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过后,每当佳音再见到父亲,她便再也没有办法正常的和他说上一句完整的话了,每每她要开口,那一日的种种就会回到她的眼前,泪水也会不经意的在她的眼里打转,为了控制自己,也为了让自己能够淡忘,她选择了冷漠。
她再也不曾主动的找父亲说过一句话,基本都是父亲找她说话,依旧是那样虚伪的语气,假意的语调,每当佳音听到,心中也总是有一阵抽痛,甚至不禁想要流泪
母亲常说,唇红齿白的哭多了不好,为了减少她流泪了机会,她觉得,也许只有不和父亲说话,她才有可能做到。
所以,为了减少她与父亲说话的机会和可能,她渐渐减少了语句,每次父亲找她问什么,说什么,她基本都是以“嗯、哦、好……”这样能省则省的语言应答。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再那样软弱胆怯,她的语气也逐渐开始变得生硬,甚至有些难听了起来,只希望,能与他少些交流,能让她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可是她怎么也没能想到,她的冷漠,换来的却是父亲的抱怨和奶奶的责骂,以及更多的争吵。
每每当她用冷漠的态度对待父亲时,他就会口吐恶言的责骂佳音,抱怨这个家的每一个人,说他们对他太过冷淡,伤了他的心。
事件愈演愈烈,最后就会传到奶奶的耳朵里,可每一次,她总是不问始末的就会斥责佳音说:“他毕竟是你们的爸,你们老那么对他,是个人心都冷了,难怪他在家里待不住要出去乱来呢。”
这些话,几乎每一次争吵后,佳音都会听到,她常常感到好奇,为什么父亲所有的错事,到了奶奶的口中,都会变成情有可原,而他们都变成了罪魁祸首。
一次,佳音实在忍不住了,就和奶奶辩驳道:“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样,供着他哄着他,他是我们的爸还是祖宗啊!你只说他心冷了,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又是怎么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是谁冷了我们的心啊,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会心冷,才知道心寒吗,还有……他有心吗,他如果真的有心,又怎么会直到今天依旧不知悔改?”
听着佳音的反驳,奶奶没有丝毫动摇,却一副气恼的模样,留下了句:“行……那你们就继续冷着他,报复他,反正是他冷了你们的心,你们就这么僵着吧……”说完,奶奶转身,头也不回的就离去了,一切好像又都成了佳音的错,好像他什么错都没有了一般。
这样的生活,让佳音无数次在心中想,是不是在这个家生存的人,就不该有自己的思想感情,就该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没有心没有感觉,只能任人摆布呢……
——
除了家里的一大堆烦心事以外,平日里,佳音还是会每天都去云少霆那儿跟他学画画,有时她学的好了,云少霆就会奖励她,除了棒棒糖以外,还会带她去吃些好吃的,看些好玩的。
约莫一个月后的一天,前去云少霆家里学习的她,刚到,就被云少霆拉走了,他说是因为佳音最近表现优异,要奖励她。
之后他就将她带到了一家中餐厅里。
当两人一落座,云少霆就立刻介绍了起来,他对佳音说:“这家餐厅是妳喜欢的中式餐厅,不过你知道他们这做的最好吃的是什么吗?”
佳音端着水杯,边往嘴里送边问:“什么呀?”
