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地付出,终究是不会长久的,这句话深深地印证在了甄文凤与玉明风的身上。
努力维持了那么久的婚姻,终究还是慢慢走到了尽头。
就在佳音被发现过敏之后的第2天,那一天下午四点多,佳音一回到家,却发现一向不到中午就离家的父亲,那天晚上不但没有出门,竟然还在家做饭。
那一刻,佳音感到有些顿愕,可是转念一想,他留在家,也总比在外面鬼混来的好,因此,佳音便也没有多想。
到了5点多,佳音正在房间里教锦天写作业,这时父亲突然走了进来,和颜悦色的摸了摸锦天的头,满眼笑意的说:“字要写好看些,在学校要好好读书,知道吗,等妈妈回来了,我们就吃饭。”
那一刻,佳音不禁感到一丝头皮发麻,父亲何时竟然关心起锦天的学习问题了。
要说,他从不曾管过锦天,那是假的,每当锦天想吃什么玩什么的时候,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给他买,从来不曾吝啬过,好多次,还是佳音和母亲不愿意这样惯坏了锦天,出面制止了锦天问他索要东西,他才不敢再要。
可是,那些吃的玩的也不是白来的,因为到了最后,父亲赌输了,问母亲要钱时,常用的一个借口就是:“你以为我想赌吗,可是家里买菜做饭哪个不要钱,两个孩子偶尔想吃些好东西我也不能不买吧,我在赌场,赢了多少钱,都用来贴补家用了,不然我身上连抽烟钱都没有。”
往往这个时候,佳音是错愕的,她何时问他要过任何东西了?再说,明明家里买菜做饭的,大多都是母亲,他只偶尔买过几次罢了,再说锦天,虽然这个家并不算富裕,可是母亲从未少过他的吃食。
虽然,母亲几乎没怎么给他买过玩具,可是只要是他想吃的,即便贵了些,母亲也大多都会买些给他,不是因为惯着他,只是不想让锦天有落差感,让他看着别人有吃有喝,自己眼巴巴的羡慕着,所以,即便是零食,父亲给他买的次数,也是少的可怜,可是父亲每一次却总是有办法能以这些借口,在家里和母亲吵翻了天。.
父亲的反常,令佳音有些错愕,可是想想,锦天毕竟是他的儿子,又不像佳音是个女孩,他赌好了,偶尔对他关心些,也没有什么不正常。
不过,虽然父亲做了饭,可是母亲一回到家,看他弄着满桌子菜,自然而然的端起酒杯的时候,又一次憋着怒气没吃晚饭。
对于佳音来说,父亲的转变,像是雨后的彩虹,她不曾怀疑过什么,只觉得父亲能不出去赌,便是好的,可是对于甄文凤来说,那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晚,吃饱喝足的父亲,洗了碗,倒了垃圾后,拿起茶杯,又一次晃晃悠悠的去了小区门口的小卖部里看别人赌博。
直到他走后,母亲突然对佳音说:“他今天怎么没去赌场,还在家做起了饭,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佳音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啊!他不去赌场,不是更好吗?”
