孽缘化解完毕,又开始其他搭名字的人,完全做完已是凌晨两三点,当其他人都走了,大公鸡依旧坚守这阵地,守护观花婆的回阳。
也怪,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病状,也从未因这事打针、吃药。但心中之结却常萦绕,想象那女孩在轮回的甬道里,是否有过后悔或是欣然的跳进了下一世的漩涡,是否和我同在一世,如果是,请还我八月十五的月饼。”
故事完了,在我们刚好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的使我看不清谢小玲的脸。
我和谢小玲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我看着她推开门进了屋,我也正准备回家,谢小玲回过头来讲:“韩楚,我觉得你的故事还不错呢,我在最后居然感受到了点点凄凉。”
我很高兴她的赞美,但不会谢谢她,因为用不着。
我推开家门,抱了被子在床上便睡下了。
第二天清晨起床,才发现衣柜、写字台、地面、桌凳已是铺满了薄薄的一层灰。这是一个月无人居住的结果。
提了水,拿了布,做起了卫生来。
谢小玲来了,笑我居然在灰堆里睡了一夜。我问她难道她不是,才知道她居然昨晚就把卫生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