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文化积淀深厚,历代名人多,老宅也多,十发与老宅结缘的除了张祥河的四铜鼓斋,另外还有三处老宅,一是王传胪的府第,一是瞿氏的凝道堂,还有就是袁昶的濑乡新墅。
王传胪,名春煦,字紫宇,号冶山,少年时即被目之为“神童”,后以拔贡的资格考中乾隆三十三年(1768)举人,乾隆四十年(1775)成二甲第一名进士。这个排名在清代称为“传胪”,时人均以王传胪称之。他从庶吉士、编修做起,中历顺天乡试同考官、会试同考官、教习庶吉士,一直做到河南监察御史、署吏科绘事中、湖北宜昌知府。嘉庆五年(1800)在宜昌知府任上去世,时年57岁,追赠道衔、赐祭葬。这样一个官吏的宅子的阔绰就可想而知了。
民国年间,王传胪府第年久失修,房屋陈旧,其时松江西门外是热闹地区,多有绍兴人租住民房,这座大宅子内也有绍兴人租赁居住。十发迁居王宅,故对绍兴人之服饰、精神状态及一些风俗习惯细心观察,烂熟于心。日后以鲁迅原著《阿Q正传》创作的连环画,其中绍兴人形象极为传神,即得益于这段生活经历。
在20世纪90年代,十发曾故地重游,参观这处旧宅,面对经风雨侵蚀而破旧的官宦宅第,他连说:“这是王传胪的府第,应该维修保护。”他还说:“王冶山是神童,王冶山的女儿也很了不起。”可见十发对王冶山还是颇为了解的。王冶山有一子一女,女儿名蕴薇,是清代著名女诗人,其小传及作品载于《国朝闺阁诗人》集子中。十发在参观时还兴致勃勃地谈起青年时代的往事,谈在王宅看到的景象,更谈到他自己的一件鲜为人知的事:就在这座宅子内,他与张金锜喜结连理,度过了一段新婚燕尔的美好岁月。往事悠悠,十发终于重游他们夫妇百年好合的婚房所在。
松江城区有瞿氏二家,分为东瞿和西瞿。西瞿主人名瞿指凉,东瞿主人名瞿继康。东瞿宅内有一座七架梁的清代早期大厅,厅内悬匾额“凝道堂”。瞿宅内最有价值的古建筑当属清代早期所建仪门,雕刻人物故事或花鸟,刻工精致,层次丰富,风格雅韵,体现了高度的工艺水平,是松江现存的仪门中最华美的一座。宅主瞿继康是松江东门外华阳桥人,民国年间在上海任某银行高级职员,爱收藏,以藏书著称于世,尤其钟爱西洋钟表、家具、油画等,宅内布置颇有西方气息。
西瞿的瞿指凉是瞿继康的胞兄,是著名报人,曾在上海主持《时报》笔政,指陈时弊,不畏权贵,拥有众多读者。由于这样的关系,瞿继康的文笔也得以施展,有不少诗文刊于上海报章。据其兄说,其“文辞婉约,有宋人气息”。
十发以昆曲为媒,与“东瞿”瞿继康结缘。瞿继康颇具表演天赋,尤喜爱京昆艺术。十发生活在松江期间,与瞿继康交往颇多,常在瞿宅相聚,与瞿品茗论艺,探讨昆曲表演艺术。1946年,他们在莫家弄口民众剧场,联袂登台,演出京剧《空城计》,瞿继康饰诸葛亮,十发饰司马懿。除了昆曲,瞿宅举架高耸的“凝道堂”和精美的仪门木雕也给十发留下了深刻印象。
对袁昶的濑乡新墅老宅,十发是爱屋及乌,由于他对袁昶的敬佩,这座老宅就深深地藏在他的心底。
袁昶,浙江桐庐人,原名振蟾,字爽秋,号重黎,出生于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同治六年(1867)以廪生中式举人。光绪二年(1876)恩科进士,殿试二甲,授户部主事,官运亨通,一直做到太常寺卿。光绪二十六年(1900)庚子事变,义和团举起“扶清灭洋”的旗号,慈禧利用义和团与洋枪洋炮一搏。袁昶是主战派,但他反对慈禧对义和团的利用,与许景澄联名上书《请惩祸首以遏乱源而救危局》。这个奏折既得罪了保守势力主和派,也得罪了慈禧,袁昶被送上菜市口刑场斩首示众。奏折全文1900余字,忠义之心,苍天可鉴,历史演义小说家蔡东藩在《清史演义》中全文照录,并予高度评价曰:“袁、许两公弹劾当道,不避权贵老虎头上抓痒,虽被老虎吞噬,究竟直声大胆,流传千古,也算是替清史增光了。”
袁昶早年肄业于上海龙门书院,也算与上海有着一段缘分。“郡人士稔,因买宅郡西郊,子孙世居焉”,遂把清代嘉庆年间侍郎赵永明的宅子买下。其宅规制宏大,有三条轴线,中轴为主宅,七进四庭心,有砖砌仪门。袁宅的精华是楠木厅,建于晚清,举架高敞,雕琢精工,厅中有楠木匾,上题“濑乡新墅”,是光绪二十年(1894)状元张謇为袁昶所书。
十发在松江居住时,常至袁宅探访,耳闻目睹袁昶的逸闻轶事和故物手泽,深为袁昶的事迹所打动,对袁昶的人格也极为崇佩。只要与十发提起袁昶,他往往会侃侃而谈,总是感叹,说:“面对先贤,我们是惭愧的。”
如今,来到松江城区华亭老街,就可以看到有一组仪门古林、梁轩精整的古宅第建筑群落。这便是目前松江老城著名景点华亭老街三宅。本来,这三座保存很好的古代宅院并不在一个地方,瞿继康的凝道堂和袁昶的濑乡新墅两座宅第是随着松江老城改造工程的实施,由别处移来,按原样重新修复的。松江寄托着对游子的思念,这个古宅群落现成为程十发艺术馆,陈列着十发捐献的古代书画和他自己的作品。这些古宅蕴藉的文化气息,给少年十发以熏陶,以智慧,而今又把十发智慧的结晶、心血的积聚储藏其间。十发之与古宅,正可谓是生也有缘,死亦有缘了。