“哼~”甄文凤听了佳音说的,没好气的回怼道,“你真的是太天真了,我告诉你,像他这样的人,除非到死那天,否则他永远都不会变的。他这两天这么反常一定有事,你给我把家里看好了,没什么事别出门,出门也记得把房间门锁好了,免得他打房子的主意。”
“我知道了……”面对母亲的叮嘱,佳音只得又一次唯诺的点了点头,也还是那样细声细语的。
后来,到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父亲也都是这样,每天都会买许多的菜回来,不是鱼就是肉,餐桌上每顿都是一荤两素,有时还有一碗汤,即便他晚上不在家吃,也都会做好了饭再走。
母亲看不惯他喝酒,对他总是冷着脸,可是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总是有意的去找母亲说话,母亲厌烦,常常会恼怒的说一句:“你别来招惹我,要找你去找你外面那些野女人去,我不是旧时代的女人,你在我面前,永远别想着,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什么野女人,我哪儿来的野女人,我那都是微信上跟别人瞎聊的,调人的,又不是真的。”每一次母亲的冷眼相对,父亲都是会笑脸嘻嘻的回应,仿佛怎么也惹不怒似的,有时,母亲的话,在佳音听来都难听了些,可是父亲依旧是面不改色,满眼笑意的。
那几天就连他对佳音和锦天说话的语气,都变得随和了起来,有时佳音找着机会,就会劝他两句,他也不再反驳了,依旧和颜悦色的说:“我知道,我不赌,我还要攒钱供锦天考大学呢。”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随和,他的神情是那样的温暖,温暖到佳音差一点就真的当真了。
可是……就差一点,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父亲却再一次用他的行动,证明了佳音到底有多愚蠢。
那是他反常的第四天晚上,那天晚上他一样喝了酒,洗完碗倒完垃圾桶后,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他没有出门,而是当佳音锦天和母亲都窝在一个房间里看电视的时候,他悠悠转转的,也来到了房间里。
他们看得,是综艺片,佳音不希望锦天养成太过暴虐的性格,所以从小,其他孩子看得那些暴力的,又或是游戏改编的动画片,她几乎都没让他看过。
至于游戏,他也玩过,是佳音下给他玩的,不过也都是一些益智的,不会让人上瘾的游戏,那时候的他年纪尚小,佳音更多的,是为了防止他哭闹或是闯祸,不过她也曾严厉的告诫过,等他上了一年级,便再也不许碰游戏。
佳音本以为,这会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毕竟要让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一下子戒掉也并不易。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锦天刚开始上一年级的时候,还没等佳音开口,锦天便自己自觉的戒掉了游戏,再也没碰过了。
虽然,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想的,想到每一次佳音拿起手机他都会忍不住凑过来看看,可是……那也是人之常情啊,毕竟他才那么小呢。
为了帮助他戒掉,佳音也同时卸载了手机上所有的游戏,即便有些购物app需要完成游戏任务,她也都会背着他玩,杜绝一切,会引起他兴趣的可能。
“哈哈……”那一晚,看着电视机上,那些搞笑滑稽的场面,锦天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玉明风见了,眼带笑意的来到了他的身边,宛若慈父一般的摸了摸他的头说:“怎么笑这么大声,有那么好笑吗?”
母亲不爱看综艺,所以只一个人坐在一旁玩着手机里的麻将,面色依旧是那样的铁青阴冷。
而锦天,也因为对父亲的失望,而没怎么理会他,一旁的佳音,虽然也没有说话,可是想想原本幸福的一家人如今却变成了这样,心头也不禁有些难受。
没过一会儿,父亲出去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临走时,佳音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了他,霎时间只觉得他的背影,竟有些落寞,有些凄凉,她的心底,竟不自觉的产生了一阵同情。
可是……过了没一会儿,他悠悠荡荡的,却又一次来到了这个房间。
“文凤,你能不能想办法再帮我借几万块钱。”玉明风语气和顺的说着。
“又借钱!”甄文凤一听,立即火冒三丈的说,“你当我这是银行吗,我从哪去给你弄钱?”
“你好好说话啊。”玉明风继续压低着语气与她商量道,“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看看你能不能帮帮我,再帮我借几万块钱,我是有正事的,又不是赌博。”
“正事!别人的正事都是把钱往家里拿,你口口声声的正事,你往家拿过一分钱吗,你只会伸手问我要,你要我怎么好好地跟你谈,你外面那么多女人,你要钱找他们去,别一收不了场了就跑来找我,我没钱给你。”
“你看你,我每次跟你好好谈你都这样,老说这个女人那个女人,哪有什么女人,我又不是说在外面瞎混,把钱败了,我是要闯事业,你帮我借点钱我也不是不还,我以后不全都会还的吗。”
“你还!”听着玉明风的言语,甄文凤简直怒不可遏,“你老说还,你从家里拿走了多少钱,我又帮你借了多少,你有还过一分吗?”
“我这不是暂时没钱吗,你再帮我借点钱,要不了多久,我保证把那些钱都还了。”
“保证!你的保证,还不如别人放的一个屁。你向我保证过多少次你说你不会赌了,你是真没在赌吗?我替你向刘姐向其他人借的钱,你也保证你会还,你还了吗,要不是我在中间周旋,你以为人家会放过你吗?”