“就是红烧毛芋……”
“咳……”云少霆话音未落,佳音便被自己给呛着了。
看着他赶忙拿起纸巾替她擦拭的模样,佳音真的是悔不当初,她觉得如果当时就告诉他,她可能对毛芋头过敏,也许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加上第一次,云少霆这已经是第三次请她吃毛芋头了,之前佳音说要为他做吃的的时候,他买回来的食材居然也是毛芋头,就因为佳音第一次吃的多了些,他就以为佳音喜欢,每每买的,都是它。
想起来,那一块块毛芋头被她生生咽下去,她的喉咙就不禁一阵刺痛,就连等着上菜的过程都变的煎熬了起来。
可是,要告诉他吗?之前没说,现在才说,云少霆会不会觉得她虚伪矫情呢。
想了想,佳音觉得,自己酿的苦酒,还是自己咽了较好。
可是~就在她安下心打算接受那份考验的时候,另一个考验却随即来了……
她的手机屏,接连亮了三次,虽然没有响铃,因为那号码是黑名单里的,可是望着那一长串的数字,她也知道是谁了。
第一次亮起,佳音略显不自然的随手摁灭了它,本想着根本就没有什么事,便也不再理会了,可是没想到,在那之后,她的手机又连续亮了两次。
辛运的是,在第一次亮起后,佳音就将手机缓缓拿到了桌子下面,所以后两次云少霆都不曾看到。
可是,见电话这样一次又一次亮起,佳音也不禁有些担忧,怕是真的有什么事,于是她谎称去洗手间,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就给他回了个电话。
“有事吗?”佳音语气生冷的问着。
电话那头却突然传来了满是怒气的斥责声:“你和你妈俩是不是有病啊,老把号码拉黑名单,总是打不通。”
“呵……”听着父亲抱怨斥责的语气,佳音再也不想忍了,她冷笑了声,毫不在意的回道,“你也知道不接电话有病啊。你每天赌到半夜,我和妈一打几十个电话你哪次接过,如果不接电话就是有病的话,那你不是病的不轻啊?”
“我拉黑名单还不是你们逼的,每一次我一出门,那电话就打个不歇,就算说了很快回来,你们也还是打,我一开手机几十条未接来电,我不拉黑名单行吗。”玉明风不停地在抱怨着。
佳音极度烦闷的提高了音量与他争吵道:“你一出门我们就给你打电话,你正正经经的出门我们会那样吗,你所谓的有事到底是在哪儿,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我不出门,在家哪儿来的钱?”
“你出了门也没见你挣过钱回来,相反你这些年到底败了多少,你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行了,我都是为了这个家,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打电话就是问你们吃不吃鱼,这街上有新鲜的鱼,要不要我带两条回来。”
“不用了……”听着父亲又一次用“她不懂”这三个字来敷衍自己,佳音的情绪越来越不可控制了。
“你今天买条鱼回来,也只能管得了今天,那明天呢、后天呢?当你在外面赌输了,我们是不是都得勒紧了裤腰带生活。我麻烦你仔细回想回想,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妈托着疲惫的身子挺着这个家,就凭你这么能作,我们早就饿死了。”佳音的语气越来越激愤,当她说完这句话后,父亲不耐烦的直接挂掉了电话。
那一刻,激动过度的佳音,双手不停的在颤抖,她倚着墙边,身子不可控制的渐渐瘫坐在地,仿佛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可是……一想到云少霆还在外面,她不能让他发现自己心情的落差,所以她只能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硬挤出了一些微笑,离开了那里。
当着云少霆的面,她努力地强颜欢笑着,深怕被他发现了自己一丝的异常,因此,过了好久,她才艰难的吃完了那顿饭。
吃完饭后,佳音果不其然的又开始喉咙痛了,而且,也许是因为吃饭前说话太过激愤的原因,这一次比往日几次疼的更严重了,以至于她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咳嗽,即便喝了很多水,也依然压不下去。
这一次,云少霆也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一再询问其原因,佳音本来只借口说自己有点感冒,可是,云少霆又不是傻子,饭前还没事,饭后就突然咳嗽了起来,怎么可能是感冒呢。
望着她一再拼命灌水的模样,云少霆才想起,好像不止一次,吃完饭后她都是这样拼了命的在喝水,以往,他都以为她是不喜太咸,可是直到她给自己做了菜后他才发现,她的口味本来就是偏重的,应该也不会是因为吃咸了的原因。
焦急的云少霆突然冷下了脸,表情严肃的又一次质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佳音的喉咙越来越难受了,再望着云少霆脸色阴冷的模样,她唯有颤巍的说:“我……我可能对毛芋头有些过敏。”
“你……”听到佳音这么说,云少霆来不及去指责她,拉起她便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后,医生给她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检查,还给她开了一副治疗过敏的药,又再三叮嘱让她多喝些水,在确定没事后,云少霆才带着她离开了那里。
自始至终,一直到上车,再到车子启动,佳音始终颤颤巍巍,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向自己身旁瞟去,望着他阴沉的脸色,佳音觉得自己一定是大祸临头了,为了这点小事就害得他跑了趟医院,她觉得云少霆一定觉得烦躁丢人了。
为了缓解气氛,她挠了挠头,故意吸引他说:“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多喝点水也就没事了,早知道就不来医院了。”
此时,正专心开车的云少霆才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佳音满脸懊悔的闭了闭双眼,她知道,她躲不过了,只能回忆着,说:“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买毛芋头是什么时候吗?”
