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
“树旺,我还想和你商量件事?”
“你说吧。”
“我想明天出工。”玉晓直接了当地开口了。
“什么?孩子们都还小,辛颖才半岁,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谁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锻炼孩子们的自理能力。
“辛勤已经可以独立照顾辛颖了,换尿布、冲藕粉、炼乳都不在话下。辛静从小乖巧、听话,从来不欺负弟弟。辛明也很听姐姐的话。我不在家,他们应该会相处得很好。
“我唯一担心的是孩子们的安全问题,近段时间我也一直叮嘱他们,相信应该没问题。”
“我还是不太放心。再说,你身体能行吗?”
“树旺,咱们迟早要迈出这一步。我想尽快摘掉‘红码户’的帽子。”玉晓言词恳切。
“既然这样,你就先试试吧。我明天上午出工时,和队长打声招呼,队里好安排活计,你下午再去,好吗?”
“那就这样说定了。”
第二天中午,玉晓给辛颖喂过奶,又嘱咐了辛勤几句。
“辛勤,娘要下地干活了,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娘,我会的。”
“还有,半晌不要忘了给辛颖冲藕粉。”
“我记着呢。”
“千万不要玩火。”
“知道了。”
“玉晓,”声到人到,是敬品,“听说你要出工了,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我劝你还是要好好掂量掂量。你不像我,有老人帮忙带孩子。再说,孩子们还这么小,让他们独自在家,你能放心吗?”
“担心是肯定的,但我也是没办法呀。就当是对我、对孩子们的一种考验、一种磨炼吧。我希望我和孩子们都能闯过这一关。好了,咱们走吧。”
嘴上虽然说得轻松,但玉晓的心里还是暗自犯嘀咕:孩子们自己在家真的能行吗?不会出事吧?毕竟四个孩子中,最大的辛勤也不到七岁,最小的辛颖才六个月。
好不容易熬到收工,玉晓快步向家中走去。
走进院门,眼前的一幕让她又惊又喜:辛勤在烧饭,辛静、辛明各自坐在一张矮凳上,辛颖坐在辛静腿上,辛明端着小碗、拿着小勺像模像样地在给辛颖喂水。
看到这里,玉晓眼眶湿润了。
夏天的一个早上。
玉晓正忙着做早饭,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瘦小、颤巍巍的身影走进院子,定睛一看,是奶奶。
她怎么来了?玉晓心中充满了疑问。
爷爷去世后,关于奶奶的境况,玉晓大致了解一些。
当年,处理完爷爷的后事,婶子哄骗奶奶说,“娘,你看,咱们乡下条件差,缺衣少穿的,要啥没啥。你还有一儿一女在大城市享福,他们要什么有什么。俗话说‘养儿防老’,你就不想去他们那里享享清福?”
一句话说得奶奶心动,当即托人写了封书信给父亲文彬,告知到达天津时间。
还没等到回信,奶奶就急不可耐地出发了。
奶奶到天津后,先是住在父亲家。
奶奶是享受惯了的人,到那依旧是等吃等喝,要人伺候,还时不时摆老资格。
她和许氏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再加上住房紧张,三个月后,父亲只好把奶奶送到了姑姑文珍家。
在姑姑家住了不到一个月,姑姑更是干脆买了张车票,直接把奶奶送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婶子见奶奶一个人回来了,气不打一处来,“你儿子、女儿不养你,凭什么让我们孤儿寡母为你养老送终?”
从那以后,婶子对奶奶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奶奶这些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时不时地回辛庄投奔娘家。
“奶奶,你怎么来了?”玉晓问道。
“我这不是回娘家嘛,顺便来看看你。”奶奶若无其事地说。
“奶奶,你吃饭了没有?要不要在我这吃点?”玉晓边准备碗筷边问。
“还没呢,还没呢,那我就不客气了。咦,树旺呢?怎么就你和孩子们在家?”
“为了多挣点工分,他一大早就出工了。”
辛勤扯了扯辛静的衣袖,把嘴凑近辛静的耳朵悄悄说,“她还好意思来咱家?原先可没少欺负姥姥和咱娘。”
“我也听说过,她没少干坏事!”辛静低声说。
“你们两个别嘀咕了,快来吃饭。”
奶奶一边吃饭,一边打开了话匣子。
“奶奶命苦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子女都不孝顺我。你爹每年过年前只给我寄五块钱。你姑姑文珍更过分,这么多年,没给我寄过一分钱。
“我以前对你婶子那么好,没想到她也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东西。属于我的口粮,也被你婶子和林子克扣了一大半。我去找高书记主持公道。当着高书记的面,他们把粮食给了我。可等高书记一走,他们又要把粮食拿走,我不让拿,林子一脚把我踹出去老远,我的门牙都被磕掉了。
“玉晓,你看看,你看看。”奶奶刻意向玉晓展示她那残缺的门牙。
玉晓无言地听着。
此时,奶奶显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愤愤不平地继续说下去,“那娘俩的行事做派,迟早会遭天谴的,也会沦为全村人的笑话!
“林子在本乡本土娶不到媳妇,好不容易托媒人花大价钱娶了个外地媳妇,还给他们生了一对双胞胎,龙凤胎哩。
“即使这样,林子一不高兴,对媳妇也是非打即骂。哼,就他那混账东西,也配有儿子……”
听着奶奶的控诉,玉晓始终一言不发。
心想,奶奶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也该好好反思反思自己了。就目前的情形看,奶奶根本没有反省自己。难道她真的已经忘了当年她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吗?
饭吃得差不多了,玉晓开始收拾碗筷。
“玉晓,中午我想在你这吃饺子。”
“收拾完,我还要出工呢。奶奶,你没看到这么多张嘴还等着吃饭吗?我不下地哪行啊?”玉晓不动声色地说。
奶奶满脸失望地站起身,挪动着三寸金莲,走了出去。
“早该走了!”辛勤在她离开后加了一句。
玉晓事后才知道,奶**一天下午就来辛庄娘家了。
她哥哥在世时,娘家人对她还算客气。去年她哥哥去世了,娘家人很快翻了脸。昨晚饭桌上,侄子更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再说奶奶离开了玉晓家,刚走到大街上,迎面碰上了快人快语的张奶奶,“王家姐姐,你这是去哪了?”
“去玉晓家了。”奶奶答道。
“你还有脸去玉晓家?你也不想想当年你是怎么虐待她们娘仨的?玉晓厚道,不好意思往外赶你。你再敢去玉晓家,我这做乡亲的都不会饶了你!”
这天上午,在辛庄再无容身之地的王氏,万般无奈下,又回到了刘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