“我都说了,他们的钱我会还,你再帮我借一点,我把眼前的难关过了,以后欠别人的和欠你们的我都会还,到时候你也就能休息休息,也就不用累死累活只挣那么几个小钱了,那几个小钱能管什么用啊。”
“玉明风啊玉明风,你厉害,你是大老板你挣大钱,那就麻烦你不要向我这个小工人借钱,我没钱给你,我辛辛苦苦挣得两个小钱,我还要养两个孩子,没有多余的可以供你挥霍。”
“那怎么办呢?”玉明风摆了摆头,说,“既然你借不到钱,那没办法,你把房子拿去抵押吧,贷点款给我,等我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我立刻就把钱还给你。”
“你做梦……”甄文凤一听,暴跳如雷的痛骂道,“玉明风,你要点脸吗?家里的钱都被你败光了,你现在来打房子的主意,你弄得家里负债累累,我现在连培养锦天的能力都没了,只能等以后他需要了,就卖了房子供他读大学,所以房子的事情,你想都别想。”
“我又不是让你把房子卖了,就抵押一下,我拿着钱,等挣了立刻就还给你,我好好的在跟你商量,你怎么怎么都说不通呢?”
“说不通,你跟我永远也别想说通,玉明风我看我们还是把婚离了吧,谁好你找谁去,你认为你和谁说得通你就去找谁,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砰砰砰……玉明风突然面目狰狞的猛击着衣柜,厉声戾气的抱怨道,“离婚离婚,你提离婚上瘾是吧?动不动就要离婚,家里面有点事我好好的跟你商量,你每一次都拿离婚说事,你以为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哪个又能和你合得来吗。”
“合不来你还拖着我干什么,你去找别人去啊,去找那些和你合得来的人,你有钱了你在外面风流快活,没钱了你就来找我了是吧,你当我是什么,提款机吗?”
两人面红耳赤的争吵着,佳音就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父亲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记重重的耳光,不停地扇着她的脸,沉痛却令她不禁清醒。
她终究太愚蠢了,什么叫做暴风雨前的宁静,什么叫做鳄鱼的眼泪,如今她总算真真切切的见识到了,原来这么多天以来,所有的殷勤宁静,都是为了迎接眼下这个更大的波涛。
那一天晚上,两人争吵了很久,他们具体吵了些什么,佳音没有听清,直到玉明风开口抱怨道:“你看看你,你跟别人老婆能比吗,我以前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现在变成这样都是被你逼的。”
“被逼的!”父亲的话不禁诧异了佳音,她再也无法隐忍的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总能找到借口把一切责任推脱,从我小时候开始,你什么时候改变过你的作风……”
可是,刚刚开口没说两句,佳音却被母亲严厉呵斥了。
“给我闭嘴……”母亲满眼怒愕的望着她说,“这么晚了,你还不去睡觉。”
“我有说错吗?”佳音眼含泪光的诉说道,“从小,从我记事起,他哪一次不是把赌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我……”
“我说的你听不懂吗?”甄文凤见她还不肯停歇,便厉声呵斥道,“给我滚去睡觉去。”
望着母亲眼里的怒火,听着她严厉的语气,佳音有些委屈,明明,她是为了母亲叫屈,明明她只是看不惯父亲推卸责任的样子,她不懂为什么母亲会指责她,可是她却看出她是真的生气了。
无奈,佳音只能隐忍着委屈,回到了房里。
佳音轻轻的关上房门,委屈的坐回了床上,虽然隔着厚厚的木门,可她却还依旧清晰的听着两人的争吵声,后来,玉明风也许是吵累了,也许是困了,他终于停下了争吵,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佳音静静地坐在床上,竖着耳朵,听着另外两个房间里发出的声音。
在那个离她略远的小房间里,玉明风刚进去,就传来了重重的关门声,随后电灯的开关声让佳音明白,他回房后并没有睡觉,那么他会在干什么呢。
叮铃铃的信息提示音,微弱却又清晰的穿过两道木门,无数次的巡回在了她的耳畔。
再听听佳音隔壁的那个房间,那是母亲和锦天的房间,原本已经到了分房年龄的锦天,却因为甄文凤不愿和玉明风在一个房间,便只能和母亲睡在一个房间里,时而也会和佳音一起睡。
隔壁的房间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动静,仿佛两人都已经陷入了梦乡,可是佳音明白,事情并非这样。
自从佳音记事起,母亲就一直有着很严重的失眠症,每天晚上即便是心情愉悦的入眠,最多也就只能睡到四五个小时,这个晚上,她又怎么还能睡得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