佳音低着头,面色沉静的说,“是你为了与凌川斗而焦头烂额的时候,那时候,你忙到连饭都没时间吃,却因为担心我的身体,特意出门去买了吃的,那一刻我真的挺感动的,所以即便我明知道我碰不得那个东西,我也根本不敢说,一来是怕你为了我再麻烦,二来也是不想辜负了你的好意。”
听着她的一字一句,云少霆突然将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
当汽车的轰鸣声缓缓停下,他面色沉静忧郁的望着她,看着她满眼的歉疚,他不禁感到心疼。
她太过懂事了,懂事到宁愿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去赌,也不愿让他有一丝为难,这样的乖巧,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可为什么他看着这样一个佳音会觉得那样心疼呢。
他缓缓靠近,轻轻地,在她的眉间留下了一吻。
过后,他轻托着她的后脑,望着她歉疚自责的模样,用那极致温暖的声音安慰道:“你不必这样小心翼翼的去迁就我的感受,在我面前,你可以做你想要做的事,说你想说的话,比起你是否会给我带来麻烦,我更关心的是留在我身边的你,是不是真正的你,而不是那个一味地迁就,一味地软弱,甚至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有了的你。”
“懂事、迁就。”她真的是这样的人吗,佳音很清楚,她根本就不是,她也曾刁蛮过,任性过,甚至有些咄咄逼人过,可是时过境迁,那样的她早已如昨日死,现在的她剩下的只有屈服,对命运的屈服。
那一刻,当云少霆满眼深沉,声音温柔的对她说着那些话的时候,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光,可又不只是一道光,还有一股莫名的恐惧感,因为她知道,这样的云少霆,显然已经让她越来越依赖了。
已经和自己约定好学会坚强的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对他产生依赖感呢。
“依赖。”她也曾对父亲这样依赖过,可是换来的是什么下场呢,云少霆是很好,可是他们能走的长久吗,如果注定了分离,那么她的依赖,对她来说无异于另一场更深的伤害,难道她愿意看着父亲给她的伤害在自己身上再一次重演吗。
想到这里,佳音不禁觉得胆怯,这种胆怯,一点点的吞噬着这段时间以来,她好不容易对云少霆慢慢萌生的情感,吞噬到,她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继续这样走下去了……
直到那一天,佳音去云少霆的办公室里找他,她无意间撞见了一个女下属给云少霆送爱心便当,尽管,那人被云少霆当场冷漠的拒绝了,可是那一刻,佳音的心里,却莫名的萌生了些酸楚甚至是“不爽”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受,仿佛,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一样。
这种感觉,令佳音不禁害怕,什么时候,她真的把云少霆当成了她不可或缺的,别人连靠近了,都会令她感到不安了吗,那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失去他了,她会怎么样,再生不如死一次吗?
不……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她不能,绝对不能允许自己再承受第二次这种痛苦。
那天过后,她时刻警醒着自己,告诉自己绝不能那样。
而她的心境,也在不由自主的慢慢产生了变化,虽然她还是如同往常的对待云少霆小心翼翼着,可是在那小心翼翼的背后,却多了一种防备感。
她,努力控制,尽量的减少了自己与云少霆见面的机会,每一次,不是说自己在忙,就是说不舒服,不想出门。
她也不再每日去云少霆家学画了,因为……她不希望自己对云少霆太过依赖。
她所做的一切,不是在防备云少霆,而是在防备自己,因为她不希望,自己对云少霆产生太强烈的依赖感,那种依赖感,令她感到恐惧,感到害怕。
那种害怕,令她无法言语,却每日在她的心头萦绕着……
可是,感情是相互的,只有相互的付出才能长久,玉名风和甄文凤的感情之所以会出问题,就是因为他们之间一方永远在付出,可另一方却只会一味地索取,在佳音和云少霆的感情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自以为是的扮演着,每当云少霆一步步向她靠近,她总是以各种借口躲开了他。
她以为自己演的很好,她以为,云少霆不会发现,可是……真的不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