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陆菲儿见面的地点是一家咖啡厅二楼的露天包厢里，天气很好，前几天下的一场薄雪已经化得无影无踪，空气里有冰雪过后淡甜的味道。我们面对面坐着，有好一会的时间里不知道怎么开场对话，甚至不知道怎么看着彼此的眼睛笑。
真的，这十年的时间里我很少想到她，大一那年我们交集很少，几乎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唯一能够让我回忆起她样子的事情就是那场事故，她一板砖拍下来，几乎把我送上黄泉路。我一直都刻意回避自己的记忆触及那段往事，因为不敢。那场灾难的阴影太深重，任何一个经意或者不经意的念头都能触疼里面的神经。想起那个晚上我就会想起赵阳，想起赵阳我就特别悲伤，有时候想着想着，我就会问自己为什么不干脆死掉算了。
可是现在，十年时间过去，我们不仅重逢，还是以那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重逢，舞台的中央仍旧是顾小暖、田娜和陆菲儿，也仍旧是一场生死速递，怎么想都不敢相信曾经真实发生过。
陆菲儿点了咖啡，把那天我塞给他的包还给我，笑着打破弥漫着尴尬的沉默，她说小暖，你包里那本小说挺好看的，三天时间里我看完了。
我笑了一下，没有接这个话茬，实在是没什么话可以说。
她侧垂着脸搅拌着咖啡继续说话，语气淡淡的：我听他们讲，你在网上写故事，真的假的？
我说真的，不过是写着玩的。
她问：能不能给我看？
我便笑：有什么能不能的，放在网上连载，谁都看得见。
她抬眼看我，眉梢有笑意，她说其实我挺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写我，怎么写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的。我说怎么发生的就怎么写了。
然后她沉默下去，而我侧着脸，一寸一寸打量她的样子，有点瘦，和我差不多高，瓜子脸，看上去真的挺漂亮，有那么一点古装剧里面经典美人的妖艳味，但是仔细看，五官并不是很精致，但是化妆过后，弥补了这个缺陷，所以怎么样也能算得上是个挺惹眼的女人，当年在大学里，她也是男生们经常追逐的一个对象，曾和陈斌那样帅的男生谈过恋爱。我慢慢地看着，也用心回味她刚才说话的语气，和每一个字之间的距离。
大概是我的目光让她难受了，她低下头，喝了一口咖啡，淡淡地说那年的事情，谢谢你没有报警。我说不谢。她笑了，说顾小暖，你跟我说句心里话可以吗？这些年里，你到底有没有后悔过当年，那样拼了命去救田娜。
我听出这话里面生冷的恨意。
我说后悔过。很后悔。可是没人给我后悔药吃。
她便高兴地抬起脸来看我，好像她特地约我见这一面，就是为了听这句话一样。她说小暖，当时我真的是气昏了头，不然怎么会伤你？你有时候做出来的事情真叫人看不过去。你救她？多好笑，你救她干什么？所以我真的气疯掉了，当头就给了你一下。三天前也是，你居然还帮她，还把她送去医院，真是想不通。
我侧过脸，望着远处的天，神情很淡，语气也很淡，笑着说：我有时候也很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